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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可是见到了又能怎样。
这两天我都颇为郁结,一直尽量避开程默规划自己的活动范围。
白日里我给学生拓展学习鲁迅先生的文章,讲到那些懦弱的国人时不免愤慨至极,我拍着讲台,满脸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
可能情绪有点高涨,动作有点夸张,跟平时的我不太一样。
下课后,我的科代表,就是喜欢前长老妹子的那个男生,小心翼翼的问我,“沈老师,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有啊,我笑着谢谢他的关心,然后看他默默给我接了杯热水回来。
“……”
大热天的喝什么热水。
随后我反应过来,又不知从何解释。
程默回来之后,学校决定正式给学生开设健康教育课,当即就用他新带来的新媒体设备,给大家放了科普影片,大大方方打开所谓的“潘多拉的盒子”,坦坦荡荡给孩子看,让孩子们学。
这算是明淙山教育的一大里程碑!
理论上,我算是功臣。
可是现实是,我那“私相授受”的历史总有那么些微妙。
我实在没法分清楚这两日学校有些老师跟我打招呼时瞧我的眼神里那不自觉的猎奇感究竟是来自于他们的内心还是来自于我的臆想。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忍不住猜想,那个下着雨的下午,程默和校长如何谈及我。
我的脑海里一会儿是身着戏服的校长晃着脑袋,拖着长长的腔调唱道:“伊不德,休要与之交往!”一会儿又是他穿着长衫,摸着脑后长长的辫子,眯着眼讲:“非贤郎,行不端……”
至于程默的反应,我都不敢猜。
我捂着脸叹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
我实在郁闷,便去溪边坐在石头上给阿土打电话。
“姐,你等一下……”阿土压低声音悄悄讲道。
我才反应过来他在上补习班,马上就要中考的他有点焦头烂额,之前来这待了一个星期就回去了。
“姐,怎么了?”阿土问我。
“要不……挂了?”我有点犹豫,我这破烦恼告诉阿土干什么,“你还在上课呢。”
“没事儿,老师让我们自习。”他有点得意,“我最近成绩有提高。”
“真的?等我回去带你去吃好吃的。”
阿土停顿了一会儿,说:“姐你不开心?”
“啊?没有啊?好得很。阿妈还给我做了绿豆粥,羡慕吧!哈哈!”
“姐,你是不是,失恋了?”阿土问得直接,“你要哭么?”
“……”
我真是哭笑不得。
阿土单纯简单,知道我对程默的关注,也熟悉我的情绪。可是当下我也解释不清楚那些他搞不懂的乱七八糟的小心思。
阿土像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姐,是不是,因为你吃太多了,别人才不喜欢你啊?”
“你才吃得多!”
我又嘱咐了几句他的学习,挂了电话。
不过,阿土给我一个启迪——先吃一顿再说!
人生在世,食为上!
管他什么程默,吃饱了才是正事!
我拍拍屁股往学校走。
为了上课方便,我一直住在学校的教师宿舍,其实也就是一双层板房,睡窄窄的钢丝床,吃饭要到宿舍后面的厨房自己烧。
奈何我快走到厨房的时候才恍然醒悟今日周五,学生早就放了学,平时住宿舍的老师也都要回家,根本没人可以搭伙做饭。
我抬手看了下时间,顿觉十分忧伤,要是不去溪边打电话的话还能赶上阿妈家的饭点,真是,祸水误事!
刚叹息着,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一阵咳嗽声。
我心下大喜!
“老胡!你没走啊!看你咳嗽的!咱们搭伙呗!”我脚底抹了油迈开步子就往厨房溜。
“烧柴火这种粗活让我来!”我都开始卷袖子了。
说来也是惭愧,人生数载,我的做饭技能一直处于起步阶段,每每看似要有起色的时候总会被自己生产的黑暗料理打回原形,后来我就不抱希望了。
但是!我偏偏对烧柴火这种动作得心应手,触类旁通!所以,通常我就觍着脸烧柴火,然后蹭其他老师的厨艺。
留校住宿的老师里面厨艺最好的就属老胡了,他心宽体胖,人也随和,就连面目可憎的数学他也教出了亲切的味道。
要是没有程默,我估计学校里的迷妹们应该崇拜他。
“老胡幸好你在啊,我赶不上阿妈家的饭点,不然就要喝西北风了。”我兴奋的跨进厨房。
“小沈,你来得正好!今晚有口福!”老胡拿着锅铲对我说。
“什么什么”我凑上去,两眼放光。
锅里有条大鱼,红烧得非常美好。
我肚子非常配合的响了,引得老胡大笑,他打发我去拿盘子。
我该想到的,老胡为什么平白无故留下来下厨,然后一上手就是一道大菜。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留校不回家的还有程大摄影师啊!
真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我从橱柜里翻了个大盘子,一转身,就看见程默端了一盆洗好的蔬菜从外面进来,正好打了个照面。
“沈老师。”程默朝我点头,动作跟前天在校长办公室里一模一样。
“程,程老师好。”我又变回了鹌鹑。
老胡简直就是救星,“还站着干什么,盘子盘子。”
我小跑过去,帮老胡起锅。那边程默已经放好蔬菜,然后轻车熟路地从门后提出叠好的桌子在厨房的一边架好了。
我端着盘子,面前萦绕的全是香味,“老胡!你的手艺真的是太棒了!”我只顾着赞美老胡,尽量不去注意程默。
“好了好了,一天你要拍八百回马屁,我耳朵都是茧子了。”他麻利的舀水洗锅,一边笑着说我,“再炒个蔬菜,烧个蛋花汤就开饭。”
老胡似乎特别高兴。他平日里喜欢小酌一杯,今天还特地换了个稍微大一点的杯子。
我闷头吃饭,那么好吃的鱼。
“小程老师,吃鱼啊,我的拿手好菜。”老胡招呼程默,“昨天你都不在学校吃饭,今天才有机会给你露一手,看小沈夹得多勤快。”
“……”
我才反应过来我似乎应该要淑女端庄一些,好歹对面是程默。
我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面上又得微笑,“老胡,那是因为你做得好吃。”
“好好。”老胡喝着酒,面颊微红,“你们年轻人啊,有活力,也有想法,咱们明淙山的孩子靠你们才有希望啊。对了,小沈,你把你那个什么支教策划跟小程老师说道说道呗,你们懂,多商量商量,前两天你还讲得手舞足蹈的。”
“嗯?”我抬头,刚好撞上程默看过来的眼光。
我只好硬着头皮把我的想法大致说了一下,反正就是铁打的明淙中心流水的支教老师,和大学的青年志愿活动结合起来估计能鼓励很多学生过来。
程默时不时问我几句,显得认真而有礼。
一顿饭吃到最后,我竟觉得轻松起来。老胡人好,程默也好,饭菜也香,还有什么需要纠结的啊。
“不不不,我不去,校长就是个老学究。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老是像被训话的学生。每次见他,我都恨不得把手攥紧了,生怕他打我掌心。”
一放松我话就多,老胡说这种支教策划还是要和校长讲,如果要联系教育局或者共青团委什么的还得他出面。
“程老师去跟校长商量?我明天就可以把策划书写完。”
“哟,自己害怕就把程老师往外推?不怕他也攥紧手才敢见校长啊?”老胡已经满脸通红了。
程默明明就是一副听话的好好学生样子,就是先生们的得意门生那种,校长肯定偏爱他。
“校长喜欢他。”我已经吃饱了,戳着桌上的鱼骨,低头咕噜,“前脚还准备训我的样子呢,后脚就开放教育了。”
程默一愣,随即笑了,“难怪这两天沈老师躲着我。”
“哈哈哈哈!你呀,就是有小情绪!”老胡指着我笑。
“我情绪大着呢。”我哼哼,“信不信一会儿我就罢工不洗碗了!”
“小程老师,我跟你打赌,她一会儿还得去洗碗。”老胡说。
程默也是配合,“真的?沈老师情绪不是大着么?”
他还笑,笑着看我。
我感觉自己耳根被人猝不及防的点了一把火。
“洗就洗!”我只看老胡,“谁让我做不来饭,得仰仗您呢。”
但我余光总往程默身上瞟,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程默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么鲜明那么真实。
他和老胡一起笑。
天边的落霞已经散去,只剩青亮的一条线,再过一会儿,夜幕就要降临了。
然后,蟋蟀们就开始出来唱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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