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

　　阿珩站在珑儿和玉三娘中间，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儿。

　　窘迫的沉寂后，玉三娘轻轻将小白大人放在垫子上，站起身来朝阿珩柔声道：“饿了吗？”

　　阿珩傻傻地点了点头，看着玉三娘走到另一个房间里。

　　珑儿松了口气，回首对阿珩笑道：“娘很好的，你不必害怕。”

　　“我才没有害怕，”话毕对上珑儿的笑眼，阿珩看了看被他握住的右手正在瑟瑟发抖，阿珩小声道，“这个不叫害怕，叫紧张啦。”

　　见珑儿还攥着她的手不放，阿珩提醒道：“珑儿……我的手。”

　　珑儿将手紧了紧道：“阿珩，我可以一直握着你的手吗？我怕你会不见。”

　　他的神情脆弱地让人心疼，阿珩心软地哦了一声。

　　当阿珩和珑儿手拉着手形影不离时，小白一脸傲慢地走到火炉旁卧着去了，馒头正占着那地方，它睡眼朦胧地挑开眼皮，一见是小白，一个激灵灰溜溜跑到阿珩脚边去了。

　　玉三娘端着一个盘子走了出来，上面盛了三只小碗，碗里蒸腾的热气冒出丝丝甜甜的香气，阿珩的肚子很应景地咕噜噜响起来，整个人羞窘地不行，捂着肚子躲到了珑儿背后。

　　这时脚边一个更响的咕噜声传来，阿珩一低头，只见馒头嘴角流着哈喇子，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三娘手里的碗盘。

　　三娘好笑地看着馒头道：“你也饿了么？”

　　馒头呜呜叫了两声。

　　三娘将碗盘递给阿珩道：“阿珩，你帮我接一下，我去给这两个小家伙弄点儿吃的。”

　　阿珩忙要伸手接过，却忘了一只手还被珑儿牵着呢，一时间有些尴尬，还好珑儿伸出一只手帮她一起端着，阿珩瞧见了玉三娘唇边那似有似无的笑，只能硬着头皮将盘子端去桌上放好。

　　坐在桌边阿珩用汤勺舀着香气氤氲的汤，上面还飘着几片纯白色的花瓣，圆圆白白的小丸子，很甜很香。

　　这个是元宵吧。

　　熟悉的味道散开在味蕾时，温暖而怀念的气息涌上心头，眼前的汤中噗的滴进一滴泪。

　　许许多多模糊的片段一闪即逝可她什么都抓不住，莫名心酸。

　　好像娘亲的味道。

　　阿珩吓了一跳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哭，珑儿忽道：“阿珩，你怎么了？”

　　阿珩悄悄抹了泪轻声道：“这个元宵我好像在哪里吃过的。”

　　在青屿山，陶竺师姐会做三千碧落最美味的食物，可这样的味道她从没有尝过。

　　珑儿笑道：“可能你以前吃过，但是忘了吧。”

　　以前吃过但是忘了，可是她忘了什么？

　　她在棺中沉睡了许久，醒来时病好了大半但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爹娘是谁，她的记忆是从青屿山开始的。

　　可是这熟悉感却更遥远更亲切，但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手中的汤匙叮地掉进碗里，阿珩怔了一怔，惊慌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一只温暖的手贴上她的脸颊。

　　阿珩怔怔，看到珑儿正伸手替她拭泪，手温柔，眼亦温柔。

　　他皱着眉看她：“你为什么哭？”

　　“我没哭。”

　　珑儿的眉头皱地更深：“你哭了，很多很多的眼泪，而且，”他的手轻轻划过她泪湿的脸颊，严肃道，“不要因为我看不见，就说谎欺负我。”

　　“我真没......”阿珩说着，可是眼泪不知不觉越掉越多，珑儿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泪，又是困惑又是不知所措，轻声哄道：“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看着他困扰的模样阿珩渐渐止住了泪。

　　一抬眼见，玉三娘竟站在厨房的门帘边，她也不知那么静静看着他们看了多久，阿珩低下头心头有些慌。

　　“阿珩，你可以过来帮我一下吗？”她说。

　　阿珩一听急忙站起来，珑儿也跟着站了起来，三娘道：“珑儿，你坐下，阿珩过来就行了。”

　　珑儿想了想还是松开了阿珩的手坐回桌边。

　　跟着玉三娘走进厨房，那里白色的热气四溢，温暖地有些不真实。

　　馒头和小白正埋头在一个小锅中吃的正香，食物面前小白没有多为难馒头。

　　玉三娘伸手不知在哪里拿出一个瓷罐递给阿珩道：“这是你的吗？”

　　阿珩抱过瓷罐，惊奇道：“是的，是的，师姐要我拿这个去梅云宫，今天从洞里掉下来我还以为被我摔坏了呢。”

　　玉三娘柔柔一笑：“没有摔坏，它被仙气裹着，降在了雪山顶上，你的仙法用地不错。”

　　阿珩不好意思挠挠头，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用仙法裹了下，没想到有用，被三娘一夸，阿珩心头的紧绷感也松弛了，笑道：“前辈过奖啦。”

　　“阿珩，你的师父是谁？我看你的仙法不俗，你师父该是个厉害人物。”三娘拿着一个大木勺搅拌着锅里的汤随口问道。

　　“我师父是天界的迦蓝神座。”

　　“迦蓝？”三娘猛地转过脸来，她手中的木勺在刹那间被一层极薄的冰晶覆盖，空气里原本蒸腾的白雾瞬间化作寒气彻骨的冰粒簌簌落下。

　　没有了飘渺的雾气，三娘回眸看着阿珩的眼是那般的冷，里面几乎有狂风暴雨般的恨意席卷而过。

　　馒头和小白惊悚地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阿珩吓坏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讷讷道：“是……是是啊，我师父是神座迦蓝，前辈怎......怎么了？”

　　三娘一步步朝阿珩走来，深黑的眼眸汹涌着可怕的血雨腥风，阿珩怕极了一句话也道不出。

　　“你是迦蓝的弟子？”她冷笑着，伸出手五根手指卡在阿珩的脖子上一点一点逼走阿珩喉间的空气。

　　珑儿忽的从隔壁走了过来出声道：“娘，阿珩，发生了什么事？”

　　三娘手一挥，筑起一道仙障挡住了珑儿，珑儿进不来，只能焦急地在门外问着。

　　阿珩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缓缓地，三娘松开了手，她眉心一皱唇边突的漾出一缕殷红，她伸手将那抹殷红拭去，撤了仙障。

　　珑儿摸索着过来惶惑道：“娘，阿珩，你们，你们怎么了？”

　　阿珩贪婪地吸着空气却不敢太过用力，她努力镇定声音对珑儿道：“没，没事，只是刚才小白和馒头在打架。”

　　珑儿半信半疑，阿珩将他推出门外道：“哎呀，没事没事，快走啦，我马上就回去吃饭。”

　　珑儿闻言又道：“娘，你还好吗？”

　　三娘看了他一眼，声音低柔：“没事。”

　　阿珩也将小白和馒头赶了出去，嘴里嚷嚷着：“你们两个，赶紧出去，不许打架，现在罚你们不许吃饭。”

　　馒头惊魂未定地瞅了阿珩一眼出去了，小白也抖了抖毛出去了。

　　珑儿走后，三娘捂着胸口站地有些不稳，阿珩慌忙想扶住她，却又不敢太靠近，只能紧张地问：“您、您还好吗？”

　　三娘一手扶住桌子，抬眸看着她道：“你果真是他的徒儿么？”

　　阿珩不晓得师父和三娘之间有什么过节，师父终年云游，但在碧落是个十分受敬仰的神，她一直很尊敬师父。

　　明知三娘可能会生气，阿珩还是小声替师父辩解：“我师父他是个很好的神仙。”

　　三娘勾起嘴角：“呵呵呵，很好的神仙，他么？当年他可是亲手……”

　　她没有说下去，像失了周身力气，她整个人几乎要瘫坐在椅子上，许久，玉三娘疲倦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什么都结束了，我还执着什么？一切不过是命数，罢了罢了……”【1】

　　她说着嘴角又溢出几丝殷红，阿珩看清了，那是血。

　　阿珩这才发现三娘的脸苍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即便是嘴唇也泛着诡异的青白，阿珩以为是被冻的，可厨房很暖和，而三娘仿佛正置身冰窖。

　　“您还好吗？”阿珩有些慌不知道怎么办。

　　玉三娘摆摆手，身子颤颤地站起来，低声道：“你在这好好休息，刚才......抱歉了。”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便霍的不见了，满室中只剩下微微的冷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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