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是堂堂举人,而他是区区平民。不平等的爱情在冷漠的年代显得是那么的不可信,如同镜花水月。然而闹市尽头,热闹背后,难以填补的寂寞是真真切切的。他想信他,却不敢信他。他不肯说爱他,却那么爱他。史上最坑爹最雷同人末世之恋,孔乙己,bug多,轻喷。主要看剧情不要在意细节……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况/孔由 ┃ 配角:何考官/小伙计/掌柜 ┃ 其它:鲁迅小说耽美同人

一句话简介:第一最好不相见

立意:立意待补充

  总点击数: 3556   总书评数:40 当前被收藏数:203 文章积分:1,071,709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衍生-纯爱-近代现代-东方衍生
  • 作品视角: 主受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9013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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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乙己

作者:死囚1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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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孔乙己的年代分外冷漠且势力。若有人在云端,必然别人对其趋之若鹜;而若有人无权无势,人人都恨不得上来踩上两脚。
      所以追名逐利之人多不胜数,有如过江之鲫。孔乙己便是其一。乡试之时,原本信心满满想着最差也能考到秀才的孔乙己却名落孙山。他不甘。本就家境贫寒,故而才苦读奋发十年寒窗,却是如此结果,怎能不叫人忿然。好巧不巧,他心中郁结气闷,正拿着小酒瓶摇摇晃晃喝闷酒时,忽然看见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对面的酒楼。那是中了举人的丁姓同乡和主考官。许是好奇心,又或是报复心使然,他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微微的醉意使他有些踉跄。
      那两人上了二楼,在雅阁中坐了,接着便垂下了竹帘,仿佛谈些私密的事。孔乙己脚步不稳地过去,稍稍挑起了竹帘,凑上去小心地偷看。
      只见那个丁举人,拿了几张银票塞到了主考官手中:“这次乡试,多亏先生相助了。这是先生的酬劳……”脸上挂着神秘的笑,明明是极俊的脸,却叫孔乙己一阵反胃。主考官笑逐颜开地接过银票:“哪里哪里,以后小人们还得多多仰仗丁举人啊……”原来如此!
      孔乙己忽然明白了。原本以为就要走上金玉仕途的人生,原来败在了这处!没有钱,又哪来的高官厚禄呢?哈哈,这便是现实,这便是这个社会的现实,这便是这个清朝末年的残酷现实!
      他再也控制不住冷哼了声,手中酒瓶带着愤意与不屑狠狠掼进雅阁。阁中二人俱是一惊,转头过来看时,见只是个粗布衣裳的穷酸书生,眼中的戒备便少了些。丁举人似笑非笑地瞥着他,仿佛是瞧一样低廉的物品,眼中却也含着些冷冷的威胁。主考官狗仗人势地叫道:“你是什么人!叫花子要饭也不瞧瞧人……”“叫花子?依我看,你们才是真正的叫花子,”孔乙己冷冷一笑,望着主考官,“您是在讨要别人的银钱,不过没有下跪乞求而已,本质与叫花子并无不同。而您……”他转向了丁举人。丁举人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孔乙己笑了笑道,“您求人办事,以求荣华,也高尚不到哪去。真真辱没了读书人的名声。”主考官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却仍梗着脖子道:“哪里来的疯子,满嘴胡话!”丁举人见他都听了去,也不辩解了,只冷冷道:“你欲如何?”孔乙己一副悠闲慵懒的模样,只讽刺地笑笑道:“不欲如何,只想将此事大白于天下罢了。告辞,丁举人。”言罢转身欲走。丁举人却面色铁青地拦住了他:“你以为你还能走么?信不信明日你的家人便只能在山腰上寻得你的尸体!”主考官当即附和着冷哼一声,生怕惹火烧身般拂袖而去。孔乙己看着主考官离开,扬起笑脸来,眸中却尽是凉意:“丁举人的意思要灭口?”灭便灭了。家人?若他还有家人的话。既然如此,不如死了也好。不过死罢了,任得身似浮萍颠沛流离苟延残喘于这早已腐朽的世道,不如一朝痛快解脱了也好。丁举人死死盯着他,见他一身打了补丁的长衫,高瘦孱弱,想来时常挨饿受冻,贫寒无比,可想其家徒四壁的景况。这样的人落榜,必然再无别的生计,苟延残喘,等死罢了。这种人贫困卑微,命如草芥,早已无所谓生死,叫他死了去,反而便宜了他,如了他的愿。丁举人以为这种人的眼神应该是平静而又又透着一种看破生死的苍凉绝望的。然而,孔乙己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蔑视与如一簇火焰燃烧般的傲气。丁举人忽然间就有些火大。你傲什么?!都已经窘迫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傲的?!丁举人没来由地就想掐灭他眼中那簇如火焰般燃烧的傲,叫他绝望,叫他傲不起来。
      可是……寻常的方法,怎么能使这种无所谓生死的人绝望呢?丁举人盯着他若有所思。
      孔乙己笑得越发嘲讽:“您连杀人灭口都没有勇气吗,还用犹豫如此之久?”丁举人则越发不悦,索性摸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无论你今日看到什么,银票拿走,我也不要你这条贱命,乖乖自己封了口也就罢了。”孔乙己二指夹着银票,不言不语地看着他。钱,他的确很需要,但是……
      “不可能,”孔乙己夹着银票,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却说,“我一定会将此事告上衙门,不知当此事人尽皆知时,您的银票还够不够用?”丁举人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这个穷酸书生竟然敢威胁他?还这么傲气?
      他盯着孔乙己,盯着他不舍却又坚定地将银票推回来以示志气。
      又是那股子傲!可恶!
      丁举人感觉全身血气都在愤怒中叫嚣着冲向了下腹,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他咬着牙,看着孔乙己,忽然想到了一种,似乎过于卑劣,却绝对能让眼前这个人尊严尽失的方法。
      “你胆子不小嘛,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丁举人丁况其人,家世阔绰四方仰仗,没有多少人敢得罪他,孔乙己是例外。
      “那又如何?不过一死罢了。”孔乙己道,毫不在乎地笑了一笑。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丁况说。
      孔乙己有些不明白。不杀他,还能如何?
      而下一秒,他被人按到了桌上。
      他还是没能明白,丁举人压在他身上做甚。
      等他明白过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丁况从他身上爬起,看这瞪着眼睛难以置信的孔乙己,十分满意而恶劣地笑了一笑,指了指银票:“现在你理所应当拿走了。”
      孔乙己怔了许久。
      不一会,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捂着衣服跌跌撞撞冲出了酒楼。而手中空空如也,并未拿什么银票。

      身上的钱明明所剩不多了,可孔乙己却还是去了咸亨酒店。唯酒不可负。只有醉了,他才能暂时避开这纷乱世事。其实他不叫孔乙己,酒店的人只知道他姓孔,便叫他孔乙己,实际上他叫孔由。孔由要了酒,愣愣地边喝边出神。他要让丁况付出代价!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让一个男人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这是多么让人不可接受的耻辱!孔由想,他要告发丁况。那个混蛋!然而此事终究难以启齿,他便买了假胡子,乔装打扮。正好有人请他帮忙抄书,他纠结了很久,还是卷着别人的东西走了,他用那些纸笔写了一份状书递上衙门。然而却石沉大海。他无奈,又接连带走了好几个找他抄书的人的笔墨纸砚,写了好几封状纸,却全都杳无音讯。这么一来,他不但没能让丁况付出代价,反而还让别人不再愿意请他抄书,断了生计。他是彻底一穷二白了。可他仍是不想便宜了丁况,他无法接受一个人渣逍遥自在,便决定亲自上衙门去告状。
      他伪装一番,走出自己破旧的小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破屋,他凄然笑了笑。
      “浮生富贵一场梦……人世繁华皆成空……草屋——不蔽风雪雨……此身浮沉何匆匆……呵……”他凄凉地笑着,哼着难听至极的小曲。
      有时候,人在乱世,身不由己。
      孔由不会告诉别人,他的母亲,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在他落榜那日驾鹤西去了。他悲痛。若不是这势力冷漠的社会,怎会如此?!他恨。他恨这个末世的社会充满铜臭,恨考官识得财识不得才。若非他本就家境贫寒,若非他没钱贿赂黑心的贪官污吏,他就可以飞黄腾达,他就可以让辛苦养育了他的母亲享福。然而最后,母亲甚至连安葬的棺木也用不成,草草用草席卷了便埋入土中,如同埋葬了孔由的灵魂。丁况……那个混蛋,以为有钱便有了一切么!他毁了他的仕途,更毁了他的尊严,孔由恨他,恨他将自己压在身下婉转承欢,恨他夺走本该属于自己的未来。他想,自己一定要扳倒丁况。
      刚到衙门门口不远处,他便看见了一个最不想看见的人从衙门内走出。——丁况!丁况手中拿着一沓状纸,满不在乎的样子。孔由一愣,立即明白了。原来如此!难怪送去的状纸都杳无音讯!有了钱的疏通,状纸最后竟都到了他的手上。这时丁况忽而一抬眼,看向了孔由的方向。孔由一震,随即又坦然了。自己乔装过,与他又只见过一次,他必然认不出。于是孔由不闪不避,静静走过去。两人擦肩而过时,丁况忽然伸出了手,把他拉到了一边。孔由警惕地看着丁况,惊疑不定。丁况伸手来扯他的脸,将他脸上的东西扯掉了。孔由惊讶地一退,什么都说不出来。丁况奇怪地问他:“你做什么弄成这副模样?”孔由不说话,只是咬了咬牙。丁况笑了,伸出一只手撑在了孔由身后的墙面上。孔由死盯着他。丁况另一只手上的状纸掂了掂,笑道:“这些都是你写的吧,好大的胆子。”孔由看着他,忽然坦然下来,傲然点头。
      又来!
      丁况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孔由却趁机抢了他手上的状纸,飞也似的逃了。身后的丁况气急败坏:“喂!劝你放弃了!我早吩咐过了,你没有证据,你再来衙门会教训你的!”旋即一愣。自己在做什么?担心那个莽撞的穷酸书生?
      而孔由头也不回,跑得飞快。

      丁况固然可恶,可他没说错,要有证据。主考官姓何。孔由要偷偷去何家找丁府的银票,如果找到了,马上报告衙门,让衙门来搜。
      下定了决心,孔由便偷偷地来到何家,翻墙潜入。一般银票都放在书房。孔由窝在花丛中,待得夜深人静,何家熄灯入睡后摸进了书房。
      主考官到底博学,书卷文册多不胜数。孔由翻找许久无果,便有些急了,结果一不小心便碰翻了花架。巨大的声响引来了何家的家丁。他被当作贼抓住,吊了起来。主考官闻讯赶来,看见是他,脸上一白,惊出一身冷汗,明白了。忙不迭找来了丁况。
      丁况看着孔由。孔由也看着丁况,眼中满是傲然与不服输。丁况说:“你还不放弃?”“不。”孔由一改平日在咸亨的颓废酸气,斩钉截铁。丁况下腹又一热,他一惊,以为是太过火大的缘故。为了掩饰,他吩咐家丁们动手。家丁们围上去,将吊起来的孔由打了一顿。孔由只是偶尔才低低□□一声,连丁况也不瞪,只闭着眼。但再睁开时,还是火焰般不灭的傲。
      丁况没来由的口干舌燥。他心烦意乱地回了府,身体莫名的反应令他讶异而慌乱。自己这是怎么了。或许,都怪那个穷书生。
      可恶!都被打成那样了,你傲什么傲!

      孔由没几日便带着新伤去了咸亨。酒店里的人都嘲笑他,说到他去了何家的事。孔由脸上挂不住,窘迫之余涨得通红。他无从解释自己到底是去干嘛的,到底会扯出和丁举人的“风流韵事”,只得装出拙劣的被拆穿的模样来蒙混过关,引来店中人的哄笑。其实他也在心中自嘲地笑。他的人生,何尝不是一个可悲的笑话。
      这边厢的强颜欢笑,却不知那边厢却有人尽收眼底。咸亨对面也是一家酒店,靠窗的雅阁里坐着丁况。他看着孔由做戏般的举动,蹙眉。孔由身上有很多掩不住的伤,丁况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他让随从去打听孔由的名字,还让他顺便带一瓶药过去给他治伤。
      于是——
      孔由惊愕地看着随从:“你说这药是谁给的?”“丁举人。”随从答。啪——药瓶被扔到了地上,孔由看着随从,傲然道:“滚——”
      随从骂骂咧咧地走了。他出去以后,孔由反应过来,蓦地过去心疼地捡起幸而尚未摔坏的药瓶。他刚才摔的不是药,是钱啊!这么好的药,他是买不起的。跟丁况过不去,可不能跟钱过不去,反正是他丁况欠他的,孔由收他一瓶药还算便宜了他。孔由这么想着,小心翼翼地收起药瓶,慢慢走出了咸亨,走向了自己的小破屋,如揣珍宝。
      丁况将一切尽收眼底。
      随从进了雅阁,只见丁举人正双目含笑,看着街上一个走远的身影。
      随从愤愤不平地抱怨着孔由的坏脾气和不识好人心。丁况只笑不答,等随从说完才问:“你问他叫什么了吗?”“没有,只听到里面的人都叫他孔乙己。”“孔乙己?还有人叫这个?”丁况皱眉,从小练字帖的他对这三个字太熟悉了。
      最近孔由都在用丁况给的药治伤。他要养好伤再继续扳倒丁况,所以便停下了写状纸的举动。可他早已上了瘾离不得酒,又没了收入,便整日小偷小摸得些酒钱。丁况就借着孔乙己消停的这段日子,慢慢摸清了“孔乙己”爱喝什么酒,爱拿什么下酒。丁况试着吃了些茴香豆,却品不出其中妙味,只觉得拿这种东西下酒,有什么意思。他听说了孔乙己的卑劣偷盗行为,极为不快:他到底是穷到了何等境界呢。
      丁况本想直接拿钱给孔乙己,可对方定会一酒瓶子砸得他头破血流,忙活了半天,丁况才愣愣地反问自己在做些什么?!了解孔乙己?!一个撞破了自己的秘密要去扳倒自己的穷书生?!一头对着明明比他优越得多的举人却可以露出不屑表情和傲然眼神的倔牛?!随后丁况就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了。因为他想要掐灭孔乙己眼中如火焰般的傲。那种傲,是他的穷困潦倒所配不上的。
      孔由去咸亨时,分给了孩子们一些茴香豆。可剩下为数不多的几粒时,他舍不得了。他已买不起再多一粒了。所以说,有钱多好。可惜他这一辈子,从未尝过有钱的滋味。看着那些自觉优越居于高位的有钱人,他只觉得凄凉。那些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一墙之隔的小街巷里有多少穷人连一口饭都吃不上,却还被官府搜刮。简直逼良为娼逼善为盗。他的小破屋所在的那条小巷中,就只有他还在自欺欺人地坚信自己的小恶不算恶,彼浊我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恨丁况那样的人。他觉得他们的好日子和这个摇摇欲坠的时代一样,已是穷途末路了。
      真是……曹操……
      孔由感叹地看着出现在穷人巷中伸臂拦他的丁况。“丁举人怎么纡尊降贵到了这种地方,怕是有失身份吧?”孔由不看他,只盯着他身后的墙。“你好歹也是读书人,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不觉得败坏读书人的名声吗?”丁况没好气地说。孔由一阵火大,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读书人,配不上这三个字的分明是你!我是为生计所迫!读书人,我恰恰就是因为这三个字才去偷盗!若我不是读书人,我尚能以手艺养活自己,偏偏百无一用是书生!”“强词夺理!你难道就不能去学一门手艺吗?!”“学手艺?手艺人难道不收钱吗?!我要凑学手艺的费用,还不是一样要偷盗?!”“诡辩!你这与那些为了生计而做皮肉营生的娼妓有何不同?!一样都是出卖自己!”“娼妓又如何?!你这种富贵人家永远不会明白我们的艰辛!”“艰辛?难道你不会找我资助你吗?!”一句话,点燃孔由所有怒气。
      “你资助我?你凭什么资助我?!真当我是娼妓吗?还带给补偿?!”孔由忽然红了眼睛。“你,你简直无理取闹!”丁况一腔热忱付之东流,不禁也动了气。自己难道是傻了吗?!到底为什么要来管这个穷书生!“我无理取闹?照你的意思,我就应该同那些娼妓一样卖给你了!”孔由吼。丁况怒极反笑:“好,好啊,那你就卖给我好了!我绝对让你衣食无忧!”言罢弯腰去扛孔乙己。孔乙己挣扎扭动的力气极大,丁况差点没制住他。
      凭着这些天的“调查”,丁况自然之道孔乙己的小破屋在哪。
      踹开门进去,他把孔乙己丢上破木板床,孔乙己挣扎着怒视他,眼中那簇傲然的火焰熊熊燃烧:“我不原谅你,绝不!”丁况也不多说,直接上去宽衣解带。孔乙己挣扎了一会,还是在丁况终于得逞的时候放弃了抵抗。不堪重负的破木板床嘎吱直响,像是悲鸣。
      穷人街可以清晰地看到月亮,又大又圆的月亮。
      尽管木板床又破又小,可丁况还是睡得很熟。半夜他迷迷糊糊地睁眼醒来,发现身边没有人。好像有人在唱小曲。空荡荡的、没有家具的屋子的窗户那里,孔由坐在那里喝着自己仅剩的一点酒,凄凉苍然地唱着小曲:
      “浮生富贵一场梦……人世繁华皆成空……空窗冰盘酒一盅,此身浮沉何匆匆……”
      不是很美的曲,却无限凄凉,让人哀伤。
      孔由的声音嘶哑得要命,唱得难听极了。可不知为什么,听得丁况像要流出泪来一样心痛。
      孔由自己流出了泪,嘴上却还在自嘲地笑。月光毫无保留地笼罩着他。单薄的长衫凌乱地披散,没有风。仿佛静止了一般。
      他不知道此刻他的身影静止而永恒地刻在了一个人的眸中、心中。

      丁况再一次睁眼,天已经亮了。孔乙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傲气:“你该回去了吧!”丁况起身不急不缓地穿衣,忽然摸了几张银票出来。孔由意识到什么脸色一变,还来不及说话,丁况已经将它们以一个轻蔑的力度摔在了孔由脸上:“拿去,我买你昨晚的。”银票从孔由脸上滑落的时候,丁况看见了孔由一脸愕然。随后孔由红了眼圈,骂了一句“王八蛋”,运足力气一拳打在了丁况脸上,又将银票全部兜头盖脸扔回去,转身离去。
      丁况捂着脸,痛苦地蹲下去,却无声地笑了。刚才他看见了孔乙己眼中的那簇火焰暗了暗:我就知道,遇上我,你总有一天傲不起来。而后,他揣着银票,微笑着回了府。

      孔由彻彻底底恨上了丁况,想出的招数也越来越极端。他要去丁府偷银票藏到何家去,再上衙门告状通知他们去找,省得他找了。早知道那天他便收了丁况的银票,也省了偷这一步骤。
      他特意挑了个丁况不在家的日子。可是他被抓住了,手中的银票更是让他百口莫辩。家丁们只当他是胆大包天的毛贼,下手极狠,这一次他被打折了腿。孔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自己的破屋的。
      只记得地上蜿蜒的血迹,触目惊心。

      丁况回府听说之后,立即就带上药去了孔由的屋子。孔由并不知道他要来。丁况到了门口,就看见孔由一个人坐在木板床上,小心翼翼聚精会神地试着接回自己错位的腿骨,疼得呲牙裂嘴。没办法,他没钱请大夫。丁况的胸口不知道怎么了,有点难受。丁况大步迈进去,在孔由惊讶而愤怒的注视下把几瓶药拿过去:“我帮你接骨吧。”“你走。”孔由憋着闷闷的嗓子说。
      “如果那天我在,我不会让他们动手。”
      “你走。”
      “……孔乙己,别犟了。”
      “你走!”孔乙己忽然拔高了声音。
      丁况站直了看他。
      “少自以为是!我就算是死了也不需要你的假好心!”孔乙己的身体在寒风中有些哆嗦,也有些是因为疼痛。
      丁况忽然就怒了:“自以为是?!你才是自以为是吧?!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这样忙前忙后的上心?!你就是个动物,根本没有良心!你算什么东西!”丁况越说越气,怒不可遏:“是啊,是啊,根本不值得!像你这种人,还装模作样地摆出一副自尊受损的样子,何必呢?!你还有自尊吗?!让我免费嫖这几次,好换得以后的荣华富贵,你就是这么想的吧?!娼妓!你就是最下贱最卑劣的娼妓!连手法都这么不高明,你还装什么清高!”
      孔由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丁况,身体慢慢僵硬:“……”只是眼中的傲气闪烁不已。
      “我压着你的时候,都嫌恶心!”
      “……”
      孔由张了张嘴,却仿佛失声了般发不出声音来,眼神有些空洞。
      丁况顾不得他腿上的伤,扑上去又恶心了几次。
      这一次孔由没有反抗,丁况穿衣走的时候留下的银票,他也没有嚷着要他拿回去。
      他咬住下唇,仿佛又哪里很痛,痛得无法忍受。是哪里呢?鲜红的血顺着嘴角蜿蜒。是哪里呢?
      他都忘了到底该恨什么,什么才是在这个末世生存的意义。

      丁况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孔乙己。他不愿意承认这样的事。不愿意。谁会愿意承认喜欢一个穷酸书生呢?谁会愿意承认喜欢一个有着偷盗劣根性的人呢?可是为什么,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出一个人在月下的身影,一边喝着便宜劣质的酒,一边唱着难听至极的小曲。

      “孔乙己”垫着蒲席,借助肩膀进了咸亨。掌柜探头出来说:“孔乙己,你还欠着十九个钱呢。”“哦……这样吗?我下回再付清罢……”孔由说,在一阵嘲笑喧嚣中,慢慢在小伙计的注视下离开。
      他抬头,看着两边的酒楼,慢慢移动,仿佛十分留恋。忽然感觉到了一道目光,孔由转头,看见丁况撑着下巴从酒店雅阁的窗户看着自己。他木然地冲丁况点了点头。丁况问他:“喂,为什么不用我给你的银票给酒钱呢?”孔由看了他一眼,别开头:“我不是娼妓。”丁况笑笑,故意又问:“为什么不看大夫?不是给了你银票吗?”“……我不是娼妓。”孔由的声音小了一点,不愿再听,慢慢离开,挪远了。
      孔由缓缓挪进了小巷,来到了自己的破屋前。一片年头已久的瓦片忽然啪地一声掉下来,碎在孔由身边。孔由转头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和那片瓦一样,已经四分五裂了。他的人生何其贫困,何其平淡。没有人注意他,在意他。鲁镇上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的存在感薄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可是丁况,为什么要来招惹他。以至于在这个时候,他想着仍然是那个可恶的男人。他至今仍想不明白,一开始他以为丁况是在关心他时,心里为什么会有窃喜。不怪他无知,而是这个年代,感情实在太过奢侈。一点一滴的关怀,在乎,都会成为他赖以生存的温暖。像救命稻草,让他在末世的激流中沉浮,却挣扎着不肯放弃。然而,稻草飘走了。他以为他可以被拯救。到头来却还是被毁得乱七八糟。恨吗?还是爱呢?或许都有吧。又或许都没有。不过这重要吗?没有人会在乎。
      “我不是娼妓。”他催眠般地说,泪水忽然就夺眶而出。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乱中自洁的。直到被那个男人亲口否认了他最后的尊严和价值。他讨厌丁况在窗口看他时的轻视的笑意。他静静地看着碎瓦,笑了。

      丁况靠在窗口,有些乐不可支。孔乙己的反应让他很开心。其实他约好了大夫,马上就要去帮孔乙己接骨了。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说不上来是哪里。一路脚步轻快地领着大夫走向孔乙己住的地方,走到巷口时,丁况终于想起来是哪里不对了。
      孔乙己离开的时候,眼中那簇丁况一直想要掐灭的火焰,灭了。
      丁况的身形顿了顿,一转过巷口,就看见孔乙己正将锋利的碎瓦狠狠往手腕上扎,顿时血流如注。
      “他在干什么!阻止他!快!”丁况大吃一惊,疯了一样跳起来冲随从和大夫大吼,同时快步朝那个缓缓软倒在血泊中的人跑去,“孔乙己!住手!”
      孔由躺在血泊中,涣散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大步急切跑向自己的身影,嘴角勾起凄凉的笑意。这个男人,到死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孔由闭上了眼睛,沙哑地、无力地、虚弱地唱了起来:“浮……浮生富贵一场梦……人世繁华皆成空……莫,莫教轻信两心同,此身浮沉,哈,哈哈……此身浮沉何匆匆……”
      那凄凉而嘶哑的声音微不可闻,随风悱恻旖旎,最后到达云端,宛如天籁。
      草屋不蔽风雪雨,
      空窗冰盘酒一盅。
      莫教轻信两心同,
      此身浮沉何匆匆。

      伪·尾声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到了年关,掌柜取下粉板说:“孔乙己还欠着十九个钱呢。”到第二年的端午,又说:“孔乙己还欠着十九个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是死了。

      真·尾声
      奇怪的客人再次咳嗽了几声,自他进店以来,已咳嗽了几次了,半张脸都捂在了围巾里,帽檐压得很低,露出来的一点皮肉也是苍白没有光泽的,仿佛是久病的人,右手袖口里还垂下一截泛黄的纱布,整个人罩在长衫中,显得单薄虚弱。却仍问:“那个孔乙己再未出现么?”“是的。”我已有些不耐,将算盘拨得极响。“这么说来,他欠的银钱仍然欠着呢。”奇怪的客人又一次咳嗽。那副弱不经风的模样总让我担心他会死在店里。“是的,仍欠着。”我低下了头。
      “那……我将那个孔乙己欠下的银钱一并还了罢。”客人低低地说。“哎呀,您真是好心人啊。”我有些高兴起来,“您是不是认识他啊?”“不认识,不认识。”客人有些慌乱地摆手,仿佛急于澄清什么,“恰逢年关,就当送贵店的礼了。”“真是客气了。”我很高兴,正打算再说几句,客人却忽然催道:“快些吧,包好我要的东西,我该走了。”这时门外又进来一个小厮模样的,径直过来对那客人道:“先生,老爷催您快些。”那客人忙又催了我两声。我只得给他包好了。他同那小生急匆匆便走了。
      另一个伙计好奇的问我:“这个人问了孔乙己半天,该不会就是孔乙己吧?”“不可能,”我摇摇头,“孔乙己何时这么气派且大方了?”那个伙计深以为然,便去忙了。
      我看了看粉板,盘算着,等掌柜回来,就该告诉他,这下,孔乙己已不欠酒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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