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虚妄

作者:笔灯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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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采裕说的那些,段月自然是不相信的。

      但他也知道这世上没有毫无根据的空穴来风,如果说顾习尧是不知情,又或是迫于无奈替顾竖乾隐瞒,有没有这个可能?

      完全有。

      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们都在北边打仗,甚至就连顾竖乾他自己也在打仗中……

      不过这样更说不通了,头顶谋逆的两个主人公都不在京城,又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段月走到机关前掰下把手,上方假山缓缓移开,露出外头的景色,夜幕昏暗,并不比在密道中强多少,但他却突然醒悟过来。

      顾习尧不在京中,顾竖乾不在京中,可杜斯禾却是一直都在的。

      他想起在客栈内伏击他同归弘的偃月卫,还有更早前,包括刚回京去顾府做客那天,杜斯禾说有事要先离去,第二日的晚上又在西市碰巧遇到。

      那天跟在杜斯禾身后的人,倘若不是人有相似,应当就是在客栈阻拦他的那名偃月卫。

      那,杜斯禾有没有可能做到这些?

      还真有。

      假设做了这些事的人是杜斯禾,那多半也和顾竖乾脱不了关系。

      但是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又有什么好处呢?

      对了,刚刚安采裕说这不仅仅是一场谋逆,还是一次报仇,这又是怎么回事?

      段月觉得自己脑袋已经搅成了一团浆糊,急需清醒冷静一下。

      顾府的习武场。

      “习尧,梨园新排了折子戏,你陪我一起去看好不好?”

      顾习尧陡然听到这句久违熟悉的问话,手劲一松离弦的箭便射歪了。

      他回过头看向说话的人,却不是他希望看到的那人。

      程锦仪瞬间收起期待的眼神,不大好意思地问道:“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顾习尧把弓箭放回身后的架子上,目光含着些许留恋从一旁摆放的十数只长弓上一一扫过,而后才回过头看向程锦仪问道:“你刚说什么?”

      程锦仪微笑道:“我说,我们一起去梨园看折子戏好不好?”

      顾习尧怔了下,而后他笑道:“好,现在去?”

      程锦仪忙点头道:“嗯!”

      顾习尧走出几步后发现程锦仪没跟上,又停下回过头问道:“不是说现在去?还不走?”

      程锦仪从惊喜中回过神,连忙上前握住顾习尧的手,顾习尧低头看了眼,反手握紧没再松开。

      俩人刚走出门不远便看见迎面走来的段月,碰巧段月抬起头也看见了他们。

      走近后顾习尧开口道:“巧了,你往这边走,莫不是要上门去寻我的?”

      段月回道:“是啊。”说着他转过头向程锦仪行礼:“在下段月,见过嫂夫人。”一低头,顾习尧与程锦仪相握的手便映入眼中,嗯?

      程锦仪忙摆摆手道:“诶?不用这么见外,我……你好,我知道你,段月,习尧提起过你呢。”

      段月轻轻笑道:“那我也知道你,他也向我说起过你。”他转头看向顾习尧问道:“对了,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顾习尧看了眼程锦仪道:“陪她去看折子戏。”

      程锦仪接话道:“梨园新排的,段公子要不要一起去看个新鲜?”

      段月:“我也去?恐怕有些打扰……”

      “怎么会打扰,以前我们也常三……呃……一起去看过……”程锦仪自觉说漏嘴,有些尴尬地低下头,时不时抬眼偷瞄着顾习尧。

      段月见状了然一笑道:“嫂夫人不必担忧,在下……略知一二你们的事情……所以……”

      程锦仪疑惑地抬起头朝着顾习尧问道:“你告诉他了?”

      顾习尧侧过头在程锦仪耳边小声道:“只说了是如何认识的事,没说别的。”

      “啊……好吧。”程锦仪看向段月道:“只要你不告诉别人我们还是可以愉快地一起玩耍的。”

      段月愣了片刻笑道:“嫂夫人真是……”

      顾习尧在旁接道:“不用在意,她就这个性子。”

      程锦仪:“去吗去吗一起去吗?大家一起热闹点。”

      段月:“那我厚颜叨扰了。”

      走在路上,段月忽然发现似乎少了个人,他看了看走在身旁的俩人,问道:“对了,斯禾呢?他怎地没跟你们一起出来?”

      为了避免程锦仪忽然又说漏嘴,顾习尧几乎是抢答道:“他出去玩儿了。”

      程锦仪眨眨眼,跟着道:“是的。”

      段月:“是吗?他去哪玩儿了?”

      顾习尧答道:“琼州。”

      程锦仪跟着说道:“十月琼州芙蓉海,云锦杜鹃丹桂香,应该会很好看吧。”

      段月看着配合无缝的俩人,又问道:“那你们为何没有一起去?”

      顾习尧却不出声了,程锦仪想了想,作出忧愁状回道:“哎,他只留了个口信就跑了,打马狂追都追不上,只好随他自己去了,真是太任性了。”

      段月轻轻呵呵了两声笑道:“一个人?那确实任性了些。”

      三人到了梨园,本以为来得早,却没想到雅座的票都卖光了,剩下的座位又远又零散,看着程锦仪略略失望的模样,顾习尧转头打量了一遍,在几近满座的情况下,正中那间雅座却诡异地空了出来,并且无人敢上前踏足。

      顾习尧伸手一指问道:“那是何人买下的座位?”

      梨园的班主走出来,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三人,恰巧听到顾习尧的那句问话。

      “那是留给那两位爷的位置,三位还是下回请早吧。”

      顾习尧回过头看向说话的人,还未等他问一声你是何人,一旁售票的人便先开口唤道:“梨班主。”

      梨园的班主原姓李,单名一个阑字,入了梨园这一行,唤了不久的李班主便成了梨班主,大多数客人也都以为他就叫梨阑,还笑说他生来就是吃梨园这碗饭的。

      段月好奇道:“那两位?”

      李阑笑着回道:“就是那两位,你懂的。”

      段月还真的不懂。

      看出他们的疑惑,李阑也觉得疑惑,道:“看来几位不常来,莫说在梨园,就算在京城这事儿可都不新鲜了,几位真没听说过?”

      段月轻轻摇了摇头,笑道:“真没听说过,离开京城有几年了,听你口气,难道这京中的人都知道?”

      李阑道:“爱听些八卦市井流言的怕是都是知道,这俩位置是留给南周楚王爷和杜公子的,楚王爷花了大价钱在我这圈了俩位置,谁敢踏足的都给打出去。不过以往他们每个月都过来看,不知道这个月怎么不来了。”

      程锦仪一听好奇道:“杜公子?”

      李阑又客气笑道:“就是住在国公顾将军府的那位杜公子,这位同楚王爷的事儿,说起来可比我这唱的戏文精彩多了,对了,几位客官可不能打那俩位置的主意,让楚王爷知道了可够我喝一壶。”

      顾习尧的心往下沉,却还是说道:“梨班主,你说的那位杜公子正是舍弟,他这几日不在京中,那位楚王爷想必也不会自己过来,能否通融一二行个方便?”说着他还挺厚道地塞了一袋子钱过去。

      梨阑却推回来,问道:“敢问这位爷可知杜公子平日最爱吃什么零嘴?”

      顾习尧一怔,下意识答道:“盐水花生。”

      李阑低头伸手做请:“李阑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顾公子与顾夫人大驾光临,三位请上雅座罢。”说完他还回过头吩咐道:“一号雅座再添个位置。”

      程锦仪疑惑道:“我们可以去那个雅座?不是说……”

      李阑回过头躬身答道:“杜公子吩咐过,若是顾公子同顾夫人来便请上雅座,三位请。”

      顾习尧沉默了片刻后拉上发愣的程锦仪,跟着李阑走上雅座。

      段月跟在后,时不时便听到四周有谈论声,例如有问他们是谁的,也有诧异他们居然能上那个雅座坐的,自然也有问楚王爷和杜公子这个月怎么没来的。

      “梨班主,恕段某好奇一问,那位楚王爷同杜公子的关系很好?”段月忽然出声问道。

      李阑回过头笑笑,道:“在我看来,应当是很好吧。”

      “有多好?”顾习尧冷不丁出声道:“说说。”

      李阑眉心一跳,挑拣了下措词回道:“一年前的梨园可没有这般大的派头,还是自从杜公子同楚王爷上这听戏后,楚王爷花的钱修了座园子,特地留出最好的位置以供杜公子观赏,楚王爷嘱咐过杜公子在饮食上较为特殊,因此供这雅间吃食的也是梨园里独一份的……”

      顾习尧走进雅间,看清里面的布置,他随手从倚榻上拿起一个软枕,枕中塞了安神的小药包,一拿起便发出沙沙的细碎声音,再一看叠放在一旁的天香蚕丝锦被,问道:“知他嗜睡,所以还备了软榻供他睡上一会儿?”

      “是。”李阑点点头。

      外头明明还在喧哗,雅间内却安静得恍若一潭死水。

      顾习尧将软枕放下,回过身问道:“方才你说舍弟同楚王爷的事可比这唱的戏文精彩,不知都有些什么事儿?”

      就算是个傻子只怕也听出了顾习尧话中的不悦,李阑冷汗瞬间便下来了,说话前没想那么多,他想当然地以为大家都知道的事顾习尧不知道,但话说了一半又要怎么圆回去才好?

      顾习尧冷下脸道:“我只想知道发生过何事,并无意于迁怒于你。”

      李阑也只好认命道:“大概是一年多前忽然开始传的事,最先是说在旧齐王的梅宴上楚王爷对杜公子一见钟情,后来突然又传楚王爷救了不慎坠江的杜公子,为了答谢救命之恩,杜公子便……同楚王爷成了朋友,俩人常一同在京中行走,杜公子爱看折子戏,他们便也常来此地……”顿了顿李阑又补充道:“他们来的多,偶尔也会同我等说上两句,我观俩人举止形容并未有太亲昵,与外头传言多有不符,最多只能算是关系极好的朋友罢了。”

      顾习尧听完沉默了许久,忽然道:“锦仪,我忽然想起有点事,不能陪你了……”

      程锦仪连忙道:“那……那我也不看了!我们回去……”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我会让人来接你。”顾习尧说完连头都没回就出了雅间。

      程锦仪差了一点点抓住顾习尧的衣袖,只能看着顾习尧快步走出雅间下了楼,但她神色不过慌张了一瞬就又强自镇定下来。

      前方看台上铜锣鼓响,穿红披绿的戏子开始登台开唱,四周的观众齐齐发出叫好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如潮水般要将这梨园淹没。

      段月站在一旁心想:他娘的真是一出好戏。

      程锦仪兀自转过身坐到椅上开始看戏,段月做不出顾习尧那样的混账事把程锦仪扔在这,却也不敢走太近,李阑早在顾习尧走后他便也急匆匆地离去,他们也没带什么随侍来,雅间中不过他们二人。

      段月看着显然是闷闷不乐的程锦仪,没忍住问道:“嫂夫人不回去?”

      程锦仪看了他一眼道:“回去了我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在这看会儿戏,回头挑几个乐子说给那傻子听一听,哄他开心些。”

      段月又问道:“难道你不恼他抛下你自己走了?”

      程锦仪低下头道:“恼的,但他向来都是这样,碰着一点和斯禾有关的事他立刻就会自乱阵脚。”

      段月隐隐觉得程锦仪并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天真无知。

      程锦仪抬起头朝段月露出个调皮的笑容,道:“我又不像他这么缺心眼。”

      段月怔住。

      程锦仪自嘲道:“年少时不懂说得过去,现在要是还不懂,我这脑袋里只怕装的是草包。”

      如果说方才十分之一二可以确定,那现在段月就是完全可以确定了。他有些难以理解地坐下问道:“你不介意?”外头喧哗之声太大,他们在这说什么倒也不怕被人听了去。

      程锦仪笑笑道:“莫非你也是个傻的?这样的蠢问题哪还用得着问,不过,真要算起来,我还真的不是很介意。”

      段月问道:“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程锦仪:“我十三岁认识他们,那时我就看出习尧全身透着股傻气,斯禾精得跟只狐狸,生日送礼这事儿你让习尧自己肯定想不起要买一份送人的,斯禾却都记在心里,他对身边的人是真的好,顺道也教会了习尧如何对旁人好,见过的人谁敢说他一句不好?顾习尧喜欢他不难理解,我打心底里也很喜欢他,说句实在话,我一直将他当做我弟弟来看,说介意能介意到哪,怪他太好吗?怪他同习尧认识在先吗?帐不是这么算的,当年他遇上习尧,能活下来,我能同他结识,我能成为今日的我,这些本来都是很好的事,要我介意他活下来这件事,本身就说不过去。”

      她目光闪烁了一会儿,隐约察觉自己说得有些太多,又停下看向段月道:“一时忘形说得太多,你且听过就忘了吧。”

      段月陷入沉思的思绪顿时又拉了回来,他问道:“你方才说你能成为今日的你……这话又是什么涵义?”

      程锦仪:“你知道我和他们如何认识的事,我也不必再多说,认识斯禾之前,我一直以为是自己活得不正常,认识他之后,我才知道错的并非是我……我无意指责何人,这些话听来也过于大逆不道,若有让你不快的地方,还请多多包涵。”

      段月忙摇头表示没有的事,但其余的他却说不出什么了。

      他只想称赞顾习尧的好运气。

      可惜顾习尧却从不觉得这一切是他的好运气。

      他只觉得烦躁,被隐瞒被欺骗的感觉陡然都涌上心头,甚至还有些不甘。

      他径直冲到顾竖乾的面前,也不管韩湘碧霄还在的事,直接便问道:“斯禾同周荆那事是真是假?是不是你安排的?”

      韩湘略略转过身,带着碧霄向顾习尧行礼道:“大公子。”

      顾竖乾同顾习尧对视良久后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方才的事晚些再说。”

      韩湘闻言便带着碧霄退下了,余下顾习尧独自面对着顾竖乾。

      顾竖乾呵斥道:“如此莽撞冲动,半点礼数都没有,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

      顾习尧梗着脖子道:“我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顾竖乾冷笑了一声回道:“若你一直这般行事,证明你还不配知道真相。”

      “爹!”顾习尧红了眼,从梨园出来的路上他不断地想,不断猜测这些年顾竖乾如何哄骗利用杜斯禾去完成那些肮脏事,越想便越着急,他道:“斯禾只是你的义子,不是你手里的棋子!你发过誓会待他如亲子的!你不该这般利用他来……”

      顾竖乾直接从书案后走出来,一把揪住顾习尧的衣领,抬腿用膝盖狠狠踢撞他的腰腹,顾习尧冷不防被踢了个正中,疼得瞬间便直不起腰来,顾竖乾又将他拉起,话没多说,一记重拳又打了过去,顾习尧几次想反抗都被压制住,最后也只剩下挨揍的份儿。

      顾竖乾甩了甩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瘫在地上鼻青脸肿的顾习尧说道:“你看,我的拳头比你厉害,所以我说的话你只能听着,只能去执行,除非有一天你能超过我,否则你会输得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

      顾习尧双手握拳蓄力一击又被挡下后他被顾竖乾卸了双手臂膀,倒在地上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现在知道顾竖乾是如何让杜斯禾心甘情愿做那些事的了。

      首先,顾竖乾当然不会像对他这样揍一顿,杜斯禾挨不起揍,那会怎么做呢?杜斯禾不在乎什么事,他只有在意的人,然后动之以情还要晓之以歪理,给一棒子再给颗甜枣,让杜斯禾认同这么做才是对的,也是应该做的,事情就完了。

      顾竖乾拍拍双手,一撩衣摆在地上坐下,道:“我对你二人一视同仁,你们爱做什么想学什么我也都由着你们性子来,自他到我们家来,我同你娘对他嘘寒问暖,不缺他吃不缺他穿,为了让他续命四处重金求药请医,自问一句不曾亏待过他,你还有何不满。”

      顾习尧摆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本性善良,你却让他学如何算计他人,如何杀人。”

      顾竖乾饶有兴致地反问了一句:“你这话的意思是战场上的士兵将领都是嗜好杀戮的妖魔鬼怪了?你同段月,手里沾的人命也不少了,怎的说话还这般天真?真是有趣。”

      顾习尧答道:“可我们是为了保家卫国,这不一样。”

      顾竖乾面带笑容,阴测测道:“ 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先保家再卫国,你又怎知,他做的事不是为了保家卫国?”

      顾习尧:“那他和周荆的事又怎么算呢?这事你谋划了几年?是不是他刚来的时候你们就商量好了要用斯禾做筹码?不对……那时,斯禾的病还没好,那就是后来……顾竖乾,你口口声声说你视他为亲子,转头就把他当筹码交易,就算你说这不是真的,可京中的传言传了那么久,你脸皮可真他娘的厚。”

      顾竖乾:“我娘的脸皮厚不厚,我不大记得了,可谁告诉你,我把他当筹码交易了?”

      顾习尧心中“嗑噔”一声,沉默了。

      顾竖乾笑看自己的傻儿子,轻声答道:“那是他自愿的呢。”

      顾习尧久久地沉默了,本是苍白的脸色却一点点涨红。

      顾竖乾又补刀道:“而且他还很乐意。”

      顾习尧咬牙切齿道:“不会的,不可能!”杜斯禾心傲着呢,怎么会乐意这样的荒唐事。

      顾竖乾:“为什么不可能?”

      顾习尧:“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他们……”

      顾竖乾加重了语气:“为什么不可能?周荆亲口承诺他会一辈子都对斯禾好,他还给我立了个字据,左右斯禾这辈子不能娶妻延续子嗣,是男是女陪着他并无任何不同,我倒不太介意,至于名声这档子事,你倒说说看,名声这玩意儿能当饭吃?”

      顾习尧脑子都混乱了,一半是疼的,一半是给顾竖乾的话绕晕的,心脏在胸腔内跳得极快,仿佛下一刻就要从他喉咙里跳出来,他问道:“杜斯禾为何不能娶妻……?”

      顾竖乾也被问懵了一瞬,不过也只是一瞬,很快他就笑道:“哦对,忘了没同你说过,斯禾应该也不曾和你说过罢?这和他身世有关,他死了的娘和他死了的爹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你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去祸害人家姑娘延续子嗣,万一……生下一个同他一样浑身是病的孩子,你说他会怎么想?”

      顾习尧脑子里顿时被□□这两个大字塞满,随后他又想起一事,喃喃自问道:“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竖乾淡淡道:“这不挺好猜的?约莫是觉得自己恶心吧。”

      “恶心?”顾习尧迷惑道:“怎么可能呢?”我喜欢他都来不及了,哪有这个空闲觉得恶心。

      顾竖乾有心给顾习尧解惑,他便接着说道:“真当你那点心思没人看得见么?自己想想,你眼中的杜斯禾是个什么模样?模样不错,乖,听话对吧?贴心,招人疼,是不是?你只想着他有百般好,所以只看这百般的好,至于他多出的一百零一的不好,你看不到,还要怪别人没主动亮出来给你看?”

      顾习尧又沉默了。

      顾竖乾拍了拍他的脸,冷冷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说完这句话,顾竖乾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便走了。

      顾习尧一个人躺在地上,明明尚未入冬,却已透骨地冷。

      顾竖乾那句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我知道你喜欢他,但你和他没这个可能。

      顾习尧一会儿想,顾竖乾能看出来,杜斯禾会不会也能看出来?嗯……周荆可能早就看出来了,还有段月……难怪每次他说起斯禾时段月脸上的表情都很奇特……过了一会儿他又想怎么就没可能呢?为什么就不可能了呢???

      书房中没有旁人,所有的念头都被身上的疼痛和心中的思念无限放大,杜斯禾为什么没有喜欢他呢?

      想了半天,他又想起一件顶重要的事,他同程锦仪成亲了,杜斯禾还同段月一起祝他俩早生贵子,杜斯禾已经同周荆在一起了。

      这辈子好像确实是不可能了。

      那……问题又来了……程锦仪,她不是个傻的啊……那她能不能看出来他喜欢杜斯禾这事儿呢?

      顾习尧不由苦笑,他要是现在死了,可能是亏心死的吧。

      房门忽然打开,随后顾习尧看到了一双绣鞋,再往上点是石榴红的裙子、如白葱的手指、还有腕上套着水莹的玉镯,他一点点抬头看去,最后看到了程锦仪的脸。

      程锦仪蹲下身察看顾习尧脸上的伤,担忧地问道:“我不过听了个戏的功夫,你怎的就被爹打得那么惨了,还能起来么?我还是叫人来抬你吧?”

      顾习尧答道:“是我太混账,爹揍我是应该的。”

      程锦仪戳了戳他脸颊的包,道:“伤得那么重,这下好了,你这一个多月怕是不用再出门了。”

      顾习尧仔细想了想,道:“不出门……也好……可以多陪陪你……”

      程锦仪摸了摸顾习尧的头,她问道:“是不是你的小秘密被爹发现啦?”

      顾习尧眼眶顿时便湿了,他不是个爱哭的人,却屡屡在程锦仪一个女儿家面前倒豆子。

      “哭啥,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着你。”程锦仪收回手认真道。

      她早就答应过了的,十五岁那年在露寒山上,在她准备说明自己的心意前,她就已经答应了杜斯禾的。

      顾习尧想了很久说道:“对不起。”

      程锦仪摇摇头:“咱俩成亲那晚你说你会试着去喜欢我的,这话还算数不?不算数也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我也会对你很好的。”

      秋风刮过,院中黄叶落了满满一地,程锦仪又拿到了顾习尧的一句承诺。

      “算数。”

      程锦仪笑了:“那太好啦!”

      离着上京城还有十日路程时,入冬的第一场雪随着寒风如约而至,随着初雪到来的还有顾竖乾的一封亲笔信。

      杜斯禾接过打开,十分平静地看完。

      信有点长,顾竖乾在信中主要说了三件事:第一件是让他告诉楚林南周情势有变,心心念念盼他死的皇兄这回封了个亲王的身份,因老皇帝染病,因此还拿了监国的权,路上的他们的人发现了几队可疑人物,已经抓了不少,叮嘱他们自己把尾巴藏藏好,别被漏网之鱼钻了空子。

      第二件顾竖乾报了个喜,程锦仪有身孕了,想借陆青蒙来给看看。

      第三件,顾竖乾说他把他俩的事都告诉顾习尧了,让他准备准备怎么解释这事儿。

      杜斯禾看完信,顺手搓了搓,薄薄的信纸在风中自燃,化成飞灰。

      解释?这事还要什么解释。

      不是都说好了?

      明明要的是决裂啊。

      楚林打着把青竹伞站在杜斯禾身旁挡雪,看他把信处理干净了才说道:“走吧。”

      杜斯禾身上披了狐裘,露出的脸和手却仍是冻得有些发紫,他回过头露出个很甜很甜的笑,问道:“楚林,今年我上你那过年去成不?”

      楚林拂去沾在杜斯禾发梢的雪花应道:“成,回去我就让他们多准备些你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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