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夏

　　倒计时二十八天。
　　学弟学妹们都说，端端正正穿着校服的是高一高二的学生，穿着T恤校裤的都是高三的学长学姐。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校服，都高四了，装装嫩也没啥不好。
　　教学区门前站着几个自律协会的小同学，他们双手背在身后，身前摆着两张放签名表的桌子。不少穿着便服或者拖鞋的学生都会被请到那边去签名，虽然也没啥用，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的。她正要绕过他们往里走，余光瞥到了陆城，他没有穿校服，乖乖排队等签名。
　　姑娘笑 ，站在一旁等他。
　　陆城吊儿郎当站着，很快就看到了她，还特兴奋的扬起手跟她打招呼，带过来一大片目光。
　　她笑，也挥了挥爪子，“嗨。”
　　“怎么跟他一样傻，”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她愕然抬头，男生逆着光站在身后，有多久没有直视的眼眸，那里还蕴着点点温柔的笑意。
　　她呆了呆，收回视线慢慢站直了身子，和他一起等陆城过来。

　　上学高峰期，她所在的角落，因为他成了焦点。很快陆城小跑过来，万年不变笑嘻嘻，他总是这么欢乐，“嘿，久等久等，偶尔蹭你们的光当一回公众人物也好。”
　　她勾唇假笑，陆城很自觉的走到罗凡身边，“我刚远远望着你俩，还以为是哪路神仙哥哥神仙姐姐下凡，气质卓然遗世独立，卓尔不群飘飘欲仙。”
　　她被逗乐，视线一直放在前方，嘴角笑意压不住。
　　罗凡扫了他一眼，“继续。”
　　“班长你怎么走这么慢？哈哈难道是我变高了。”陆城的声音总是很突兀，又可爱。
　　他一八六的大长腿，迈一步等于她两步。
　　“刚吃饱，好消化。”
　　她抿抿嘴，收了笑。

　　走到楼梯间，几个女生匆匆而过，“四层那只小猫救出来了吗？”“没，还在叫着呢。”“不是昨晚跟保卫处说了？”“不知道啊，跟老师也说了，貌似卡在水管，不方便。”“那怎么办啊，打119？”“我怕老师骂。”“...”
　　她停下脚步，看向四层楼梯门。
　　“怎么了？”陆城回过头来，他们站在上面，低下头看她。
　　她摇头，跟上去。
　　大课间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跑到楼下，果然十三班门口有几个学生聚在水管旁，顶部边缘处还漏着水，她慢慢走上前，听见几声细微的猫叫声。
　　她抬头看了下交杂在一起的白色管道，之前楼层高老抽不上水，学校硬是多接了条管道，接口没封好，水管外侧的护壁间有个口，小猫估计就是调皮从那儿掉到护壁里去的。
　　“跟老师说了吗？”
　　“说了，老师也没办法。”
　　“他们不是说来处理吗？”
　　“哎，保卫处估计也不愿费这个力气来撬水管什么的，砸坏了还得赔学校的。”
　　“那小猫怎么办啊？”
　　“叫了一天了。”
　　“估计自身自灭了吧，哎。”
　　这一层大多是文科班，女孩子多男孩子少，围在周边的几个女生直接就红了眼眶。
　　她听了好一阵，定定看着白色的管道，咬咬牙，转身往楼下跑。
　　教学楼门前有一片草坪，边上堆着前阵子铺砖留下的碎砖碎石，还没来得及清走。她扫了下四周，忽地想起以前在看b-box社团表演的时候某个角落好像是水阀。她往地下室跑，走出门的时候差点撞上个人。
　　果然，地下室外的小花园，边上就是东楼的水阀。
　　对不起了诸位，她默念了句，上前把水阀关了。

　　“我们再去跟老师说说好不好”，秦诺妮走出来，宁宁扯着自己的袖子，眼眶红红的，“再困下去它熬不了多久的。”秦诺妮轻轻叹了下，正要点头。几米外的人群出现个身影，背影单薄。
　　“同学，麻烦让一下。”
　　男生转过头，面容甜美的女孩朝自己笑了笑，他下意识让开，然后就看到那姑娘在漏着水的水管边蹲下来。
　　她将手中的碎砖放下，摘下手链将长发绑到脑后。人群骚动起来，她当作没听见，靠近了些，找小猫的具体位置，还好不在豁口。
　　“让开些”，她抬起头朝边上的几个女孩笑笑，她们诺诺往后退。左手按住豁口，有水流出来，纤指很快就浸湿了，她敛住眉，右手抬起就往水管壁狠狠砸了下去。
　　碎砖和管壁滑出尖锐的声响，有女生被吓得惊叫出声。她笑了笑，这心理素质。
　　刚刚那一下，一下子就砸出了个碎口，小猫刚刚似是被吓到，这会又连连叫了起来，声音已经听得出嘶哑了。
　　她抿抿嘴，按着那豁口，思忖着要从那里下手，人群又被拨开，他大步走了进来，微张嘴喘着气，身后跟着他们几个，估计是闻到风声了。
　　她张张嘴不知要说些什么，罗凡已经蹲了下来。
　　“怎么了？报复社会？”他看着她，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带了点笑。她抿嘴，刚刚的心惊胆战平静了，眼眶渐渐泛酸。
　　她忙转过头去，手上还拿着砖。
　　“没事”，他的声音一直压得低低的，很好听，“怎么了？”
　　她胡乱用手臂擦眼，“里面困了只小猫。”
　　罗凡点头，看了下水管和豁口，“关水阀了吗？”他问，她轻声说关了。
　　“来，给我。”他的声音带着安抚性。女孩抬起眼看他，“你要跟我一起下泥潭吗？”
　　他幽黑的眼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我猜级长差不多到楼下了这会。”她轻声道。
　　罗凡扬起嘴角，伸手将她手上的碎石块拿过来，“都快走了，找点事让他们记着我。来，到边上去。”她用力点头，挪到他左手边。
　　罗凡伸出手摩挲着她砸出的碎缝，笑，“作用点找的不错啊。”
　　她也弯起眉眼。
　　“你们都站远点”，他的话音刚落，石块撞碎管壁发出破裂的声响，他躲得快，也被溅了一身，好在只是管壁碎了，里面的水管没有裂。小猫的爪子已经露了出来，他也不理地板上的一滩水，又重新蹲下，伸出的手指节修长，搭在管壁上，轻轻将小猫抱了出来。
　　人群立马发出欢呼声和掌声，她看着碎成一片的管壁，一身狼狈的他，笑了，眼角还有隐隐的泪痕。
　　他也看着她，将小猫抱过来，“先找个布给它擦擦，再找点吃的，小家伙估计也饿坏了。”身后不知谁递了块毛巾过来，估计平时用来抹桌子的，不过这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弯着腰，单臂环抱着猫儿，轻轻将它的毛发擦干净，动作很温柔。
　　有不少女生递了纸巾过来，他接过，随便擦了擦脸和手臂，级长带着怒气的声音和师太啪嗒啪嗒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人群里又是一阵骚乱，他弯下腰，“你跟陆城他们先上去，嗯？”
　　她抬眼看他，摇头。
　　罗凡有些无奈，最终却是笑了笑，站起身往那边走。她忙把小猫交给毕小瑆他们，自己也站了起来。
　　“你们干嘛呢！啊！造反啊！”
　　罗凡走上前，“老师”。
　　师太看着他一声狼狈，又看向人群中满地的碎片和水洼，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罗凡”，她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你做的吗？”
　　罗凡说是，她抿着唇，跑到他身旁，手腕却被他拉住，拉到身后放开。
　　“你还有理了是吧，很自豪是吧，让你当榜样就是带头砸水管是吧，下次是不是要带头打架你说！”级长是个火爆脾气，直面着他吼了出来。
　　上课铃声响起，可没人愿意进去，男孩女孩，不远不近地围着。秦诺妮站在不远处，两只手攥得紧紧。
　　“抱歉，我会去找您检讨，赔偿学校的损失。”他的话没说完，级长又吼了出来，“做错事了写个检讨赔点钱了事就行了啊！都要走了怎么还不省心，家里有钱大少爷就了不起啊，今天砸了水管明天砸水箱也可以啊！”当着所有人的面，级长不知是被什么气着了，完全不留情面，“学校天天供着你有什么用，北大不去考，交大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
　　“老师”，温和截住他的话，面无表情看着陌生的中年男人，“我做的，班长刚过来。”
　　级长气上胸口又想发火，“行啊你们，一个两个都要造反了，学校管不了你了啊！”
　　他伸出手臂想拦她，被轻轻推开。“昨天报到现在，学校没人愿意过来处理，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抱歉。”
　　级长的手抬了抬，狠狠放下。师太忙圆场道，“有爱心也是好事，可这事没跟学校说，万一水管大破裂出事了怎么办。”
　　“我把总水阀关了，而且砸的是豁口，怎么都不会砸到里面的管子里去。”她撇过头，咬咬唇，到底年少不经事，声音有些哽咽，“破坏公物确实是我的错，学校要怎么罚”
　　“是我砸坏的”，他忽然侧身将她挡在身后，和所有小言里一模一样，她看着他的背，狗血得一塌糊涂，眼泪没忍住，啪嗒掉下来。
　　“您可以去调视频，我砸坏的，如果小猫没了，学校迟早要过来处理。”他的声音一直很稳，“还不如多救条命。”
　　短暂的沉默。
　　“算了算了没事了，大家都回去上课吧。”师太打圆场，让周围的同学都回去上课，可也没人愿意挪动一步。
　　“老师，真的是它叫了快两天了，保卫处也一直敷衍没有过来。”边上有个女生忽然嗫嚅道，“大家也没法了。”
　　急促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毕瑆兴抬起眼，阿楚小跑过来，从来没发现，高一时他那七个月大的肚子都瘪下去了。
　　“慌什么”，他喘着气站定，大略看了下，“不就是个破管道吗，待会让装水管的工人过来修修就好了，之前一直漏水，本来就该修了。”
　　“你们也回去上课，待会还要做个综测呢，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放学后再说，回去吧。”
　　级长哼了声，用力甩了下手臂转身往回走。

　　“它被困住了，我们想救它出来，学校没表示，就砸了。”毕小瑆抱着小猫，磕磕绊绊组织着语言，即使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可以赔偿写检讨，老师对不起...”
　　阿楚摆摆手，“没什么事，他就那火爆脾气，罗凡啊，你快回去换件衣服，别着凉了。”
　　他点头，说好。
　　“回去上课啊，快点快点，你们都进去吧。”边上的几个科任老师见状摇摇头，也招呼起自己班的学生。
　　同学拉着秦诺妮的袖子，低低道，“完蛋了小妮，罗凡真是太帅了。”她牵了牵嘴角，又往那边看了眼，他们几个兀自站着。

　　“和和姐”，毕小瑆将小猫抱给她，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你看，它好乖。”温和小心接过，它真小，两只手差不多就能托住。
　　“它是饿了”，罗凡笑笑，“回去吧。”
　　“抱上去吗？”她问。
　　边上还有几个这一层的同学，他问她，“喜欢？”
　　她弯眼，点头。
　　“嗯，走吧。”
　　“欸对，陆城，你柜子里有没有校服。”
　　“没有，周景航宿舍应该有，你去他那洗个澡？”
　　“算了，我回家吧。”
　　“额，那你先擦干净，还是别着凉了。”
　　“还好，就是脏了点。”
　　“哈哈放心，我不嫌弃你。”

　　他走在前头，她慢慢跟在身后，心里五味杂陈。他一直是被众星拱月捧着的一个人，今天害得他被当着所有人的面破口大骂，该有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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