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

　　在路上的半个月里，基本上是阿珩在驾车，因为自从得了这么多九松木茸，白月便一门心思扎进研制解药的热情中了。

　　瘴气北迁，又有足够的九松木茸做解药，白月从没觉得这么轻松自在过。

　　过了层峦叠嶂的崆峒峡，便到芙罗的南境了，白月的解药制作也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了。

　　时至正午，山回路转的两人竟来到了一间小村庄，阿珩将马车停住高兴道：“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终于瞧见人家了，二哥，我们下车走走吧，这几天都在车上住着累得慌。”

　　白月望了望那小村落，神色间却不像阿珩这般高兴。

　　他跳下车将自己的药箱递给阿珩，又拿上自己之前在庆蓟就研制好的解药竹篓背在背上，道：“阿珩，这里距离庆蓟有千里之遥，跟庆蓟可完全不一样，估计有场硬仗要打，我们进去吧。”说着朝村中走去。

　　阿珩察觉他语气中的凝重与严肃，于是点点头跟上他的脚步。

　　阿珩进了这小村才明白为什么白月会那么说了，这个小村名叫霍莲村，依山傍水的原本应该是个好地方 ，可惜因为瘴毒之故，整座村庄死气沉沉，鸡鸣狗叫全无，甚至连风都是静止的。

　　村中人口不多，村民们个个都是面有菜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论是走着的、坐着的、还是躺着的都双目无神，有气无力的样子。

　　瘴气虽然已经没有了，但他们体内的瘴毒还没有解，没有解药便只能等死。

　　阿珩看了这些村民的惨状，心中大受震撼。

　　白月叹道：“果然如此啊。”

　　阿珩不解：“二哥，什么果然？”

　　白月一边走一边道：“之前每逢我研制好一批解药，颜相都采用试点分药的法子，全国各地挑选不同州府、县村发放，我想这里应该并不属于试点范畴吧。”

　　“丫头，要不要听我跟你说个故事？”

　　“嗯。”

　　“来沧海境的第二年春，我已经凭借九松木茸提炼出了瘴毒的解药，当时的我很激动，所以立刻就带着手边所有的解药给当时逃到庆蓟城外的难/民治病，因为药效奇佳，一下子治好了上千人，此事轰动了整个沧海境。”

　　阿珩听着心里对师兄越发敬仰，由衷道：“二哥，你真厉害！”

　　白月听了却没有半分喜悦，反而面色沉郁：“可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么？”

　　阿珩听他语气沉重，直觉当时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于是小心地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这件事迅速传遍了全国，芙罗各处的百姓都听说了瘴毒解药研制成功的消息，一个个欢欣鼓舞，可是因为九松木茸的稀缺，我能做的解药实在有限，应供不上求，而芙罗的百姓们早就不堪瘴气之苦，此事一下子激起了民怨，数万人涌进庆蓟城中讨说法，因为难/民众多，危及其他百姓及国主安危，颜相不得不采取血腥镇压，那次镇压之下，亡者有五千多人。”

　　“怎么会这样？”阿珩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救了一千人却有五千人因我而死，”白月自嘲一笑，眸中是深沉的后悔与痛楚，“为此事，我曾质问过颜相，为什么要用那么残忍的方法，颜相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我治的是人，而他治的是国。”

　　见阿珩有些迷惑，白月继续道：“四年前我领天命来沧海境时其实心中并不大情愿，一心想的只是快点研制出解药交差，后来渐渐地我又发现千年瘴气是个极难得的病症，我研制成功了，当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功德。”

　　他是个医痴，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一些疑难杂症，倘若什么难症被他破解了，他就会从中得到极大的满足感。

　　“那件事之前，我从未认真考虑过沧海境整体的情况，我端着仙界来人的架子却从没有想过芙罗的百姓究竟是怎样的处境，解药研制出来后，我没有事先考量患者与解药的数量是否对等，也没有考虑后续解药的提供问题，我虽当时治好了上千人，可之后却给芙罗带来更大的灾难，那次镇压之后芙罗各地边境有人趁乱起兵谋反，瘴毒未消，战火又起，沧海境面临的是四面楚歌的境地，而这样的境地就是我造成的。”

　　阿珩听出白月语气中的自责，轻轻抓着他的手臂想要安慰他道：“二哥......”

　　白月微微一笑，示意她别担心，接着道：“后来，骠骑大将军齐昭率兵平息叛乱，这也是为什么芙罗朝中对那齐昭如此礼遇的原因了。”

　　“瘴毒对芙罗来说就是国难，即便是我研制出了解药也无济于事，因为我没办法让每一个芙罗百姓解毒。”

　　阿珩凝神听着，心中难受得紧。

　　白月摸摸她的脑袋，也叹道：“所以这瘴毒一事才会一拖再拖，直到今天也没能完全解决，我想也许这是芙罗的劫数吧。那次之后，我曾经消沉了一阵，直到我遇见了一个人......”

　　阿珩眨了眨眼：“那个人就是嫂子吧？”

　　“嗯。”想起星若，白月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浮起一缕柔情。

　　“师兄，你和嫂子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啊，为什么你和嫂子现在又分开了，我来这么久你都不跟我说。”

　　“因为......她有她的使命，我有我的责任，我们不得不分开。”白月无奈一笑。

　　拍拍阿珩的脑门，他又道：“你嫂子就在南境，我们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她了，到时候你让她跟你说吧。”

　　*******

　　两人走进村中，村里的百姓们看到有陌生人进来也不觉得稀奇，他们个个都目光呆滞地做着自己的事情，他们早就麻木了，每天这么活着也不过是在等死罢了。

　　白月在一张废弃的木桌上铺上桌布，将药箱与竹篓放下，阿珩则去问村民借煮粥用的大锅以及煮药用的砂锅。

　　整个过程中，只有他们两个忙进忙出，村民们只冷眼看着不闻不问。

　　阿珩熬了一大锅米粥，白月架起了约莫十只药罐，准备熬煮解药，阿珩看到他把整包解药倒进一个罐中，迟疑道：“二哥，这样把整包药放进去可以吗？会不会......”

　　白月知道阿珩被他之前说的故事吓到了，遂笑道：“你放心，这次解药的量够了，三年前我的困境是九松木茸稀缺，可是上次缇眠散仙不是说了么，风胥谷里的九松木茸长得极快，我们没有后顾之忧。”

　　再者，月酌神座将已经瘴气北迁，瘴毒已经不是沧海境的心腹之患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赶快将百姓们的瘴毒解了。

　　阿珩见白月充满信心的样子，自己也有了底气。

　　两人忙了大半天，终于将粥、药熬煮好了。

　　等东西备齐了之后，白月才扬声道：“诸位乡邻，在下孟致，这是舍妹孟珩，我二人是白月上仙派遣来村中给大家赠药的。”

　　白月指了指面前的十几只热气腾腾的药罐道：“这些药都是白月上仙研制出的解药，足够在座的每一位都喝到，大家都过来取药吧。”

　　但村民们仍旧只是麻木地站在自己家门口，最多是抬起眼看看他们两个，面上的表情都是怯生生的带着丝不确信与警惕。

　　显然他们是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

　　阿珩急了：“大家快过来拿药吧，喝了就没事了。”

　　大家依旧不为所动。

　　一个瘦小的老头拄着根拐棍儿走过来，他是霍莲村的村长，这村子前前后后已经来了不少江湖骗子，都说自己有着白月上仙研制的解药，村民们求生心切被骗了不少财物，如今看到白月来了，反倒不愿意再相信他了。

　　村长朝白月、阿珩挥挥手，无奈道：“两位走吧，我们村子小也穷，没什么能给二位的，往东八十里有个县府，两位可以过去那儿碰碰运气。”

　　阿珩道：“老人家，我们不是骗子，我们真的带了药来了。”

　　村长只是摇摇手走回一棵大榕树底下坐着了。

　　阿珩为难道：“二哥，我们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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