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夏

　　遂翻开那发黄的扉页
　　命运将它装订的极为拙劣
　　含着泪我一读再读
　　却不得不承认
　　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她记得周杰伦火遍大江南北的时候，自己还小，有个姐姐总喜欢买他的CD碟，一张一张的塞进影碟机。从厚厚的VCD到薄薄的DVD，日复一日，总不间断。
　　她记得周杰伦吐字不太清晰，声音偏弱，带着点哭腔：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我点燃烛火，温暖岁末的秋天。

　　以前不懂事的温和最喜欢跟谷一迦开玩笑，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一味迁就，她不会意识到什么应该和不应该。他们之间是同窗之谊，不只是似有似无的暧昧，还有共同成长的默契和相知相伴的友谊。
　　遇到好东西总会和他分享，遇到什么困难总想寻他帮忙。
　　她有着那个年纪的女生共有的小爱好，喜欢抄歌词，喜欢抄诗句，然后第二天念给谷一迦听。女生喜欢的诗词歌句，不外乎就是情情爱爱。当然，偶尔也不乏大漠黄沙，金戈铁马。
　　有一天早上，她忽然开玩笑蹦出句，“我要给你写情书。”
　　他愣了下，随即哈哈笑，“我等着，可别忘了。”
　　她这时候没意识到可能也不认为这是爱情，她解释不了，后来才知道一个名词叫雏鸟情结。

　　拜伦写给特蕾莎夫人的一封情书，是这么结尾的，他说当高山和大海分隔我们的时候要想我，但是高山和大海永远不会阻隔我们，除非你希望如此。”
　　她刚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少女心小小的爆棚了一把，抄下来写成小纸条打算给他看。习惯真可怕，倒没有多余的想法，更像是看到有趣的素材一起分享，为什么要分享给他呢，当然也就说不清了，大概是令人心情愉悦吧。纸条夹在英语书里，这一次却就忘了，这一忘高考就过去了，再也没有这样嬉皮笑脸的理由。

　　常常一起玩的几个人都喜欢打排球，到了高三也未曾中断。经常是他们这几个人，偶尔会加入几个别的班的同学，认识的，不认识的。
　　比如，齐思扬。
　　眉清目秀的齐思扬。
　　有时梁李其也会刻意挖她几句，
　　“你看看人家，温婉贤淑，看看你，哪有女孩子的样子。”
　　她笑眯眯的，全盘接受。

　　刺耳的闹铃声响起，她猛地睁开眼。摸过身旁的手机，摁断，长呼口气。一点半了，她爬起身，舍友相继起床，卫生间里传来洗漱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所谓白日做梦。
　　她抱着被子靠坐在墙上发呆，长长的大波浪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一迦，一迦。
　　宿舍里有些嘈杂，她轻声念着他的名字，眼泪毫无征兆滑落下来。
　　八月了，13年的八月，高考已经过去那么久，周围依旧是年轻而又青涩的面孔，那样熟悉的神态，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小和？”
　　隔壁床是位很温柔的女孩，隔着厚重的床幔唤她的名字，“起床了吗？”她回过神，慌忙拿手背擦脸，
　　“起了。”
　　“那就好。”
　　高考成绩出来，她做了好几天噩梦，关于凶杀案的噩梦，梦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跑，黑夜里没有任何人的身影。第三天，她是被妈妈唤醒的，空调房里一身汗。妈妈俯身摸着她的额发，“魇着了？”
　　她愣愣的，醒神了偎进妈妈怀里哭。
　　“妈妈，我心里过不去。”

　　她想复读。
　　她的分有点尴尬，只能上个普通的重本，她有点接受不了。她又想到从此跟他们跟他再也不在一块了，心里就酸涩难忍就不知道怎么办。没人同意，他们说高三太苦，这样的选择需要莫大的勇气。
　　苦吗？她问自己。她想起自己的高三，确实不苦，大多时候甚至是甜且快乐的。
　　她执意要重头来过，爸爸就把她送到这里。
　　两个星期下来，她瘦了四斤。油腻的食堂，封闭式的管理，大课间的音乐像是从破旧的收音机传出来，每天成摞的作业，甚至连座位都是固定的。身边的同学好像才应该是正常的高三生，沉闷，无趣。
　　你真傻。
　　你为何觉得高三不苦呢，只是当时有人陪着，你不觉得累罢了。
　　她疯狂地想念一中，接到家人电话的瞬间鼻子发酸，她受不了了，想回家。
　　妈妈说，“你还有机会，可以反悔。”
　　卧室的书桌上，师大的录取通知书安安静静躺在EMS蓝色的袋子里，九月才开学。她觉得自己忍不了了，真的好想回家。
　　戴月说和和，
　　“你不过是想要再来一次高考的机会罢了。”
　　她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从六月开始到现在却好像每天都能哭出来。

　　她侧过身抽出几张纸巾，擦干眼泪。又把头发捋了捋，挡住大半张脸，终于爬下床。八月的天闷热闷热的，她低头捧了把冷水醒神。身侧站过来个人，她微往左移步，深呼吸，正要扯出一个微笑。女生面无表情，洗面奶的泡泡掩盖了整张脸，是下铺的女生。
　　传说中那种，不和舍友讲一句话的异类。
　　她移开视线，转身离开。舍友待她都很好，尤其是小念，隔壁铺那个温柔的女孩子，很会照顾人。小念说，小和你刚来的时候，我还记得你坐在楼梯旁看书，那时就觉得你是个让人心里很软的女孩子。
　　和舍友一块去吃饭，遇到相熟的同学，她们总会兴致勃勃介绍，“看，这是我们宿舍新来的女神。”她觉得尴尬也不会表达，干脆就不说话了。
　　她总是这样善于伪装，她自己也知道。
　　恬静，话不多，吃饭慢条斯理，常常一个人待着看书，似乎满足了大家对女神的定义。安静是因为不想说话，吃饭慢吞吞是饭菜油腻，倒是看书这一事。她想起不久前仍是这样的，他在做物理题，她趴在他手臂旁看书。
　　她侧过头，仿佛看到他浅浅地笑，“和和，来看道题。”
　　左手边只有冰冷的墙壁，忽然间泪流满面。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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