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

　　我是个自己一人居住在竹林的哑巴女，没有名字，也没有人唤我名字。
　　我第一次见到锦瑟，是在竹林之中。他一身白衣沾满了鲜血，我将他拖回来，救回一条命。
　　他醒来时，迷茫了一下，之后用手在我手心写道:谢谢姑娘。
　　原来他也是哑的。
　　我有种见到同类的感觉，兴冲冲地用手比划，告诉他，我是住在这里的哑巴女。
　　他也用手比划着，他说，他叫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的锦瑟。
　　而我那时，还不知道这首诗。

　　锦瑟是个文人，他喜欢在竹子上写写画画，他也是个武人，喜欢把竹林里的竹子砍了，制成竹简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写了很多，来来回回却总是那几句，我不识字，却好奇，摇着他的胳膊让他教我，当不久之后我认全了上面的字，才发现他写的是三句诗。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是《锦瑟》的前三句。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曾听锦瑟在梦中说过。
　　是的，锦瑟不哑。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听见他说梦话，一遍又一遍，皆是那首《锦瑟》。
　　原来只有我是哑的。

　　锦瑟要离开了。
　　他第一次对我说了话，他说:“桃浔，我要离开了。”
　　桃浔？桃浔是谁？……是我吗？“为什么？”我用手语问道。
　　“因为天下太大，我不能永远留在这里。”锦瑟苦笑着。
　　我不懂他的“天下”是什么，于我而言，竹林就是天下。“为什么？”我固执地比划着。
　　锦瑟拦住我的手，他继续说：“没有人可以一辈子留在这里，就像没有人可以一直当哑巴，至少我不行。”
　　我什么也说不了，只好听他说，他说完后，我心中就无端冒出一行字：锦瑟无端五十弦。
　　锦瑟离开了。

　　我是个一人居住在竹林的哑巴女，曾遇见过一个人，他叫锦瑟，教给了我一首诗，叫《锦瑟》，有人说这诗不易解释，像情诗，也像悼亡诗，像咏物诗，也像睹物思人，一如教我《锦瑟》的人，我如读锦瑟般读不透他，他亦如锦瑟般连个名字也不肯告诉我，反而给了我一个名字，叫桃浔。
　　桃花浔。
　　他还给我留了一个习惯，无事时，我砍下竹子做成竹简一遍又一遍地刻字，刻《锦瑟》。我不刻锦瑟无端，不刻庄生晓梦，不刻沧海月明，我刻“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呵，什么惘然，已成追忆，又谈什么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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