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夏

　　寂静的小道一片黑暗，只有旁边民居门前有微弱的光，她下意识往身侧靠近。男生垂眼看了，嘴角勾起。
　　“啊”，她低低呼出声，鞋子踩进砖缝歪向一旁。他忙伸出手在她手肘下方停住，很守礼地保持一小段距离，等她站直。
　　“还好吗？”他问，她看向他收回去的手，心跳加速，忙点头，“嗯。”
　　“有没有走过这条路？”
　　“嗯，以前放学来过几次。”
　　他颔首，“路面有些坑洼，你小心些。”
　　她说好。

　　空气中又只剩下脚步声，默了会，她还是忍不住问出声，“你们学的是中国武术吗？”罗凡似是没料到她会主动和他说话，细微的怔愣后，他笑开。
　　“是，以前有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门徒无数，阿熙的爸爸少时向他拜过师，也算是比较受老人中意，就让我们两个孩子过去了。”
　　她双手交握置于胸前，眼睛亮得惊人，毫不掩饰的崇拜，“好神奇，像电视上演的一样。”他一笑，“其实就很普通的，每天丢丢沙包，扎扎马步，刚去那会年纪还小，只能眼巴巴看大人们在厅前对搏”。罗凡想起了些傻事，被自己逗笑了，“夏天的时候几个大哥哥脱了上衣在练棍，那时眼巴巴看着他们一身腹肌，自己只有两支排骨，回家找我妈差点就哭了。”
　　她乐得笑出声，很是悦耳。
　　“那”，她抬头看他，“你们是一起将沙包抬起再往远处扔是吗？可是，两个小孩哪有力气？”
　　她的认知里，沙包就是抗洪时用的那种，尼龙袋装着沙子，比一个小孩还大。
　　他笑，抬手比划了下，“不是，就十几公分大，特制的，好像用的牛津布，我还记得是深蓝色的，里面装着决明子，也不是沙。”
　　她点头，眨眨眼，期待他多说点。
　　“身边全是大人，再不济也有十六七岁，老人家就让我和阿熙两个人对站着，大致两米的距离，对扔沙包。”他一边说一边笑，“起初只能两手接住，再后来，不服气，央妈妈托阿姨在家里也缝了个，天天练，非得单手接住。”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捏了捏鼻梁，语调微微上扬，“电视剧看太多了，非得当大侠。”
　　“真棒！”女生语气里满满的崇拜，他拿开手，见她眼里似乎能冒出星星来，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儿时的英雄情结瞬间又开始滋生。
　　“你学了很多年么？”
　　他点头，“在他们家待了四五年，前几个月就学着扎马步，扔沙包，还有简单的回手。后来开始学拳法，老人家特别严厉，说一不二，小时候皮得很，也被治得服服帖帖的。再后来去外面上学了就自己慢慢练，偶尔找阿熙切磋切磋，再大点跟着部队里的哥哥们练搏击，这么多年过去，有认识的大人来家里，也会博个手什么的。”
　　英雄主义情结爆棚的温和同学早已忘了什么复读口语，就差摇尾巴了，“什么是博手？”听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他斟酌了下，高深莫测道，“无暴力倾向的打架。”
　　她双手捂住脸，两眼都是小星星。
　　她一直以为他是爱运动，他的身板不似一般少年的单薄，也不壮，但就是穿着衣服很好看，肩线流畅，挽起袖子露出手臂肌肉线条也特别好看的那种。

　　不远处灯光明亮，隐隐的香气和吵闹声传来，不知觉间，就走到了黑暗的尽头。她有些压不住的兴奋，眨眼，又眨眼，指尖轻轻揪了下他的衣摆。
　　他讶然，压着惊喜低头，女生大大的眼睛转呀转，可爱非常。
　　“能教我一下下么”，她抬手，指尖比划，声音软糯又娇俏，“就一下下。”
　　她大概是肾上腺素分泌太多了，心脏狂跳，少女心战胜了一直以来坚持的所谓羞耻心。疯狂想和他亲近。
　　罗凡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般觉得父亲送自己去学武的决定如此英明神武，女生仰着脸，从未有过的亲近和崇拜毫不掩饰，他虚荣心爆棚，摸了摸鼻尖，笑容像是要咧开似的。
　　“回去找陆城试给你看。”
　　她眉眼弯弯，甜甜笑。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慢慢长大，慢慢发现龟派气功是假的，动感光波也是假的。突然有个人出现在你面前，他身材高大，一身正气，用行动告诉你这世上还有超人迪加。

　　老街很窄，偶尔有小电驴经过，热热闹闹的，当然大部分还是穿着校服的学生。他站在外侧，不时隔开磨肩而过的路人。
　　他记得她有那种碰不得陌生人的洁癖。
　　温和笑着，心情都变得分外美丽。老街热闹非常，到处香气四溢，穿着校服的少年人三两个扎堆在小摊前，温暖又真实。
　　“进去？”他在一家寿司店门口停下，以前和毕小瑆他们出来吃宵夜，小姑娘特别喜欢这里的披萨和寿司。她自然也是喜欢的，点头，跟在他身后。
　　好久没来，她抬头打量了下，店里重新装修过，上方被隔出一层，有楼梯上去，不少学生在上头盘膝而坐。这会人已经多了起来，她有点可惜，在身边的卡座坐下。
　　穿着卡其色围裙的少女走过来，面孔陌生，也是十几岁的年纪，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她放下菜单，明显被对面的男生闪了下，小脸以一种神奇的速度爆红。温和在一旁看着十分有趣，漾起笑意，梨涡一闪。
　　妹子回神，对上女生盈盈的脸，立马变得局促起来，她支支吾吾地说了句“你们很般配”便低头往回走，她立刻又蔫了，摸着发红的耳根垂下眼。
　　罗凡将菜单推到她面前，她抬头看他，心尖甜甜又想打他的趣，漂亮的双眼闪着光带着丝丝狡黠，嘴边还挂着娇羞的笑。他终于没忍住，戴着腕表的那只手伸出，摸了摸她脑袋。
　　男生的掌心宽大温暖，热度传来心里头又痒又甜，她红着脸捂住脸，笑盈盈往旁边躲开，眼眸依旧晶亮。
　　突然就守得云开，罗凡感觉再下去他都要飘了。
　　他收回手，轻咳，嗓子里好似挂着蜜，“别闹。”
　　她眼珠子转了转，依旧捂着脸，眼睫垂着，嘴角却一直勾起，可爱的小梨涡一隐一现。
　　他感觉自己再这么盯着她得变痴汉，清咳了下，“看看吃什么。”
　　她哦了声，依旧没看他，指尖翻菜单。
　　罗凡摸出手机玩，偶尔偷抬眼瞄一下，就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了。那时她走过来，脸儿红红，声音软软跟棉花糖似的，惹得他也好不自在。
　　也许这才是她原有的模样，活泼又娇俏。

　　等勾选完，罗凡接过单子，起身往服务台去，她将脸往手里埋，托腮看向他的背影。墙上的音响正播着金玟岐的岁月神偷，她随着曲调轻轻哼了起来。
　　时间是让人猝不及防的东西，晴时有风阴有时雨。
　　争不过朝夕又念着往昔，偷走了青丝却留住一个你。
　　心动了，抑不住的那种。
　　很快他走回来，坐下后懒懒伸长腿。
　　“你第几场考？”她问到。
　　“第三，你呢？”
　　“咦，我也是。”
　　他颔首，复又笑道，“其实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她低声说自己有点紧张，双手指尖攥着。
　　“也不知为何，莫名紧张。”
　　“在害怕什么？”他问。
　　温和想了想，略略沮丧，“可能怕考得比去年低。”
　　丢脸。
　　他看着她，眼眸晶亮，“一般这种时候我只会想，一不小心考好了怎么办？”
　　她愣了很久，突然就想开了。是呢，想一想，一不小心考好了怎么办？
　　心情正轻松下来，便听他道，
　　“我们聊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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