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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见
风卷满城叶,云裹万金线。今日大都可不是个好天气。
有马长啸一声半街侧目。五匹枣红千里驹昂首踱蹄,把一辆宽阔豪华的马车拉到了同样豪华气派的汝阳王府门口。
有道是天子御六,诸侯驾五。不用说,那位踩背下车的中年健硕男人,就是这汝阳王府的主人,总司天下兵马的汝阳王。他身穿王服用料华贵饰纹简朴,手臂胸腹肌肉鼓出,几乎要撑破玉带和袍袖。腰中短刀和匕首齐全,柄嵌宝石偶一闪烁,光彩夺目。他面容也如同四肢一样,坚毅魁梧,眼神如鹰。只是此时这脸色,阴沉如天边厚云。
是何事,让回家的汝阳王爷如此不快。
汝阳王把披风厚袍解下,抛给出府门迎接的管家,快步走进府内。他大步流星,没几步就穿过庭院,跨进内堂。稍一环视,堂内除了侍女,并无他人。
“不是让她在家等我吗?又去哪了?”汝阳王脸色更阴几分。管家捧了披风袍服一阵小跑,终于赶来汝阳王身后,听清了发问,却不敢接话。
汝阳王是当朝重臣,手握兵权的实力人物,功勋卓著身份显赫的大贵族。大都大凡上得了点台面的人都知道这位风云元帅有一子一女。长子库库特穆尔,作战英勇,横行沙场,自取汉名王保保。次女敏敏特穆尔,虽还未建大功,已备受皇上器重,亲封绍敏郡主。此达官贵人皆知。而人所不知,这位小女儿自幼精通汉学,行事处处比肩男子,也给自己取个汉名,名为赵敏。不仅如男子般行事,她的一些隐秘癖好也是匪夷所思……
“郡主呢?出门去了?”王爷坐在大堂首位,以手扶额,难掩疲惫。
“回王爷,没有……郡主在后院呢……”
“不是让她在这等我吗!去把她唤来!”
“这……郡主她……她在……”
知女莫如父。见管家这么支支吾吾面有难色,汝阳王顿时明白赵敏在后院所干何事。他深叹一口气,撑起身子向后院而去。
在后院里那一大片草坪空地上,看来赵敏已经忙完了。家丁提着木桶,浇清水洗地,却溅得血腥四溅。而一年轻女子,提着一块血肉糊糊的东西精神抖擞……
“我说过多少遍,杀猪也是有讲究的。要顺着纹理割,要是胡乱戳破了血脉,会影响口感和味道的。”少女一手握杀猪刀,一手正捏着一长块背脊五花,认真对府中厨师传授技艺。几个厨子皆围住她,弓腰听讲,连连点头称是。
“敏敏。”汝阳王沉声一唤。少女回头望去,即刻丢下杀猪刀和五花肉,甜甜一笑:“父王,您回来了!”
她容颜与身形一起,用精雕细琢的五官和曲线,来描述正值妙龄的青春年华。眼神清亮,流转间难掩机敏灵动,丝毫不逊色汝阳王匕首银鞘上的绝色宝石。这便是绍敏郡主敏敏特穆尔,没有蒙古贵族女子惯有的丰满粗健,又比江南汉家姑娘多了几分俊俏。
赵敏见汝阳王回府,转身就想扑抱,被汝阳王断喝阻止:“洗手!”
“啊……不脏不脏……”赵敏笑靥如花,捏出丝织手帕使劲擦着。又是血又是油,能不脏么。
“哼,你跟我到前厅来。”
赵敏赶忙把手帕扔掉,在下人端上来的金盆里仔仔细细洗净手,跟着汝阳王去了前厅。
“爹,这一路可顺利?”
赵敏这甜甜一声,汝阳王顿觉如糖化心,责备之心立减。他赶紧坐下端盏喝了一口浓茶,没如赵敏所愿转换话题,教训道:“我说过多回了,你就是不听!敏敏,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能和小时候一样,亲自杀猪呢?!你也是朝廷敕封的绍敏郡主,堂堂皇族。杀猪宰羊……这传出去,别人岂止笑掉大牙。汉人的圣人不是有句话吗?君子远庖厨。”
赵敏挪身上前,倚住汝阳王的胳膊,把那盏放下的茶又捧回到她爹手里,柔声道:“圣人还有一句话。职业不分贵贱,技能没有高低。”这纯属胡说,怎么可能不分贵贱高低,只是她说得笃定,让人一时难以起疑。“杀猪也是正经手艺。放在平常人家,也能养家糊口。说不定我以后还能靠着吃饭呢。”
“愈发胡说了!你要靠杀猪吃饭啊!都是我太过骄纵你……”
“爹嗯……”赵敏摇晃着汝阳王的胳膊,一面捋顺他已有些花白的胡须:“我做我喜欢的事,光明正大的,何必在意别人说三道四。好了爹,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杀了还不成么……”
汝阳王叹气,伸手轻握赵敏胳膊,把她拽到身前,扶正站好,声音已和缓许多:“爹不是想管你这些小事。只是,前方战事吃紧,皇上施压一日重过一日。你又是第一次身负如此重任,爹怕你贪玩误事。”汝阳王疲倦阴沉皆源于此。大概兵马大元帅这五个字除了风光,还有如山重压吧。
赵敏闻言,眼中掠过一丝黯淡,虽转瞬即逝,还是被汝阳王捕捉。
“要不,我让你哥哥回来帮帮你?”
赵敏断然摇头,再开口时眸中毫无黯然,依旧神采奕奕:“爹和哥征战沙场,是行大道的。这些事,只能我来做。爹放心,我不会有辱皇命,让我们特穆尔家族蒙羞。”
见女儿自信满满,胸有成竹的模样,汝阳王今日第一次有了笑容。他伸手轻拍女儿额头,怜爱满腔:“我就是回来看看你,现在该走了。事情你自己决断,别太累了,别太逞强,有难处要跟爹说。”
赵敏乖乖称诺,又送汝阳王出府。待目送五驾马车走远,赵敏才甩袖回身,走回庭院,仰头看着院中阴冷的天空,笑道:“绍敏郡主啊……该搅一搅江湖了。”
正此时,阿大从府外回来,躬身俯在赵敏身旁,轻声道:“禀郡主,所有准备都已做好。按敌人行程,应该就是今晚了。”
赵敏颔首,向内堂走去。阿大紧随其后,等她吩咐。
“武林六大派,只差峨眉一派,今晚便可齐全了。阿大,其余各派安置妥当了?”
“都按您吩咐办好了。郡主,那我们现在还要不要做些准备?”
赵敏站定,背手而立,转身挑唇笑道:“伏兵未动,请君入瓮。我们只需等就好了。我心里不痛快,要一个人上街逛逛。你们就不用跟着了。”
阿大为难道:“郡主,还是让属下跟着吧。您这样上街既不安全也不方便啊。再说,这天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那我换身男装去吧。下雨我就回来嘛,不久逛。这下安心了吧。”
“您这么说也没有多安心……”
“好啦。我说了便是。记得让厨房把猪肉烧了。我要吃四喜丸子。”
“是!”
再说峨眉派,今日一早便到了大都。掌门灭绝师太马不停蹄就要去联络大都城中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因对方辈分高,不好贸见,便只带了静玄和丁敏君两人随她同去。其他弟子自便行事,晚上于城中一素斋有名的酒楼汇合。
大多数晚辈弟子都是第一次来京城大都,周芷若也不例外。现在师父师姐都不在身边,弟子们乐得自在,逛城的逛城,赶集的赶集。周芷若至光明顶下来,总觉闷闷不乐。此时也不愿随师姐们赶热闹,便一个人游荡在大都城中。
从峨眉山下来,她也算是初入江湖了。和在峨眉清修自在截然不同,江湖上事事透着身不由己四字。似乎江湖非水非波,而是层层丝网,把人束缚得紧紧的。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无心四看,只是低头迈步,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在光明顶上,她见到了故人张无忌,还没空叙旧,就不得不捅人家胸膛一剑。每每想到此事,周芷若总觉愧疚。当年自己照顾重伤的张无忌,不是为了今时今日捅人家一剑。他没有伤害自己,自己却不由分说伤害他,是自己不对。可是,如此结果又实非本心所愿,也是师命难为,无可奈何。
周芷若又叹一口气,摇头自语:“江湖事,真是半点不由己啊。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峨眉……哎,罢了,现在想也没用。下次再见张无忌时,好好跟人家致歉就是了。”如此想定,她胸口总算轻松了些,有心思顾起这半日闲暇,暂且在这还能由己之时,放下心中烟雨江湖,好好看看这京城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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