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草

　　自从被教官安排了扛连旗的重任，曾睿每天晚上都是最晚回宿舍的，也是早上头几个到训练场的。
　　他认为自己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披星戴月。
　　部队有训——作战，人可倒，旗不可倒！
　　教官说，连旗是一个连队的魂，每天早上哪个连的旗最早飘在训练场上，这个连就是早起第一名。
　　这是非常值得光荣的一件事。

　　曾睿一直没想明白有什么光荣，每天他嘴上都骂骂咧咧吐槽部队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纪律，却还是认认真真摆好了连旗。
　　刚一屁股坐在地上，视线里就出现了一个穿着军训服的女生，她边走边低着头四处张望，看上去鬼鬼祟祟的。

　　隔得远，曾睿看不清来人，起了捉弄她的心思，大吼了一嗓子：“喂！那个女生！哪个连的！”
　　叶茗为了给周腾送擦伤药起了个大早，本意就是不被人发现，空荡荡的训练场冷不丁传来这一声呵，她的魂都差点给震掉了。
　　浑身一个哆嗦，手里拿的药膏和药棉一骨碌掉到了地上。

　　“我日！”看到姑娘哆嗦，还掉了东西，曾睿意识到玩笑开大了，忙起身飞奔到她跟前，一边帮忙捡东西一边道歉，“同学！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
　　“曾睿？”看清来人，叶茗气冲冲给他背上来了一大巴掌，“你不人不鬼的，吓死我了！”
　　“我去，小茗同学！”曾睿也吃了一惊，一边笑着一边把捡的东西递到叶茗手里，“谁不人不鬼啊？我扛我们连旗来着，倒是你，大清早不好好睡觉，鬼鬼祟祟干嘛呢？”

　　“谁鬼鬼祟祟了？你才鬼鬼祟祟！”叶茗抓起药膏和药棉赶忙塞回口袋，故作淡定地说，“咳，我就……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曾睿不可置信地蹙眉，旋即大笑，“骗鬼啊！这会儿喘着气儿的都忙着补觉呢，能多睡几分钟都是祖上积德了，你还怕觉不够睡随便转转？”
　　“我——”叶茗被噎得没话，没好气地瞪向曾睿，“我属猫头鹰的，昼伏夜出不行啊！”

　　“哈哈行行行！姑奶奶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曾睿嬉皮笑脸的，往叶茗兜里瞟了几眼，问，“不过……姑奶奶您这是藏什么呢？揣着什么好东西啊？”
　　刚捡东西的时候他一门心思都在道歉上，捡了什么倒没仔细看。
　　两人说话间，训练场上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人，叶茗悄悄送药的计划彻底被打破。
　　“毒.药！”她心里有些恼，斜了曾睿一眼，气冲冲地扭头走了。
　　“喂！小茗同学怎么了啊？”曾睿朝叶茗的背影喊了一声，她非但没停下，脚底下跟飞似的。
　　“啧，女人心，海底针。”曾睿一脸懵逼地耸了耸肩，扭头往自己连队走。

　　两人说话的时候周腾正好走到十二连的训练场地外，透过铁丝网，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了眼里，眉心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
　　叶茗大清早怎么会在这儿？
　　她和曾睿那逼有什么话好说？

　　“腾哥！”看到周腾手插裤兜姗姗来迟，曾睿一跃从地上跳起来，“你可算是来了！我饿得快背过气去了，快快快，我的包子呢？今儿什么馅啊？”
　　“没了。”周腾一个投手把手里的矿泉水瓶扔到垃圾袋里，语气淡漠。
　　“没了？！怎么会没了呢？”曾睿一脸震惊，“我昨天晚上做梦都闻到包子香了！可是整整饿了一晚上！”
　　“我吃了。”周腾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脸上毫无歉疚之色，“早上没吃饱，就把给你买的也吃了。”
　　“……”曾睿的肚子应景地咕噜了一声，似是抗议。
　　所以为什么不能多买几个包子，非得吃了我那份让我饿肚子啊！

　　————

　　早起送药计划失败，叶茗一整天训练都心不在焉的，苦思冥想寻找下一个合适的送药时机。
　　一直到下午训练结束，她才无意间从徐安那听到消息，他和十二连长还有周腾他们会在晚上打一场球。

　　“教官，你们在哪儿打球啊？”叶茗激动地问。
　　“怎么？要去看？”
　　“啊对！”叶茗谄媚地笑了笑，“教官这么帅，还会打球，作为你的得意门徒，我怎么也得去给你捧场是不是？”
　　“怎么这么贫？”徐安低低笑了两声，说，“在东边那个篮球场，外场，2号位。”
　　“好！我一定准时去给教官捧场！”

　　叶茗下午训练完连食堂也没去，火急火燎跑到了篮球场上。
　　找到2号位，趁四下没人，她悄悄摸摸把捂了一天的药膏和药棉放到一旁的休息椅上。

　　放好后又感觉不对，这上面没名没姓的，怎么知道给谁的？
　　想着，叶茗匆匆忙忙跑回宿舍写了张字条，“周腾，记得给鼻子上抹药哦！”，然后放进塑料袋，一起放到了椅子上。

　　放好后又觉得哪里不对，万一他不坐这条椅子怎么办？
　　不行，得放到最显眼的，他一眼就能注意到的位置。
　　想着，叶茗又暗搓搓地把塑料袋放到了篮球架底下。

　　还是不行，万一塑料袋被阿姨当成垃圾捡走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她得在这儿守着。
　　叶茗索性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那包药。
　　前一天晚上训练完，她去距离宿舍特别远的校医院买了这些药，耽误了不少时间。
　　本就没怎么休息好，今天训练了一天，实在是有些疲惫，加上没吃下午饭有些低血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直到肩膀被人推了推，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她才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
　　周围吵吵闹闹的，围满了来看篮球的人，叶茗下意识去擦口水，一脸倦意地仰起头。
　　！！！
　　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那张脸，此刻竟距离自己不足几厘米！

　　周腾依旧是面无表情，今晚的他穿了一身黑色的篮球服，上身是背心式的篮球衣，除了硬朗的颈线外还露出两截结实的胳膊，在白灯下勾勒出极其好看的曲线。
　　他左手手腕缠着雪白的绷带，篮球被他骨节分明的大手向下抓着，竟是毫不费力。

　　周——周——周——腾！
　　刚他就是用这么帅气和胳膊和手把自己推醒的！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叶茗在自己脸上捏了一把，激动地往后缩了缩。

　　曾睿见了不禁肆笑，边往前走边说：“哈哈哈，腾哥你吓到人家小茗同学了，我就说她睡那么死就别叫了，你还非得叫！”
　　周腾蹙了蹙眉，直起身子，回身，猛得把手里的篮球朝曾睿飞了过去：“逼话这么多，快攻能不能打？”
　　“和腾哥一班，还能失手？”曾睿迅速接过球，挑了挑眉，回头看向还没回过神的叶茗，“小茗同学，你怎么在这儿睡了？”

　　叶茗这才慌忙从周腾的肌肉上移开坦诚的视线，四下望了望，才发现篮球场边上已经围满了人。
　　而这会儿和周腾面对面，她清楚地看到了四周女生眼里情不自禁涌出的妒火。
　　“啊！”她赶忙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你们打球了，我刚才就……就……”
　　她瞄了一眼篮球架下，刚才放的塑料袋已经不见了，想必他们已经看到了里面的东西，这周围人这么多，周腾应该也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到她头上吧？
　　可是除了实话实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会在这儿睡着的事。

　　“她是过来看我打球的。”徐安听到对话走了过来，走到叶茗跟前，他笑道，“你来得可真够早，看来宿舍的床没篮球场的椅子舒服。”
　　“啊对！我是来看教官打球的！”徐安帮忙解了围，叶茗赶忙仰头冲他比了个拳头，“教官！加油！我看好你哦！”
　　“放心。”徐安微笑，“我厉害着。”

　　周腾的眉心皱了起来，看到叶茗和徐安两个人聊得热络，他不禁攥紧了拳心。
　　她不是来看自己打球的？
　　那篮球架底下的药膏，也不是她送的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越想他心里越不爽，再加上想起上次曾睿说他撞篮板的事，更加不爽了。
　　大步走到正在花式运球耍帅热身的曾睿跟前，出其不意顺过正在他手里左右跳跃的球，一个起跳，手腕下扣，篮球在空中抛出一个完美的曲线，然后不偏不倚坠网。

　　伴随着“嗖”的一声，篮球场上瞬间热闹了起来，叫好声和掌声一片。
　　“日哦！腾哥你又抢我风头！”曾睿撒娇地喊了一声。
　　周围笑声更大了。

　　叶茗倒吸一口气，强忍住不让自己因为周腾这记完美的进球欢呼雀跃。
　　虽然和徐安说着话，眼神却早已瞟到别处，脸蛋也憋得涨红。

　　见叶茗没什么反应，周腾扭头看向正背对着自己和叶茗说话的徐安，语气淡淡：“教官，开始吧。”
　　徐安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身体怔了怔。
　　而场上另外几人同时沉默了，尴尬地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不是一早就说过，篮球场上，只有兄弟，没有上下级么？
　　腾哥今天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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