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夏

　　他在三班门口和之前的同学聊了几句，才拎着水杯慢悠悠走回班，没看到毕小瑆，估摸着是回班了。待进了门，正见到毕小瑆起身往对侧门外走，门框倚着个白衬衣黑短裙的女生。
　　他刚走回座位，正想拉开椅子，便听那个女生唤他的名字。
　　“罗凡”
　　他偏了偏脸，往那边看去。女生长相恬美，有些面熟。他一时想不起，便礼貌性点点头。余光瞥过一旁毕小瑆贼兮兮的表情，先被逗笑了，而后了然。
　　这一周他坐在倒数第二排，她们坐在最后一排，就在后门处。
　　毕小瑆很自觉地让开，眨眨眼靠在门边。
　　女生大概是有点紧张，“那个，那我就重新自我介绍下好了，我叫秦诺妮，十二班的秦诺妮，咱们之前在学习部有一起工作过。”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罗凡微微挑眉。
　　女生见状，顿显沮丧，眉尾微垂。她咬咬唇，有点委屈，才低声开口道，“去年光棍节给你和瑆兴送过西米露的。”
　　毕小瑆听到自己的名字，只能接下话题，“嗯，我还记得，可好喝了。”女生这才敛了尴尬笑起来，嘴角现出甜甜的酒窝。
　　去年这个女孩上来送西米露给罗大爷，女生给人的第一印象特别好，当时东西罗大爷没收，姑娘把东西送给自己了。
　　罗凡终于想起她来，顿觉尴尬，指弯捋了下刘海，笑笑，“嗯。”
　　秦诺妮复又笑开，走近两步，路人甲陆城在一旁挤眉弄眼。女生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毕瑆兴，毕小瑆连忙摆手，她俩根本算不上相熟，再随便接人家的东西就不好了。
　　女孩解释道，“刚刚校门外有位大叔在卖糖葫芦，就是给你们买的呀。”
　　你们。
　　毕瑆兴说到底只是个当跳板的路人乙，这会也不自在，偷偷抬眼觑罗凡。
　　罗凡递给她一个自己解决的眼神。
　　女生见状道，“别误会，我很喜欢你，特意给你带上来的。”她都这么说了，路人乙毕瑆兴也怕再去落她面子，伸出双手接过，“谢谢，我也喜欢你。”
　　女生顿时弯眼，细看下指尖抖个不停，她终于转过身，走向罗凡，将另一只糖葫芦递过去，“给。”
　　糖葫芦包装精致，外头还套着长长的牛皮纸袋。不知咋的思绪开始飘忽，他想起那天晚上她站在老奶奶面前，轻声说，“奶奶，我想买糖葫芦。”
　　“你别误会”
　　罗凡回过神，面前的女生微微抿着唇，“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她埋着头低低道，“快高考了，我也知道没什么可能，好久没看到糖葫芦了，就想带给你们尝尝。”
　　我知道，可能以后再也看不到你了，所以就想，能不能，多和你说说话。
　　班里其他角落的同学有的悄悄往这边瞄一眼，又埋下头去。
　　罗大爷虽然人很飒，本质还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可爱五好青年，众目睽睽下难免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处理，也做不出当这么多人的面下人家女生面子的事情。
　　见女生都快哭出来了，他只能伸手接过，“谢谢”，完了又觉不行，“以后别再送了”。
　　女孩飞快抬头看他一眼，眼眶还红红的，轻声道“我晓得”。
　　罗凡点头，只看着窗外，打眼望去只能见到干净俊逸的侧脸，谁知道他现在尴尬得不行。
　　气氛又漫着说不出的怪异，秦诺妮不好再叨扰，说了声我走了便飞快转身，一个轻巧的笑容正要扬起来，嘴角顿住。视线前方拐角处，有个女生走过来，她半侧着脸，像每个少女曾经幻想过的自己。

　　女孩一步步朝自己靠近，走廊边不少人都偷偷回头，只见得几乎及腰的长发轻轻飘啊飘，长长的裙摆也飘啊飘。
　　“我的妈”，有个男生后知后觉，兴奋地掏出手机。
　　秦诺妮心里划过一个名字，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名为自卑、苦涩的东西迅速蔓延开来。像是在印证她的想法，那个女生走过了二班门口，朝自己来。
　　温和。
　　视线相错她朝自己礼貌性笑了下，便径自走了进去。
　　门口那姑娘温和不认识，只打了个照面，此刻心里紧张得很，她一紧张就撩头发，指尖将飘起的额发别到耳后，刚抬起头，前面的男生刚好看过来，他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还搭在椅背上，就愣住了。
　　她对上他双眼，心里小鹿乱撞。
　　好像安静了两秒。
　　陆城痞痞吹了声口哨，她回过神来，颊边烧红，低眉走上前将书包放下，拉开椅子坐下来。
　　罗凡垂下眼睫，指尖动了动，耳后根渐渐发热。他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张张嘴，终于低低说了声，“好看。”
　　男生声音尴尬而又别扭，她咬咬唇，嘴角忍不住弯起，轻嗯了声。
　　“和和姐！”毕小瑆凑近来，双手捧着脸打量她，又忍不住赞道，“你真好看”。
　　她颇为不好意思，牵了牵嘴角挂上笑。
　　女生眉眼温婉，微微抬起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特别温柔。男生颇为不自在地收回视线，靠坐下来，背对着身后。
　　口袋忽然震了下，他晃了下神，掏出手机，是陆城的信息。
　　——哇靠，心动了没！
　　眉头一跳，他往边上瞥了眼。对面男生表情贼兮兮的，又快速编辑短信。
　　——别藏了，骗不过兄弟的火眼金睛！！！
　　他耳热，往后仰了仰，拿手盖住双眼，到底忍不住，还是笑了。
　　陆城挤眉弄眼，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
　　两人正较劲，身后忽然传来毕小瑆的声音，“和和姐，吃糖葫芦吗”。
　　陆城扑地笑出声，罗凡耳朵立马直了起来。
　　毕小瑆啊毕小瑆，大爷我白疼你了。
　　温和看着桌上两只糖葫芦，声音软软的，还带点娃娃音，约是心情好，“刚买的吗？”陆城趴在桌上笑得更欢，罗凡摁了摁眉心，斟酌着是否该转过身。
　　毕小瑆那个傻逼果然笑出来，“不是不是，刚门口你瞧见了吗？那个美美的女孩子送给罗大爷的。”
　　罗凡立刻转过身去，脱口而出，
　　“不是，我”
　　却见她托着腮，嘴角还弯着，这时双眼微睁圆了看向自己。
　　男生张张嘴，顿住。
　　她先是疑惑，旋即笑了，嘴边漾起梨涡，甜得不行。
　　眉目如画言笑晏晏，芙蓉不及美人妆。
　　她笑出声，罗凡自己也觉得好笑，揉揉额角转回身去，毕小瑆在身后笑得更欢。
　　她缓着加速的心跳，垂下眼睫，桌上是包装完好的糖葫芦，又忍不住抬头，入目处是男生线条干净的侧脸，便也想起冷冷的夜他跑过来将暖暖的热可可塞到自己手里，而后又转身将老奶奶的糖葫芦装进保鲜袋的场景。
　　夜空里那双眼温柔又明亮。
　　她将双手贴上保温杯，失神了。
　　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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