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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贾家会登门，早在江堇姝预料之中，但登门的人令她颇感意外。
来的人是赖嬷嬷！
别看是个老嬷嬷，却是荣国府最有身份体面的仆人，一个儿子在荣国府做大管家，一个儿子在宁国府做管家，还有个孙子在贾家帮助下做了知县，自家更是有房有地有丫鬟仆从，特别是他家有个十分整齐的花园子，能请得王熙凤探春这样年轻主子们去逛。
如今赖嬷嬷早被开恩放出去荣养，但她很会做奴才，隔三差五总要去贾家给贾母请安。
江堇姝惊讶一瞬，立时便明白了为何是赖嬷嬷前来。
赖嬷嬷最初是贾母身边的丫鬟，后来做了贾政奶娘，按照年龄辈分儿，跟江贾氏的奶娘是同一批，且江贾氏跟贾政是兄妹，同为奶娘的两个人，以往必然有些交情。在贾府这等人家，想做奶娘也不是那么容易。
赖嬷嬷今儿来，虽是贾家之意，但并不代表贾家。
江堇姝旧年就到了京城，却没跟荣国府走动，贾家那边拿不准她的心思，所以要让赖嬷嬷探一探。即便如此，赖嬷嬷来时坐着车，丫鬟仆妇跟着，穿金戴银体态富贵，也是十分的排场了。
江堇姝不登贾家门，论起来极为失礼。
但她情况特殊。
一来，自她出生起记事的时候起，两家姻亲就没有走动了，相当于断了这门亲，那么她到了京城，不去登贾家的门，也能理解。再一个，便是她失踪了六年，其中缘故外人都已传遍，也可以解释为因那件事的影响，她不好去登贾家的门。
不过不管怎样，赖嬷嬷前来，江堇姝只管招待着。
赖嬷嬷登门，只是前站，正面提了江家和贾家的关系，又说老太太一直念着江家姊妹俩，只山高水远难以相见等语。这话一听就假，彼此心知肚明，不过是托词，也没必要去较真儿。毕竟不是亲生的，两个庶出的女儿，哪儿能去跟贾母嫡亲的贾敏比呢。
次日，贾家便有人来送帖子。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和王熙凤的心腹丫鬟平儿一块儿来，江堇姝是小辈儿，贾家连番前派人登门已是给足了颜面，现如今的她，还劳动不起贾家的主子们。更何况，便是贾家现今表达亲善，恐怕也并非本身之意。贾家到底是国公府第，又是对着她这个晚辈，先低头来攀亲，未免显得太上赶着，哪怕顾庭中了探花也是如此。
探花郎虽风光，但顾庭本身是寒门出身，授官也只是七品编修。
当初贾家给贾敏选了林如海为婿，看中林如海的文采只是一方面，另一个也是两家门第相当。林家也是五世列侯，钟鸣鼎食之家，书香之族。
贾家乃是军工起家，但随着战事停歇，朝廷开始重视文臣，荣国公贾代善善谋远虑，希望家族转型，这才会在当初督促子孙读书，希望他们科举出仕。也正因此，在为女儿择婿时，林如海就成了一个极好的选择。
当然，林家支庶不盛，子孙凋敝，林如海在仕途中也得贾家助益。
现今与其说是贾家看重顾庭这个探花郎，倒不如说是王子腾看重。
贾家是袭爵的，没实权，都不必上朝，唯有一个贾政当初得了皇恩，被赏了个五品工部员外郎，一连坐了一二十年也没挪动过。当然，贾家底子厚，尤其是贾代善诸多旧部，人脉宽广。但不可否认，现今四大家里乃是王子腾为首，这也是贾家接连娶了两个王家女儿的缘故，王夫人且不说，王熙凤谁都说她是个母老虎，贾琏这样的国公府公子偏就低她一头，其中多半就因着王子腾之故。
王子腾的亲儿子虽不大成器，但王家其他子侄后辈颇有几个成才的，王子腾也很看重人才。
顾庭的出现，令王子腾眼前一亮，更为重要的是，顾庭算起来是贾家的外孙女婿。本身有这层关系，更值得培养，何况顾家本寒门，顾庭若要在仕途发展，也须得借贾王两家的势。
王子腾觉得，顾庭不会去犯傻，真不想谋求上进，又何苦寒窗苦读呢。
三日后，贾家派车来接。
尽管贾家看重的是顾庭这个探花郎，但江堇姝才是贾家的外孙女，头一回邀请，便是以贾母的名义邀请了江堇姝。
这次是王熙凤亲自来接。
如今贾家在宫中有位娘娘，贾家也是烈火烹油，王熙凤是管家奶奶，也正是她风光得意的时候。王熙凤明艳的宛如凤凰，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跟时下女子不同的大气爽利。
“真不想到，我们家竟还有位这么标致的妹妹。这么些年没见，妹妹你别恼，老太太年纪大了，连家里的事儿都没精力管。外头这些亲戚们，老太太原交代了的，不管别的如何，总要惦记着姑妈们过的好不好。太太们本也不敢忘，只是山高路远，一年又一年的，特别是姑妈们先后去世，竟彼此都断了来往。如今家里上下都是我管着，我年轻，好多事都不知道，若是早知道二姑妈留下你们姊妹，早就派人去看了。”
怨不得都说王熙凤会说话，这番话说下来，先把贾母王夫人等长辈给摘出去了，虽是自己揽了错儿，却不是故意不往来，而是因不知情而疏忽了。这话说得好听，不令人反感，更是借着这话说了她管家人的身份。
“二表嫂。”江堇姝只是一笑，见了个礼。
王熙凤忙托住了，笑道：“喊什么‘表嫂’，倒是显得见外，不如跟林妹妹一样，喊我‘凤姐姐’就是了。”说着一顿，道：“这个林妹妹就是你小姨妈家的姑娘。你应该知道，你林姨父林姨妈早年便先后过世，林家就她一个独苗，林家又没个近亲叔伯，老太太也舍不得她，便将她接了来，自小在我们家长大。”
说着又把江堇姝一打量，口中赞叹道：“原以为林妹妹已经是世间少见的妙人，想不到江妹妹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哎哟，莫非姑妈们都有什么秘诀不成，个个都把姑娘养的天仙似的。”
及至到了贾家，王熙凤引领着她径直去了贾母的院子。
一到这边就瞧见廊下候着不少年轻丫鬟，显然也是知道今儿老太太有客，个个儿好奇的打量着江堇姝。
王熙凤高兴起来就爱说笑，对这些丫鬟们也是如此：“别傻看着，快打起帘子，老太太还等着呢。”
丫鬟掀起竹帘，王熙凤牵着江堇姝的手进去，尚未见到人，她便先笑了起来：“老太太快瞧瞧，这可又是一位神仙似的妹妹，保管老太太看了就喜欢。”
转过当地的大插屏，便见满屋子的女眷。
江堇姝最先看到的是林黛玉，林黛玉身体娇弱，气质脱俗，极好辨认。在林黛玉身边是薛宝钗，肌肤白腻、体态微丰，举止是时下的标准闺阁女子。往下三春亦是灵秀，各有风姿。
“这是个神仙姐姐！”发出惊叹的自然是贾宝玉。
“宝玉！不可胡言乱语！”王夫人出口责斥。
这一回贾母没维护他，反倒也教导道：“不是小孩子了，往后可别浑说，当心你这姐姐生气。”说着推他：“快去见过你表姐。”
江堇姝不同于林黛玉，当初林黛玉来贾家时尚小，说笑尚且不必太过忌讳，但江堇姝却是出嫁的妇人，况且两家这还是头一回见面，如宝玉这般言行，是十分失礼的。
宝玉连忙起身过来：“宝玉见过表姐。方才是我失礼，万没有唐突之意，望表姐原谅。”
江堇姝笑道：“表弟还小，况是无心之失，我怎么会计较。”
宝玉今年十三岁，江堇姝却是二十一，两人之间不仅仅相差八岁，且一个尚未议亲，一个已然成婚多年，江堇姝算得上“长辈”了。
江堇姝挨着给贾母、邢王夫人见礼，黛玉、宝钗、三春又来跟她相见。
宝玉看得眼热，可有王夫人警告，又有贾母嘱咐，他不敢靠近，只能歪在贾母身边感慨：“老祖宗，你瞧瞧林妹妹和江姐姐，她们倒像亲姊妹似的。”
“嗯，是像。”贾母也笑，心里却是回忆着死去的庶女，觉得江堇姝跟其母不算太像。
当然，江堇姝跟林黛玉五官是没什么相似的，宝玉说她们像，指的是气质和神韵，就好一见着她们，就觉得是神仙般的人物。
黛玉是生的极好，气质脱俗，大概因着她本身乃是绛珠仙子转世。江堇姝却是因为修炼的缘故。修炼便是吸纳灵气改造自身，一步步的蜕变，自然会让人觉得不凡。就似如今的顾庭也是这般，只是因着顾庭读书，外人都觉得顾庭乃是“腹有诗书气质华”。
没一会儿功夫，薛姨妈来了，宁国府的尤氏也来了。
一圈儿下来，江堇姝收了五份见面礼，同辈姊妹间倒不必讲着些。
“中午留下吃饭，让凤丫头和姊妹们领着你去园子里逛逛。”贾母说道。
“谢外祖母留饭。”江堇姝没推辞，既然来了，大观园不去逛一逛倒可惜。
王熙凤领着一群人出来，笑道：“既然老太太交了差事给我，那我得办好了，否则江妹妹没逛好，老太太肯定要罚我。只是园子那么大，一时半会儿的可逛不完。”
宝玉连忙插话：“这有什么，江姐姐今儿是头一回来，先捡要紧的几处逛一逛。若说园子里哪处最好，自然是我和姊妹们的住处，便按照远近顺序，一一走一趟，如何？”
“我看很好。”林黛玉笑着赞同。
“就依二哥哥的主意吧。”探春也点头。
原本江堇姝只是个没见过的陌生表姐，也不是什么显赫门第出身，但因着顾庭中了探花，贾家人看她自然不一样。林黛玉因着其父也是探花出身，且两人都是贾家的外孙女，对江堇姝更有一份亲近。
当然，黛玉本人也是觉得江堇姝可亲，便是挨的近些都觉心情舒畅。
江堇姝看黛玉神色，便猜到端的。
她乃是木火灵根，天生亲近木系灵气，身上此类灵气充裕，而黛玉本体是株仙草，遇到她当然会觉得可亲。再一个，她又是修真者，气息纯净自然，便是凡人也会觉得她周遭舒适。
从大门进去，穿过曲径通幽、过沁芳桥，便到了黛玉住的潇湘馆。
“江姐姐请进。”黛玉一直走在江堇姝身旁，略前一步做引导，到了潇湘馆，她是主人，忙吩咐紫鹃雪雁给姊妹们搬凳子倒茶。
宝玉趁着她去吩咐，跟了过去，压低声音笑问道：“林妹妹，怎么瞧着你对江姐姐很是投缘，少见你对人这般亲近。”
“我觉得这位江姐姐很合眼缘。”黛玉答的坦然。
宝玉暗暗点头，又道：“我觉得，她跟玉素仙姑有相通之处。”
宝玉的直觉还是很准的。
黛玉却皱了皱眉：“我却不喜欢她。”
宝玉笑道：“怎不见得你厌恶妙玉？”
黛玉摇头：“她跟妙玉不同。”又道：“你说的玉素，我虽不喜欢她，可也不至于厌恶，只是不喜欢跟她来往。”
两人说话声音小，但依旧被江堇姝听得分明。
黛玉也有种敏锐的直觉，何玉素虽也是修真者，但对于凡人始终是俯视的姿态，眼中时常不自觉的流露出藐视。
何玉素进入贾府的目的就是盯着贾宝玉，所以知道贾宝玉特殊，对着贾宝玉会慎重，但对于贾家的其他人，定然比妙玉还要目下无尘。但何玉素起点高，又得太后赞赏，贾家主子们不予计较，下人们也不敢随意妄论。
然贾家姑娘们却会私下谈论，都是聪敏人，谁也不是傻子，自然不喜欢所谓的“玉素仙子”，相较之下，本来不讨喜的妙玉都显出可爱来。
出了潇湘馆，又到了探春的秋爽斋、惜春的蓼风轩、李纨的稻香村、迎春的缀锦楼、宝钗的蘅芜苑。这便是逛了园子的一半，一路走走停停，又是坐船，江堇姝自是如常，可包括王熙凤贾宝玉在内的所有人都走不动了。
王熙凤拿帕子擦着汗，没进屋子，直接在院子的山石上坐了，命平儿进去端茶来吃，她自己坐在那儿乘凉。
“哎哟，我们腿都走酸了，江妹妹你竟是脸都没红。”王熙凤见江堇姝气色如常，着实吃惊。寻常闺阁女儿哪个不娇弱？平日里不怎么活动，走几步路就乏了，今儿这些姐妹们是破天荒逛了这么几处。
江堇姝笑道：“我以前也是走不了几步路，后来跟着师傅学了点儿养身功夫，倒是比以前强些。”
“师傅？是那位清风道长么？”
“江姐姐，听说清风道长算卦极准，是不是真的？”
“江姐姐难不成会拳脚？”
到底都是困于闺阁，平时哪里轻易接触到外面，别说她们好奇，便是王熙凤都忍不住追问。
江堇姝便选择性的说了一些，并不是清风道长的事儿，不过是借着名儿，讲些修真者在世俗的故事。所有人都听的入神，不管信不信，哪怕是当个话本故事来听，也着实让她们高兴。
接下来没有再继续逛。
贾母那边派人来喊吃饭，用完午饭略坐了坐，江堇姝就告辞离开了。
有何玉素和她先后进入贾家，徐清风应该知道了才对，那么、为何人没有出现？
再一个，之前推测徐清风关注的人是林黛玉，今日见了，发现林黛玉本身并没什么变化，和书中写的一样。徐清风既然不干涉林黛玉报恩，那又为何设置阵法盯着？是她猜错了对象，还是说有别人会对黛玉不利？
到了今天，她发现徐清风才是那个最神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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