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虚妄

作者:笔灯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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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悖


      一盏暖灯映着夜雪,伴随着轻微的马蹄声,马车在巷中留下了清晰的两道车辙,又渐渐被新雪掩盖。

      过了不久马车停下,从车内走出一人来,他下了车后又转过身伸出手,将车内的另一人扶下车。

      楚林替杜斯禾整理好披风戴好兜帽后,顺手摸了把额头,并不烫。

      杜斯禾笑道:“早就不烧了,别这么紧张。”

      楚林睨了一眼:“那你别说病就病说倒就倒,好歹给我点时间准备。”

      杜斯禾问道:“你要时间准备什么,棺材么?那你得给我准备最好的阴沉木,最次也得是紫檀,金棺太俗,我可不喜欢。”

      楚林面色不善地问道:“好啊,做个双人的。”

      杜斯禾垂下眼:“哎,好,嘴真甜。”

      楚林:“……”

      杜斯禾:“乖乖站这等我,我进去把事结了就出来。”

      楚林:“为什么不让我陪你进去?”

      杜斯禾:“那多尴尬啊,你俩见了说不定就要打起来了,话还怎么说完。”

      楚林挑眉:“那万一要是他打你怎么办?”

      杜斯禾皱起眉头认真想了会儿道:“不会吧……你别乌鸦嘴,他不敢打我的。”

      楚林看着他沉默了半响,放开手轻声说道:“早点回来。”

      杜斯禾点头:“好。”

      他转过身走入内,先是回房取了些信件,零散物件随手用了个锦囊兜住,一回头他瞧见窗台边上还放着顾习尧送他的那把药阴木琴,突然就愣住了。

      有点大,带上挺麻烦的,楚林看见了也不高兴,其实也不是真的没机会回来了……

      那就不带了吧。

      杜斯禾打定主意,又磨蹭了一会儿,终于听见外头传来熟悉的动静,这才慢悠悠地起身出门,果不然在门口瞧见了顾习尧。

      俩人对视了片刻,顾习尧先开口问道:“这时候回来,又要上哪儿去?”

      杜斯禾故作尴尬一脸被戳破秘密的模样,答道:“去找楚林,他还在外面等我。”

      顾习尧眼中的火光陡然便都暗了下来,他冷静了一段时间,也仔细想过,他喜欢杜斯禾这点小心思不足为道,杜斯禾无法娶妻延续子嗣也没问题,大不了他们家养他一辈子,可楚林是个什么身份?要是杜斯禾换个人喜欢说不定他也就看开了,偏偏楚林不可以。

      只要楚林一天还想要坐上那位子,那就不可以。

      “你不能喜欢他。”

      雪势忽然转大,眼前的景色开始变得朦胧,明明近在咫尺的人却像隔着千山万水遥不可及,风声夹着落雪声似在述说着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我已经喜欢他很久了。”杜斯禾觉得很冷,鼻腔更是冻得发疼,每呼吸一口气都觉得有一大把刀子在里头刮过来,再刮过去。

      他想早点结束这场折磨,然后去一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地方好好窝着,于是他在顾习尧沉默的时候说道:“瞒了你那么久,对不起。”

      顾习尧吸进一口冷气,道:“你们都是男人,只是做朋友做兄弟难道不好?”

      杜斯禾抬眼看向顾习尧答道:“做朋友和兄弟,我就得看着他娶妻生子,而我只能一个人。”

      顾习尧突然就慌了:“不会的,你不会一个人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杜斯禾:“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顾习尧吼道。

      杜斯禾微微皱起眉头:“你只是我兄长。”

      顾习尧一脸就要哭出来的表情,他往前走了一步刚想抱下杜斯禾就被推开了。

      “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杜斯禾忽然开口道:“他就是这么对你说的,对吧?”

      顾习尧定住。

      “你想我知道,那我就知道,你不想,我就当自己不知道。”杜斯禾摆出一脸无奈的表情道:“放过我吧,顾习尧,从小到大,我都只是把你当做兄长看待。”

      顾习尧听完怒极反笑,他问道:“这是不是说一直以来你都在忍受我用无耻龌龊的眼光看待你?所以你才迫不及待要撮合我同程锦仪?”

      杜斯禾张了张嘴想回答不是,并不是这样的,但一想到顾竖乾要的效果是决裂,干脆还是闭上嘴装了次哑巴。

      他以为顾习尧还会再说些什么,却只迎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整个人都打懵了,左耳朵嗡嗡嗡地响,眼前也模糊了一瞬,恍惚间居然还能让他看到了楚林。

      楚林扶着摇摇欲坠的杜斯禾,一边查看他脸上的伤痕,杜斯禾是用指甲盖轻轻刮一下皮肤都能肿条杠的人,不过那么短短几息的时间,左脸颊已经肿得老高,红得仿佛轻轻一掐就能滴出血来。

      他没料到顾习尧舍得真对杜斯禾动手,杜斯禾自己料不到,顾习尧更料不到,本来心里还有点愧疚,却又在看到楚林来了的那一刻化得无影无踪,内心被同一个念头占得满满当当,不吐不快。

      “我可不像你们那么恶心,好好的正常人不当,你们不嫌丢脸,我还替你们害臊。”

      话一出,楚林便明显感觉到怀中的人僵住了。

      杜斯禾也说不清自己自己现下是个什么感受,就好像整个人泡在一碗糊糊里,什么都黏在一块,连呼吸都要停止般窒息得难受。

      楚林不想搭理顾习尧这条显然发了疯的狗,感觉揍一顿都要脏了手,他低头轻声向杜斯禾问道:“东西都带齐了?”

      杜斯禾沉默着点了点头,楚林便又道:“那走吧。”杜斯禾跟着楚林挪动步伐。

      然而身后却又传来顾习尧的声音。

      “你现在要是敢跟着他走了就不用再回来了,我不会再认你是顾家的人,我也不再是你兄长。”

      杜斯禾想假作镇定的模样,双手却出卖了他,楚林只能不断地用力握紧他的手,缓解他的恐惧。

      虽然知道这是气话,但听来还是很让人难过,尤其是从顾习尧嘴里说出来,无异于杜斯禾头顶的天塌了一半。

      不过这么多年的戏也不是白唱的,他在短短的一瞬内将所有的情绪压下,换上嘲讽的神色回过头说道:“不认就不认了,反正当年我没随你家的姓改了名字,你本来也不是我的兄长。”

      既没有血缘关系,也从不将对方当做兄弟看待,随他说两句难道还能掉块肉吗?

      不能。

      那就这样吧。

      楚林带着杜斯禾走出不远便看见程锦仪站在那,也不知等了多久,听了多少。

      程锦仪走上前去看杜斯禾的脸,一看肿得老高,也没敢用手碰,只心疼地说道:“他怎么敢下那么重手,你放心,不生气哈,我回头打他去,给你出气,把他揍成猪头。”

      杜斯禾扯了个略难看的笑说道:“不用啦,你好好安心养胎,我就谢天谢地了。”

      程锦仪皱起眉有些失落道:“你已经知道了?”

      才两个多月,不说的话其实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区别。

      杜斯禾:“嗯,你记着这段时间别往外跑了,陆姑娘应该替你诊过了吧?”

      程锦仪点头应了一声。

      杜斯禾:“那就好,你记着以后每次入口的食物和药都得先经过她手验过了才能吃。”

      程锦仪犹豫了会儿,又点点头:“爹也是这么交代我的,为什么连你也这么说?”

      杜斯禾:“缘由有些复杂,我不方便在这对你多说,你照做就是,陆姑娘是好人,你只要信她不会害你就成,其余的,等到了合适的时间,爹会告诉你的。”

      程锦仪:“你要走了吗?”

      杜斯禾:“隔得又不远,我会抽空回来看你的。”

      程锦仪转头看向楚林,道:“楚兄,往后我也该改口喊你一声楚王爷了。”

      楚林将杜斯禾搂紧了些,道:“你也可以继续唤我楚兄。”

      “我早应该看出来的,说来还是你们瞒得太好,竟然连我也骗了过去。”程锦仪看着楚林问道:“那时你们来看我,你说已有两情相悦之人,待归家禀过高堂后便成亲,此话当真?”

      楚林点头:“当真。”

      程锦仪:“可斯禾是男子,以你的身份,怕是也不许你下嫁于他吧?那你让世人如何看待他?后人如何评说他,这些你们都想过了?”

      楚林:“想过了,别人怎么看,我管不了,后人如何评说,我们也无从得知,我只能承诺这一生除了他,没有别人。”

      程锦仪沉默了许久,又向杜斯禾问道:“你也想好了?”

      杜斯禾:“刀山火海都走得。”

      程锦仪:“好吧,若是他哪天欺负你了不要你了,记得回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家人和朋友。”

      楚林皱起眉道:“我不会欺负他的,也不可能不要他。”

      “该说的我还是要说的,好了,快回去吧,天这么冷,仔细又冷出病来了。”程锦仪笑道:“我就不送了。”

      “嗯。”

      目送着楚林同杜斯禾离去,程锦仪转过身往他们走来的方向过去。

      要是没猜错,保准能在原地看见一个哭成花猫脸的顾习尧。

      飘扬的雪花黏在顾习尧的头发眉毛睫毛上,生生糊出了一位老父亲的模样来。

      程锦仪掏出净帕替他擦了擦,道:“知道心里难受了?话说得那么重,还把人给打了,你这是活该。”

      顾习尧鼻子已经完全冻住了,他只能张着口呼吸,边呼白气边说道:“难道我还不能生气了?喜欢谁不好为什么非要跟着楚林,这人就是个戏精,嘴里说的话没一句真的,杜斯禾肯定是被他骗了。”

      程锦仪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你想为他好也不能说他恶心呀,他是个什么性子你心里知道,就不怕说了将他推得更远?”

      顾习尧低下头将后背贴到墙上,答道:“就是因为太清楚,所以才着急。”

      “可现在你着急也没用了。”程锦仪思忖了片刻道:“我看楚兄也不像骗人的,他能承诺此生只有斯禾一人,就事来讲已经挺不容易的了。”

      顾习尧瞪大眼问道:“你到底哪边的人?”

      程锦仪笑道:“当然是代表我自己,陈述我所见,我所想,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看看能不能当一回和事佬。”

      顾习尧颇为沮丧的低下头道:“那大概是好不了的。”

      程锦仪:“话别说那么绝呀。”

      顾习尧摇了摇头,问道:“那小子真跟你说他这辈子只会有斯禾一人?”

      程锦仪点点头:“是啊,刚说的,话还热乎着呢。”

      顾习尧沉默了,程锦仪静静地看着他,也没多说,忽然他又开口道:“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若他真能抛下一切同楚林离开,只要离开我,离开这个家,离这座上京城远远的,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程锦仪还不能理解这话的用意,只能皱着眉看向顾习尧,认定了他这是在说胡话。

      那头杜斯禾跟着楚林回去,此时他的脸已经肿得严重影响了他说话,轻轻扯个笑都只能扯半边。

      陆棋瞅见问道:“这是上哪儿去被揍成猪头了?啧,看着都疼。”

      楚林赶紧说道:“陆前辈,这个时候就别打趣了吧,劳烦您先替他看下可还有伤到何处。”

      不能怪楚林担心,顾习尧打这一耳光是真的半点情面都没留,杜斯禾又是一副纸糊的身体,打从离开了程锦仪面前那双手就一直抖个没完,半路还晕了一回,还是下车时不小心磕到了脸才疼醒的,现下看着也是恹恹的。

      陆棋捏着杜斯禾下巴看了会儿,拇指往他后牙槽压了几下,引来了杜斯禾几声抽气声,却没喊疼,陆棋又往脸颊下方些许的位置按了几下,确认骨头没事,这才让杜斯禾侧过脑袋查看耳朵。

      耳道内出了点血,陆棋扒出一个做工奇巧的小镜子,小心地探进杜斯禾耳中,透过几面镜子的反射看清了里头有些撕伤,这才将镜子取出,问道:“我记得你听觉较常人灵敏,如今听我可有感觉什么障碍?”

      杜斯禾轻轻扯着嘴皮子答道:“左耳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你们说话的时候,里面好像有鼓在敲。”

      陆棋一挑眉,尽量压低声又问道:“可有头晕目眩反胃作呕的症状?”

      杜斯禾:“有一点。”

      楚林在旁补充道:“回来时他晕过一回。”

      陆棋笼着双手答道:“那是因为染了风寒还没好,现在摸着凉,再晚些可能会发热。”他皱起眉思索了下药方该怎么开,又道:“这几日尽量卧床休息,要静养。”说着他又看向楚林:“我去配药,你来看着他,尽量避免出声说话,有人进出动作都放轻些。”

      楚林依言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待陆棋走后,杜斯禾突然说道:“你可以说话的,我喜欢听你说话。”

      楚林低头亲吻杜斯禾的鬓角,而后贴上那两片含着凉意的唇,浅啄着将其濡湿温暖,轻柔无比,生怕碰到一点点伤处。

      杜斯禾头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眼眶微湿的感觉,无奈眼泪这玩意儿就像和他绝交了一样,他最多红了眼抽了抽鼻子就没有然后了。

      楚林得知杜斯禾听见声音会难受后就不肯再说话,他态度强硬,杜斯禾央了几次都只换来一次比一次细密的亲吻,只好败下阵来,缩在楚林怀里,将肿着的半边脸露出来。

      陆棋配了药回来,一碗药汤,还有一个小玉碗盛着黑乎乎的药膏,他从玉碗里挖出指甲盖大的一块,在手中捏了捏塞到杜斯禾左耳中,又将剩下的全糊到杜斯禾的脸上,这才满意地朝楚林点点头,打手势示意明日一早再看,时候不早他要回去睡了。

      楚林便同里外都黑着张脸的杜斯禾目送陆棋离开。

      一回头,楚林瞧见杜斯禾那张黑脸忍不住笑了,杜斯禾轻轻一哼,爬上床将自己裹成了一条长虫,身心俱已疲惫,没多久便已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时杜斯禾的脸便肉眼可见地消了肿,只是洗去药膏后,左脸颊多了些青紫,耳朵里的药膏也换了新的,嗡嗡嗡的声音和大鼓都消失了,可不论听什么都像隔着一堵墙。

      这就不免让人有些不大自在。

      尤其是陆棋号脉时的神情,楚林看不出来,杜斯禾却认得,当年陆青蒙对他言明上阎王殿治病利弊时的神情便是如今陆棋的模样。

      他也没多问,好在因他在养病,旁人都隔得远远的,他便趁着偶然一天恰好楚林没在时向陆棋问道:“陆前辈,是不是我的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

      陆棋眼都不带斜一斜,喝了口热茶答道:“有些病不说反而利于治病,说出来反而不好。”

      杜斯禾:“那还是说吧,我好心里有个数。”

      陆棋斟酌了片刻,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杜斯禾怔了怔,摇摇头:“好像是从记事起就没哭过了……”

      陆棋:“你自己就不曾觉得奇怪过?”

      杜斯禾想了想,似乎也有些烦恼的样子:“是挺奇怪的,不过这只是小问题吧。”

      陆棋放下手里的茶杯,道:“并非如此,情绪外现是一种本能,但你习惯了收敛情绪,旁人看你觉得你还有喜怒哀乐,只有你自己知道实际表露了几分,哀藏于心,郁结五脏六腑,易成衰竭之兆,若你还想留在周荆身边多几年,那就改改这性子,为时未晚。”

      杜斯禾心思何等敏锐,顿时便听出了陆棋的话中话,他问道:“你意思是照我现今的状况,撑不了几年了……?”

      陆棋眉头一跳忙道:“我可没这么说!”

      杜斯禾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笑了笑,道:“当年陆姑娘告诉我,就算我的心疾治好了也是活不到老的,那时我想活不到老也好,二十岁,或者三十岁,不论多活几年,就都算是我赚了。”

      陆棋:“她那时说的不算数,你从现在开始静养,活到老还是很有盼头的。”

      杜斯禾仰起头仔细掂量三思过后,终于还是说道:“陆前辈就不用哄我了,我没打算耽误他一辈子。”这个他显然指的是楚林。

      陆棋:“……这可真是稀奇了,那你当年不该上阎王殿求着让我们救你。”

      杜斯禾:“我有想做的事,并不想来这世间白走一遭欠下大笔的债,若不能还清这些,恐怕会死不瞑目。”

      陆棋叹了口气道:“我这么说吧,你的左耳恢复得不太好,听力会比你从前弱些,对一般人来说最多也就这样了,对你我说不准。”

      杜斯禾:“那最坏的状况会是什么样子?”

      陆棋:“五感缺失。”

      杜斯禾也愣了。

      陆棋颔首道:“只是猜测,这和你头部受到打击损伤有些关系,但我总不能剖开你的头颅瞧一瞧现在里面什么光景,所以也说不准。”

      杜斯禾被逗笑了,他道:“我知道了,多谢陆前辈提醒。”

      “言尽于此了。”说罢陆棋起身告辞。

      看上去大概是特别冷漠无情的模样,这也不能怪他,医者听到病人说要放弃治疗时大致都是这么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杜斯禾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哎哥,正好有事想同你说呢!”

      程霖渊闻声抬起头,恰巧看见他那比他还要找不着边儿的二弟向自己大步走来,脸上洋溢着一种看了笑话急需同人分享的表情,他便停了脚步疑惑地接下他的下文。

      程霖遥兴奋地说道:“我刚上街逛了一圈,听见旁人都在议论一件事!他们说那位杜公子杜斯禾被顾将军赶出家门了!”

      程霖渊闻言先是心中一惊,继而敲了一拳在自家蠢弟弟的头上,道:“这种事你高兴个什么劲儿!给我收敛点!”

      程霖遥道:“哎呀我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其中原由说来好笑罢了。”

      程霖渊冷眼一瞥:“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程霖遥:“据说是因为杜公子同南周那位楚王爷两个人好上了,被顾将军知道,一怒之下就把人赶出家门了,扬言他们要是不分开就断绝关系呢。”

      说完他得意地看着自家大哥,期盼着能从那张脸上看出丝毫惊讶之情来,结果没有。

      程霖渊陷在久久的沉默里不能自拔。

      “这事你已经知道了?”程霖遥收起笑,转念一想又问道:“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京里早就在传他俩关系不一般,现在也只是坐实罢了,说起来他们会认识也是拜您所赐,哎哥,你说你这算不算是媒人啊?”

      程霖渊没好气道:“这是话都不会说了?还媒人。”

      程霖遥嘿嘿了两声,倒没辩驳什么,实际上程霖渊也无法反驳,因为不论是他自己亦或是旁人,都认为是因为他所以杜斯禾才会和周荆认识,最后居然还好上了。

      他是罪魁祸首。

      “大哥,你说你怎么就没带我早些认识那位杜公子呢?那就没那楚王什么事儿了!”程霖遥颇为遗憾地说道。

      程霖渊冷笑一声道:“你这是凑什么热闹?有胆子你到爹面前去说一遍?”

      程霖遥:“实打实的上京第一美人,说说都不行了?大哥你是不知道,多少人知道杜公子同那位楚王好上有多伤心。”

      “杜斯禾一男子怎么就成了上京第一美人???”

      程霖遥:“有人用他的相貌作了副画,女装的,可好看了!不过要我说还是他原本的样子好看,特别是弹琴的时候,上京城一家家一个个数过去,连上阙来的那位苏珥公主都比不过他,哪里还有谁比得过他?”

      程霖渊闻言一怔,他想了许久后,忽然低下头道:“曾经是有的。”

      程霖遥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待得程霖渊走远,他才想起当年的上京极负盛誉的一笔书——方昭云,论如玉君子,确实无人能比。

      他收起那副玩味的笑脸,神情渐渐变得严肃。

      大哥是早知道杜斯禾与周荆好上了,会是从多久前知道的呢?两年多前他们忽然没了往来,会是那时开始就知道的吗?

      陛下说顾家与楚王勾结,可刚说完没多久人家就要断绝关系了,这算什么事?

      说真他信不过,说假……杜斯禾被打成那样儿,就算是做戏也太过了些。

      顾习尧站在书房门外轻轻扣了门,直到里面的人应了声进才推开门走入内。

      今日的顾竖乾并未坐在书案后看书,而是坐在榻上看着一盘残棋沉思。

      “什么事?”顾竖乾转过头瞥了一眼问道。

      “是你将那件事传出去的?”

      顾竖乾看回棋盘答道:“是,也不是。”

      若是顾习尧再走近些,他就能从棋盘上看出执黑子那方是杜斯禾的棋路,或许还能从四周的空气中寻到一丝独属于杜斯禾身上的药香,但他离得太远,远得甚至分辨不出看似只有他二人的书房中还有第三人的存在。

      “所以这是你们一起计划好的。”顾习尧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跳梁小丑。

      “依情势而动罢了。”顾竖乾抬手将棋子一点点收拢好。

      “那好,既然是这样,杜斯禾不再是我们家的人,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了,你没有理由再差遣他做任何事了。”

      顾竖乾回道:“就算他不是我们家的人了,可他还执掌着偃月。”

      顾习尧语气中略带了一丝绝望:“爹,为什么你总要这么对他……?他有哪不好,我让他改了,成吗?”

      顾竖乾站起身,站到了顾习尧的面前,右手食指点在顾习尧的心口上:“实话说吧,他并没有哪里不好,这事深究起来,人是你打的,也是你赶的,但凡你能放下手想开一些,这事不过一场做给外人看的戏罢了。”

      顾习尧反驳道:“可他不是戏子,你可有想过此事说出去了旁人会怎么看待他!?”

      顾竖乾忽然笑道:“我一直觉得斯禾有句话说得挺好的,人生如戏,区别只在你是演给别人看还是演给自己看。旁人笑话也好咒骂也罢,这都是他们的选择,他们选择了光明磊落,而不是躲藏掩饰,单是这份勇气就值得嘉奖了。”

      顾习尧:“他是周荆,不是随便一个普通人,他的承诺怎能算数。”

      “这么说你以为随便来一个普通人就能入得了杜斯禾的眼,还有本事让他活着上阎王殿,再活着下来?”顾竖乾看着顾习尧脸上的怔愕续道:“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顾习尧摇了摇头:“够了,劳烦你们高抬贵手就此放过我吧,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好,我也不想一直被瞒在鼓里,我是人,不是你们的傀儡,我也奉劝你们,收手吧。”

      说完这句话的顾习尧掉头就走。

      没有听见身后顾竖乾的低喃,更没有看到从里间走出来的杜斯禾。

      “来不及了。”

      顾竖乾如是说道。

      杜斯禾紧了紧单肩背在身后的药阴木琴,同样想到:是啊,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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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这就是虐了吗,不是,当然不是。摇头,默默抽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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