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草

　　周腾出门拦了辆车，原本想直接回学校，身边小短腿一个劲儿叫唤，跟要把它送走似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对司机说：“随便转转吧。”
　　“得嘞！”司机大叔心情颇好，一脚油门冲了出去，从反光镜看到周腾丧着脸抠手机，笑着攀谈，“帅哥和女朋友吵架了？”
　　“没。”周腾头也没抬，这个不怎么美好的周末，他实在没心情和陌生人讨论这些无聊的话题。
　　刷了几篇有关结实耐摔的新型模型材料的帖子，他心情更躁了。
　　为那栋被周惜辰摔成了碎片的古建筑模型默哀几秒，他握紧手机暗自立誓——
　　下次再让别人动他模型，他就是傻逼！

　　果冻“汪汪”叫了两声，似乎不满意车厢内的沉寂，忙刷存在感。
　　司机大叔听见了，逗了果冻两句，笑着说：“这小短腿，怪有意思。”
　　“有意思？”周腾冷笑一声，“腿那么短，除了卖萌还会什么？”
　　果冻的眼皮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失落地哼唧两声，乖乖趴在周腾大腿上，不敢再动弹。

　　“会卖萌就够了啊！你还指望它给你抓耗子啊？”司机大叔大概是开了一天车憋得久了，这会儿一逮着机会就滔滔不绝。
　　周腾继续低头抠手机，懒得回答。
　　“帅哥其实是单身吧？”过了几秒，司机大叔信誓旦旦地下了定论，“有女朋友应该没这么大脾气。”
　　“……”
　　周腾没答话，司机大叔就当是默认了，话匣子跟水泵似的打开了。
　　“哎哟帅哥啊，我跟你说，既然你还单着就可得好好利用你这小短腿了！你别瞅它腿短，可会逗女孩儿开心了，现在的年轻女孩儿就喜欢这些小猫啊小狗的，越萌越受欢迎！”
　　果冻两眼一亮，直起脖子眼巴巴地望着周腾。
　　“靠它？”周腾不屑地嗤了一声，“那我怎么不靠自己的脸？”
　　“……”
　　司机大叔脸色一僵，悻悻闭了嘴。

　　华灯初上，夜幕渐渐降临，古城墙上亮起一圈黄色的霓虹。
　　出租车漫无目的地盘旋在车水马龙里，周腾垂头刷着手机，窗外的霓虹在他侧脸上投射出清冷的斑驳，将那张本就寡然的脸映衬得越发俏朗。
　　周腾又看了几篇知乎，觉得百无聊赖，点开微信，“发现”那一栏亮起一个小红点，他抿着唇点了进去。
　　朋友圈最上面，一分钟前，「小茗同学不是茶」发布了一个小视频，定位是东区的喷泉主题公园。

　　周腾眉心皱了皱，点开视频中间的按钮。
　　与哗啦啦的喷泉声一起传来的是热闹的欢声笑语，戴着一张银色狐狸面具的叶茗用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圈，身后游玩的人熙熙攘攘，一对中年夫妇笑盈盈地冲着屏幕打招呼。
　　在她不远的身后，一道喷泉忽然横冲向天际，到达最高处，像烟花般砰一声炸开，向四面八方绽出五颜六色的花瓣。
　　伴随着“哇”一声大喊，视频抖了抖，叶茗一边笑着抖落身上的水珠，一边大喊：“这儿贼好玩！贼开心！老铁们周末也要快快乐乐啊！”
　　视频结束，画面定格在她露着一排小白牙大笑的样子。
　　模样虽有些狼狈，五彩斑斓的喷泉和霓虹下，她的笑仿佛连寒冰都能融化。
　　周腾的心倏然一颤。

　　眉心的褶皱也不知什么时候舒展开了，周腾把手机塞回口袋，勾了勾嘴角，抬头：“去东区，喷泉公园。”
　　“成，没问题！”司机大叔乐呵呵地说，“这才对嘛，年轻人就该去年轻人多的地方玩玩！对了，帅哥，碰到姑娘家别忘了用上你家小短腿啊！”
　　周腾语气淡漠：“给你十分钟。”
　　“好好好！”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反光镜里，司机大叔偷瞄了一眼勾着嘴角微笑的周腾，不禁啧啧两声。
　　帅是真帅，就是脾气大了点。

　　十分钟不到，出租顺利抵达东区的喷泉公园。
　　付了车钱，周腾背上画板和背包下车，果冻“汪汪”两声，他才想起还有这个累赘，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它抱到怀里。
　　公园门口霓虹璀璨，在朦胧夜色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来夜游的人络绎不绝。
　　年轻男女结伴而行，每个人手腕上都套着彩色的荧光圈，半米高的小孩一手捏着各种卡通人物的氢气球，一手拉着父母的手，活蹦乱跳的。
　　周腾穿过人群，径直走到售票点。

　　“帅哥单身么？”工作人员笑盈盈地问。
　　周腾拧眉，怎么今天讨论这个话题的人特别多？
　　见周腾皱眉，工作人员赶忙摆了摆手：“不不不，帅哥别误会，因为今天我们公园刚开园，专门为单身男女准备了一些活动，想问问您有没有兴趣参加？”
　　“活动？”
　　“对。”工作人员递给周腾一张宣传单，笑着说，“活动八点半开始，具体内容在上面写着，获得前几名都有奖金拿的，您感兴趣可以看看。”

　　周腾接过传单，扫了一眼。
　　光是活动名就把他雷了个半死——假面真心，今夜为了遇见你！
　　他嫌弃地蹙了蹙眉，这都是什么鬼？
　　正准备把传单揉了，怀里果冻“汪”了一声，他不耐烦地蹙眉，一低头扫到传单上“面具”两字。

　　嗯？
　　叶茗刚发的小视频不就戴了一张银色面具么？
　　难不成她也参加这活动了？
　　周腾赶忙展开传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所有参与活动的帅哥靓女注意啦！每个人手上的荧光圈都是独一无二的，并且在异性里只有唯一的配对哦！当你根据线索成功找到另一半后，需要一起依次完成以下任务：找到爱心喷泉并合影留念→一起乘坐穿越极限过山车→在中央舞台上共同跳一支舞并获得观众的玫瑰！记住哦，全程的活动都是戴着面具进行的，跳完舞如果你们双方都很来电，那就可以卸下面具，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咯！哇咔咔！”

　　“哪对帅哥靓女最先完成任务并获得最多的玫瑰花，就是今晚的最佳拍档！那么你不但可以收获一个伴侣，还会有丰厚的奖金和礼物等着你们哦！”
　　“说了这么多，单身的你有没有心动呢？心动不如行动，根据线索赶快燥起来吧！”

　　“怎么样帅哥？有兴趣么？”看周腾在犹豫，工作人员忙把装着荧光圈的箱子递到他跟前，“如果感兴趣就来报个名吧，年轻人，玩玩图个开心嘛！来帅哥，抽个荧光圈！”
　　“这个。”周腾指了指面前的箱子，说，“有没有一对现成的？”
　　“啊？”工作人员面色有些尴尬，“帅哥，这个荧光圈都是随机抽的，抽到什么都是看缘分的，男士这个箱子，女士那个箱子……”
　　“我就问有没有？”
　　“这……帅哥，实在抱歉。”
　　“我买。”周腾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红彤彤的票子放到售票台上，轻点两下，“二百买两个荧光圈，你们不亏。”
　　“好！请稍等一下！我这就拿给您！”

　　周腾把背包和画板存在了寄存处，问了问并没有寄存小狗的地方，只好抱着果冻一起。
　　他故意选了一个纯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除了眼睛和嘴，什么也看不见。
　　没人认得他，这最好。
　　手上两个荧光圈和一般荧光圈看上去没什么不一样，在夜色里发着黄色的光，两个挨得近了就会紧紧吸在一起，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周围欢笑声不绝于耳，看着手里两个荧光圈，周腾渐渐恼了起来。
　　怎么又犯蠢？
　　这么大园子，找不找得到她不说，况且就算找到了，他又有什么办法能让她把自己手上的荧光圈卸下来，再把这个戴上去呢？
　　真是蠢，很蠢，非常蠢，蠢得不能再蠢。

　　顺着游园图，周腾很快走到了叶茗刚发朋友圈的那个喷花的喷泉那儿，周围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他左顾右盼找了一大圈也没见着人，刚才胸口那股子冲动也渐渐压了下去。
　　果冻在怀里各种不安分，一会儿嘤嘤嘤一会儿汪汪汪，他本就不多的耐心很快消磨没了。
　　索性坐到歇脚的长椅上，牵着狗绳，把果冻放到地上，扔荧光圈和它玩。
　　果冻的两条腿极短，它非常卖力地跑出去抓荧光圈，被绳子拽住，换个方向，再非常卖力地跑出去，再被拽回来。
　　以此往复N次。
　　周腾这会儿也没了找人的心思，低头盯着果冻圆乎乎的屁股看，没一会儿就给逗乐了。
　　算了，就当是出来遛狗了。

　　正玩着，手机震了起来，一看是白之慧，周腾很快接了起来。
　　“喂，腾腾，怎么还没回来啊？”
　　周腾看了眼手表，无奈地笑了笑：“妈，我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
　　“啊？是吗？妈妈怎么感觉都过去好久了呀。”
　　“……”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呀？”
　　“爸回来了？”
　　“还没，刚来了电话，飞机晚点了。”
　　“那我也不急，等等吧。”
　　“哦……果冻怎么样？乖不乖？”
　　“啊。”周腾看了眼果冻，它还在和那个荧光圈周旋。
　　正准备说话，周腾就感觉手里的狗绳滑了出去，果冻的小屁股凌空而起，终于逃脱束缚，叼着荧光圈屁颠屁颠跑走了。
　　“我去，妈，你家傻狗跑了！不说了啊，我赶紧追它去！”
　　“啊？喂？腾腾——”
　　“嘟——”

　　找个大活人难，找个小短腿却没有那么难。
　　周腾腿长步子大，要不是人流挡着，他估计那小短腿连半米没跑出去就会被他逮回来。
　　追到果冻撒欢跑出去的第三个拐角，周腾定睛一看，不禁停住了脚。

　　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孩儿蹲在果冻的面前，满脸笑意地逗它玩，果冻兴高采烈地晃着自己的圆屁股，把荧光圈一会儿叼嘴里一会儿顶头上，跟耍杂技似的，冲女孩儿一个劲儿的摇尾巴。
　　那女孩儿哪是什么别人，正是他找了半天的叶茗。
　　“哇！你好可爱啊！不过腿好短啊哈哈哈！”叶茗笑得像个小孩子，“要不是你小屁股左扭右摆的，我还真以为你是趴地上平移来的哈哈哈！”
　　果冻不满地哼唧一声。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伤你自尊心的！抱歉抱歉啊！”
　　果冻又开心地蹦了起来，吐着舌头，献宝似的顶着荧光圈。
　　同样的动作重复好几次，叶茗明白了它的意图：“你是要让我戴这个么？”
　　“汪汪！”果冻扬着脖子叫了两声。
　　叶茗笑了笑，从果冻头上拿过荧光圈，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说：“是比我的好看点，那好吧，我就戴这个，看在你的面子上。”
　　“汪！——”

　　送完荧光圈，果冻扭过身子屁颠屁颠地就往周腾这边来，叶茗也顺势站了起来。
　　周腾赶忙回神，一个侧身闪到了墙后。
　　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荧光圈，想到刚那一幕，他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
　　日，紧要关头小短腿还真有点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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