离岛

　　吴羡跟朋友喝下午茶，中途接到婆婆的电话。彼时她正倾诉着这阵子的苦恼，一看屏幕，眼睛都直了。

　　婆婆约她去大宅子吃晚饭，吴羡硬着头皮答应。她战战兢兢地开车，一路拼命给郁天熠电话求助。她走时他在玩游戏，打到第三次才接通。

　　“婆婆叫我去吃饭！怎么办！”

　　“哦，没事，你放心去。应该是想通了，不会为难你。”

　　吴羡在红灯前停下，眼睛瞪得老大。“想通了？咋突然想通了？是不是你答应了什么？”

　　“没有，我没有答应任何条件。你放心去，敢有人凶你一句，我立刻分家。”

　　吴羡稳踩油门。比起那些摇摆不定甚至嫌妻子无理取闹的男人，一位有主见的老公实在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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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断电话，郁天熠把开了缝的窗帘拉好，回过头看床上。葛枫睁着眼睛，宛若一具艳尸般一动不动。

　　他走过去推她：“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良久葛枫才动了动唇：“你出去。”

　　郁天熠在床边徘徊了几圈。

　　“我知道你恶心，我也有点恶心自己。你要是报警，我也无话可说。”

　　葛枫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出去，过了一会儿踢踢踏踏进来，一只手凑近葛枫的脸。

　　葛枫闪电躲开。

　　他没有再靠近，只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你手机一直在震。”

　　直到郁天熠再次走远，她才去够手机。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像利剑一样扎向她的心。她知道这次是真完了。

　　“喂？”

　　她的嗓子沙得可怕，对面的李遥吓了一跳：“你怎么了？打了多少电话都不接。”

　　“在KTV，没听见。高中同学失恋，我们陪她唱歌。唱哭了。”

　　“唱哭？”李遥狐疑地说，“不是想到前任吧。”

　　葛枫好喜欢听他莫名的醋意。一张嘴，两行泪终于从眼角慢慢滑下，她说：“李遥，我好喜欢你啊。”

　　李遥：“……欲盖弥彰！”

　　他气呼呼地把电话挂了。葛枫在昏暗中无声地哭，过了一会儿屏幕又亮起，是李遥又拨了回来。

　　她吸了吸鼻子，流着泪接通。

　　“结束告诉我一声啊。”李遥有些不服气地说，“以后参加同学聚会都得报备，哪有这么三天两头聚的。我得提防你睹人思人。”

　　葛粉努力笑了一声：“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可是惜字如金，现在变得比我妈还啰嗦。”

　　李遥竭力争辩。葛枫心情好了些，虽然仍掩不住隐隐作痛。她尽量平静地说话，听着李遥的声音，她能暂时甩开刚刚噩梦般的片段。偏偏郁天熠又抱了一团东西进来，她立刻绷紧神经。

　　“同学催，我先挂了。晚上再聊。”

　　她把自己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

　　郁天熠站在床尾，把衣服放到她脚边：“要吃点什么吗？给你做。”

　　葛枫躲在被子里装死。郁天熠去拉被子：“事已至此，你想开一点……”

　　“别碰我！”她惊恐地嘶吼。郁天熠也很绝望，怎么就一时失控搞成这样，偏偏家里一个人都不在，大凡吴婶没被他弄到大宅去，事情都不至于发展成这个样子。

　　哦对吴婶。吴婶和吴羡今晚都要回来，他得赶紧善后。

　　郁天熠给吴婶打了个电话，再回头差点吓死。葛枫不知何时穿好衣服，光着脚、披头散发地站在他身后，方才还暗淡无神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

　　郁天熠大气都不敢出。两人憋着气对视了半分钟，最终还是葛枫先说话。只是她声音空荡荡的，像是从地府飘出来。

　　“你，认为怎么处理。”

　　郁天熠斟酌再三，生怕说错一个字：“听你的。”

　　“我，不知道。”葛枫每说几个字都要缓慢地换气，“除了杀了你然后自杀，其他办法都不咋好。”

　　郁天熠不敢把她的话当玩笑。他想了想，试探性地问：“要不，我送你出国？”

　　葛枫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差点炸破他的耳膜——“出国是你解决一切问题的通用手段吗？？”

　　她这样喊出来听着舒服多了。郁天熠思路立刻顺畅起来：“不是，我觉得应该从根本解决问题。你一定不想再看到我，所以我离你越远越好。你去南半球，新西兰……不，应该是我去，我滚得越远越好……”

　　态度足够诚挚。葛枫冷笑说：“我忘了，你最不缺的就是钱。”她踢开地板上的抱枕，“我要你们郁家一半家产，给吗？”

　　郁天熠：“没问题，你要什么我都给！”

　　“行啊，给你三天，3000万打到卡里，一分不能少。”葛枫大步往外走，走到门边突然刹车。她狐疑地回头，郁天熠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她。

　　他真的答应？

　　天色越发黯淡，外面开着灯，葛枫竟有些不敢往有光的地方走。她踌躇着后退了几步，身后响起脚步声，接着她撞进他的胸膛。

　　“别动，别动。”郁天熠从身后抱紧了她。葛枫脑子一空，奋力挣扎，他却越抱越紧。

　　葛枫开始哭：“你放开我，你这个混蛋，强.奸.犯！”

　　郁天熠枕着她的肩，不肯松开：“枫枫，我是混蛋。但我会对你好的，一定把最好的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

　　他们站在明暗交接线上，葛枫哭到不能自已，郁天熠把她牢牢贴在怀里。透过薄薄的衣料，感受她瘦小的身躯正颤抖着维持温度，一时间，郁天熠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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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郁天熠所说，公婆没有为难吴羡，甚至比第一次见面还要和颜悦色，不仅积极给她夹菜，还主动问出国后有什么计划、打算多长时间回来探亲。

　　做好战斗准备的吴羡招架不住这种怀柔政策，她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缓缓。出来正好碰上吴婶，吴婶看四下无人，又给她拉了回去，贴耳朵悄悄说：“你最好在这里住一晚。”

　　吴羡毛骨悚然。

　　“问什么都照常答，但千万别表现得太有主见。小郁先生早就把太太说服了，她现在就想弄明白一件事：这事儿到底是谁主导的。我估摸着太太待会儿会让你陪一晚，既然人家递了梯子，就别太倔了。”

　　自从结婚后，吴婶全职照顾他们的生活，已经很少到大宅来了。这次一定也是郁天熠的安排。

　　装乖卖傻还不简单。吴羡拼命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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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枫做了一夜的梦。

　　她梦到吴羡突然回来，手里的斧子砸开房门，将她劈成一下子两半。

　　还有李遥也进来，他居然牵着安陶的手，说他只喜欢啦啦队的女生，葛枫退役了，不再是他的首选。

　　她躺在床上疯狂想要起来解释，却动弹不得。像是郁天熠无形中还压迫着她的身体一样。

　　然后糊里糊涂地，发现自己其实躺在和石琉的家里，她自己的床上。门外探进一个脑袋，居然是葛成泽，他笑着解释吴羡介绍的工作特别好，石琉对他现在的收入很满意，所以他们复婚了，以后一家三口一起过。

　　……

　　每一个梦都匪夷所思，但没有一个比现实荒唐。

　　她最终疲惫地醒来，已是第二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蜷缩在卧房的大床上，而郁天熠扯了被子睡在地板上。

　　郁天熠昨晚煮了面，极其难吃，他吃了两口放弃，索性点外卖。只是外卖到的时候，她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他又给她叫醒，逼着喝了两口粥。

　　她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她斜对面，不远不近。然后她洗澡、看电视，他都没有跟过来，只在入睡前说了声：“你先睡。我有事情处理。”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手机放在不远处充电，她悄悄下了床，锁屏上显示石琉半夜3点发了一条消息。

　　“你爸之前许你的二十万拆迁款到账了。不知道为什么错打到我卡里，赶紧说明下，可不是我独吞。以后不要再骂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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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枫努力把拳头塞进嘴里。她不想让郁天熠听见她此刻的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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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天熠醒来松了口气。他有点害怕睡梦中被葛枫剁了，一直提醒自己不要睡死。

　　然而……

　　客厅里悉悉索索。郁天熠头皮发麻，赶紧出去查看。是葛枫在收拾，她跪在沙发上，手里攥了块毛巾，努力想把表面的痕迹擦掉。

　　“你不用忙，我叫了人，过会儿来清理。”

　　葛枫淡淡看向他：“驾轻就熟，你这里是来过多少人。”

　　郁天熠居然有点喜欢这种腔调：“那我给你重找一套房子。”他觉得自己这句话不要脸透了，但昨天做的事情更不要脸，既然葛枫已经心知肚明，何必再遮着掩着。

　　葛枫站起来：“你要包养我吗？”她脑中浮现一个新词，“包二代”，于是讽刺地说，“要我跟我妈一起伺候吗？不用麻烦，蔚蓝星座的公寓就够了。”

　　郁天熠走过去坐下。葛枫强迫自己不要挪开。

　　“说了你肯定不信，我跟你妈，真的没什么。”

　　葛枫发出夸张的笑：“知道我不信，还说什么。”

　　郁天熠不知道如何解释这其中的曲折：“早年我对你妈，确实是有种……你可以称之为病态的迷恋……”

　　“你爸妈念中专的时候谈恋爱。那会儿我还在读小学，有一回放学早，想到隔壁石家搞点吃的。没想到两家都没人，我经过你妈房间，听见……”

　　“行了你不要说了。”葛枫机械地打断。

　　郁天熠不听她的：“我太好奇了，从墙角找了块砖，硬是够上窗户。你妈房间窗户用海报遮着，但角落里没贴好，他们光着身子在干什么，我看的一清二楚——”

　　“我说停！不要再继续了！”葛枫崩溃把毛巾摔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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