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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客来
段月看着坐在对面借酒消愁的好友,从他把自己从家中拉出来到现在,整整过去一个时辰,顾习尧除了喝酒还是喝酒,就是不吭声。
眼看着又一坛酒被喝光,段月终于看不过眼说道:“兄弟,有事好商量。”
顾习尧猛地将酒坛砸到地上,脸红脖子粗道:“商量?只有我妥协的份,还说什么?难道我还能拿把刀搁他脖子上逼他听话吗!?啊!?我感觉我就是个废物!”
完全讲不了,段月一挑眉,伸手做了个请,道:“行,你继续。”
这次顾习尧却不喝了,两手撑在桌上捧着头道:“不喝了。”
段月心道,果然喝醉了的人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不过还是应道:“为何不喝,这几坛西凤白我珍藏多年,多少人想喝都喝不到呢。”
顾习尧恍惚道:“他不喜欢……”
段月无言地看着顾习尧说完这句话后整个人倒在了桌上昏睡过去,默默地想了会儿这位老兄是为何事烦恼。
反正总不会离了杜斯禾这个人太远。
他执起酒壶替自己倒了一杯,辛辣的酒液入口后渐渐变得甘醇,甜到烂熟的果香在舌尖回荡着,咽下后又是清凉一片。
他眯起眼感叹了一回,然后他留意到远处走来走来的一个人,长得不说有多么好看,可看着就是和四周的一切格格不入,简单点讲就是不沾人间烟火的那种,于是他又好奇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看到那位年轻公子在一个卖鸡蛋的妇人前停下,仿佛是询问了一番价钱后,他递了一枚金元宝过去,提了一篮子的鸡蛋顶着妇人惊恐的目光离去。
一个金元宝只买一篮鸡蛋,有意思。
“这位公子,莫非你很爱吃鸡蛋?”
安采裕转过头,看见趴在窗边正看着自己的青年,他细细斟酌了一回方才的问题,抬眸答道:“我不缺钱。”
听着是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却挑起了段月结识这人的念头,他摇了摇手中的酒壶,笑着问道:“喝酒么?宛娘子的西凤白,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安采裕闻言又多看了他两眼,终于认出他是段月,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道:“我还有事,来日有缘再说。”
段月又抿了一口酒,看着这人提着那篮鸡蛋缓缓穿过街巷离去,他回过头,看向趴在桌上彻底醉过去的顾习尧,心想,他可不想扛着个醉鬼在街上晃荡,还是让他醒了自己回去吧。
“你来做什么?”
杜斯禾听到来人的消息,匆忙间只来得及往身上多披了件衣裳,还没来得及扎个头发,甚至还没来得及从床上下来,安采裕便已经提着那篮鸡蛋走进了门,打乱了他满脑子的问题,偃月卫怎么会让安采裕从宫里跑出来的?
“探病?”安采裕抬起手给他看那篮鸡蛋,又道:“听说你爱吃鸡蛋,顺路买了点,送你。”
杜斯禾:“……”
安采裕将鸡蛋放到桌上,走到床前一张凳子上坐下,开门见山道:“我想和你谈谈。”
杜斯禾皱眉道:“我以为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可谈的。”
“我们,只能当敌人?”
“也不是,能当盟友。”
“一个傀儡,当得上盟友二字?”
杜斯禾笑了笑,道:“好吧,那就是傀儡,你有何异议?”
“没有,我来只是想回答你那天的问题,你没说错,那天我的确是想杀你,箭上淬了见血封喉的毒,没想到你竟能安然无恙。”
“杀了我。你就不怕你也活不了几日了?”
安采裕垂下眼道:“能活一日那便算一日,我这一生唯求自由二字,你不该挡我的道。”
杜斯禾淡淡道“还是别说笑了,这天下哪有几个人敢说自己是自由身,当神仙都有天帝压在上头,连死了到地府还有十殿阎王三千小鬼,自由?痴人说梦。”
安采裕那张几乎从不显露情感的脸透着丝怒意,连气息都已不太平稳:“就算是我痴人说梦,我宁愿当一介布衣,目不识丁,庸庸碌碌,总也好过这条性命永远拿捏在别人手里,没完没了。”
杜斯禾依旧平静着说道:“你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安采裕放在腿上的两只手都握成拳:“为什么?”
“你分明已经得到了许多旁人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为何不学着知足?”
安采裕抬起头道:“知足?我得到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为何要知足?”
“那是你太执着。”
安采裕冷笑道:“难道你没有?段丰年说你是条狗,你还真当自己是条狗了?”
“我是狗,那你算什么,狗身上养的虱子?”杜斯禾冷冷地答道:“执着,我有,但我不会奢望那些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包括人,我不大爱做梦,尤其是不切实际的梦。”
安采裕脸色变了数遍,终是站起身道:“看来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可谈的。”
杜斯禾弯起嘴角笑道:“慢走,不送。”
安采裕听见这送客声,转过身的脚步一顿,数息后,他道:“我已下了旨让顾竖乾回京,想来应该不会等太久。”平板乏味的声调,方才的情绪都被小心掩起,不知道脸上的表情是不是也如此。
杜斯禾闻言微微出了会儿神,连安采裕走了都没发现。
顾竖乾要回来了?
这真是这段时间他知道的最好消息了。
“还记得初相遇,洛水河畔边,花有百般妍丽不及你一分颜色,鲛人千唱不及你一句笑语,只一眼我便对你难以忘怀,诚然我是爱你这份得天独厚的美丽,但我更爱你这烈日般的性子,待百年后,你我容颜老去,青丝皆成白发,我仍愿执你之手,与你共游天下,这便是我的承诺,卿卿,我爱你。”
杜斯禾本来头枕着楚林大腿,正闭目听着楚林给他念话本,忽地听到这一段话,睁开眼道:“刚才那段再念一遍。”
楚林不疑有他,一手摇着扇子扇风,顺从地将方才那句话复述了一遍。
“再念一次……”
楚林捧着话本问道:“我念得不好?”
“挺好的,念吧。”杜斯禾催促道。
楚林低头看了眼,瞧见了杜斯禾眼中的笑意,他仔细看了下方才念过的那段话,并没发现有何处不妥,于是他依言又念了一遍。
杜斯禾仰着头道:“还要。”
楚林顿了下,目光落在那一段的最后三个字上,顿时醒悟过来,于是他伏下身说道:“我爱你。”
杀伤力无人可比。
杜斯禾的脸可见地红了红,转过眼道:“好了,你可以念下一段了。”
楚林笑了笑,看回话本继续念下去。
顾习尧站在门外,听着房中的朗诵声,来前一股脑冲进去道歉的想法顿时冷静下来。他是不是改日趁着楚林不在时再来会好些?
不行,他已经逃避了多日,怎能继续逃避下去。
他明明是兄长,作为兄长,让自家弟弟保护自己已是奇耻大辱,过后却吼了对方,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事后回想起一切时他恨不得一墙撞死自己算了。
但是犯了错,必须勇于面对错误……
绝不能错上加错……
这般想着,顾习尧鼓起极大的勇气推门走进去。
然后他看见了楚林一手捧着话本,一手拿着蒲扇一下又一下地扇风,而杜斯禾头枕在楚林腿上,闭着眼,呼吸有序,似乎是睡着了。
顾习尧:“……”
楚林停下念诵抬起头,颇为冷淡地问道:“有事?”
顾习尧避开他目光说道:“来看下他的伤如何了。”
楚林低头看了一眼,像是真的睡着了的模样,于是他说道:“原来你还记得他受伤了?不闻不问几日,我还当你是忘了。”
顾习尧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楚林讽刺道:“不说还真当我不知道了?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想你出事,真是令人羡慕的情谊,心里高不高兴?我看这世上除了他,你们打着灯笼找都找不出第二个那么忠心的‘弟弟’了。”
高兴?这不可能!但……
顾习尧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劲,恼羞成怒道:“闭嘴!”
“啪!”杜斯禾抬起一手盖在楚林嘴上,声音清脆。
顾习尧与楚林同时愣了下,齐齐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杜斯禾坐起身,抓了把散乱的头发瞥向顾习尧,见他脸都憋红了,心知自己再不说点什么,这块木头不知能想去哪。
杜斯禾淡淡道:“不用理会他这张嘴,你说的那些是为我好,我知道,所以不用道歉。”
“可我……!”
“陆前辈的药比宫里那些伤药管用,大概不用多久就能好全了。”
顾习尧感觉胸中有一股气卡在中间,不上也不下,憋得他十分难受。
杜斯禾继续说道:“那天我说会给你一个解释,你爱听就听,不爱听我也只说这一次,去前我以为刺客会是上阙的人,并未想到安采裕会如此大胆埋伏了一场刺杀,首要是杀他自己,其次是你。我可以避开要害,你却未必,柳卿舒为了避免暴露身份没有出手,所以碧霄只能保你。”
顾习尧问道:“那你说的安采裕还不能死是为何?”
杜斯禾道:“因为他还有利用价值。”
顾习尧听完怔愣了许久,道了一句你好好休养便转过身离去。
还是一样的结局。
楚林看完了这场戏,点评道:“这回不怕他伤心了?”
杜斯禾回过头道:“伤心?他方才的样子分明是失望。”
“好吧。”楚林摇着头叹了口气,正色问道:“所以那天安采裕他来同你说了什么?”
杜斯禾脑子一时转不过弯,被问懵了。
楚林一手继续摇着扇子给杜斯禾扇风,双眼温柔又霸道地看着他,加了一句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别装了。”
杜斯禾手臂上的汗毛立刻一根根竖起:“他就是拿了篮鸡蛋来,顺便阐述一下他的不满。”
楚林挑眉:“还有呢?”
“没了……”
“你再仔细想想?”
杜斯禾:“……”
“他说他想杀你,用淬了毒的箭,对吧?”楚林摇着头冷笑道:“我刚就说了,别以为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本来还想等你同我说的,结果左等右等,你就跟个没事人一样,就我干着急。”
杜斯禾:“……”
“别拿对付顾习尧那套法子来对付我,怕我担心什么的,我三岁时就不吃这套了。”
“我……”
“我现在也不想问别的了,我就想问问,你说你不会奢望不该属于你的东西,包括人,指的什么,指的谁?”
杜斯禾心道,怎么什么都瞒不过这人,嘴上却回道:“反正不包括你。”
“为何。”
“我哪敢奢望你呢,分明是你死皮赖脸赖着我的。”
楚林扇风的手一顿,然后慢慢收了回来,目视着前方道:“哦,这么说的话也算是,可我怎么总觉得你说的是我。”
“真没说你……”
楚林看着他灿烂一笑,道:“你会信我的,对吧?”
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别再问了,杜斯禾很想这么回他,但是不行。
他知道自己内心装着大大的两个字:不对。
不是他不想相信楚林,而是他不敢相信自己,更不敢相信将来二字。
继顾习尧后上门来探望的人是段月。
距离刺杀已过去将近一旬,消息压得及时,京中关于刺客的传闻已完全听不见了,就连兵防也减弱了许多,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杜斯禾的伤处用上好的药养着,结了厚厚一层痂,除了左手处行动仍是有些不便,其余一概无碍。
段月落了座后仔细打量了一回杜斯禾的脸色,道:“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我看顾习尧那副天都快塌了的样子,还以为你怎么了。”
杜斯禾微笑着回道:“是他多虑而已。”
“哪有说得那么好听,他就是蠢。”段月说完觉得好像有些不对,轻轻咳了一声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斯禾想了想,回道:“英雄所见略同?”
段月一愣,往前凑了凑,小声道:“那这样,你看我们都是聪明人,说话就别绕来绕去的吧。”
杜斯禾笑道:“好啊。”
段月一脸认真道:“我觉得有些事,你瞒不了他一辈子。”
杜斯禾依旧笑着问道:“你指的是什么?”
“例如说……他喜欢你这事?”段月说完抬眼去瞄杜斯禾,又补了一句道:“别说没有,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我没有瞒着他,是他自己瞒着自己,难道这种事还要我上赶着去告诉他?”
“也对。”段月不太自在地往后退了点,道:“那你对他到底什么想法,感觉不远不近的,我看着都替他难受。”
“他是我兄长,是我朋友,没有再多了。”
段月有些不相信:“只有这些?”
“我的救命恩人?”
段月泄气道:“算了,这也太难说了,你就当我刚是在放屁吧。”
杜斯禾低头笑着道:“你其实是想说,若我对他无意那就离他远些。”
“……”
“我会的,而且他快成亲了。”
“成亲?”段月皱起眉问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这门亲事拖了几年,待义父回了总不会再拖下去。”
段月闻言沉默半响,道:“可这样有什么用,他心里那个人还是你。”
“要同他成亲的那位女子,他会喜欢的。”
段月好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喜欢?”
杜斯禾回道:“这不好说给你听,或许要用上一段时间,但他一定会喜欢的,况且向来我喜欢的他也都是喜欢的,顾习尧这人没什么原则可言。”
段月眉一挑,道:“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吧,你不是说我们都是聪明人?”
“顾习尧不是没有原则,是他的原则都落在你身上了,老天作孽。”
杜斯禾笑了笑:“你说得很对。”
“我的话说完了,那就不打扰你养伤了。”段月叹了口气欲要离去,杜斯禾却道:“不再坐会儿?那么着急,急着去会情人?”
段月心中一嗑噔,难道他知道了归弘在京中的事?转念一想,不对,杜斯禾在西市撞见过他,恐怕是说的哪位花娘,于是他淡定地回道:“哪里哪里,我只是爱喝宛娘子酿的西凤白而已。”
杜斯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原来如此。”
“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段月站起身拜别。
杜斯禾笑着应下,他看着段月的背影远去,连带着暗处碧霄的那点微末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湘现出身上前问道:“寻到后要如何处置?”
“活捉,莫伤段月性命。”
“若他执意要拦又当如何?”
“那就把他一起带回来见我。”
“明白了。”
仙客来客栈。
段月一直到临进门前才发现了有人在跟踪自己。
“诸位为何要跟着我。”
片刻诡异的寂静后,四周陡然跃出十余人团团将段月围住,用的并非杀招,却很缠人,与此同时又有数人冲入房内擒拿归弘。
段月有心上前阻拦,忽地又一人落至他面前将他挡住,来人黑布蒙脸,只露出一双利眼,对他说道:“段公子,请牢记你的身份,莫要让我们为难。”
段月双眼瞳孔一缩,惊道:“你们是谁?”
碧霄没有说话,直接与段月开打,将他拦得滴水不漏。
段月却从碧霄那诡异的出手方式看出了点熟悉的影子,然后他迅速反应过来:“偃月?”
碧霄没否认也没回答,忽地变故陡生,原被擒住了的归弘竟挣脱了钳制向着段月与碧霄冲过来。
碧霄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刀锋,谁知归弘手一转向着段月刺去,众人动作一停,连段月也愣了一瞬,整个人被点了穴挟持住,刀锋堪堪抵在喉间,呼吸间便被割破皮肉,嫣红的血顺着匕首落下,在地上砸成一片血花。
归弘压着声道:“都往后退开。”
碧霄凝起眉想起杜斯禾的吩咐,往后退了一步,其余人见状也只能跟着退开。
“再退!”
碧霄看向抵在段月喉间的匕首,衡量再三后才往后退去。
归弘扯着段月做人质,一路退到了马厩旁,扯出一匹快马,刀锋抹过段月的脖子,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还顺带削下了一截头发,最后朝着段月打出一掌,将他拍到碧霄面前,利落地上马飞奔离去。
碧霄眼见着段月被“抹”了脖子,心中一惊上前接住,谁知凑近一看,那伤口跟本不是什么伤口,血红色的液体也不知是什么,带着一股腥甜,就连被打的那一掌也是唬人的,他将段月交给一旁的手下,神色冰冷道:“追!”
归弘逃的方向接近西城门,可这个时候出城无疑是会被拦截,秉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归弘绕了一个大圈费尽力气甩掉追踪的人又回了仙客来。
然后他在仙客来看见了韩湘,还有隶属于甲字组的三人,朱云,白眉,悬墨。
虽然穿着普通的衣服,可是朱云天生脸颊飞红,铅粉盖都盖不住,白眉早生华发,脸上挂了两条白眉毛,悬墨双眼蒙着黑纱,是个名不符实的瞎子,再加上碧霄,偃月卫甲字组都凑齐了。
“你们,还真是看得起我。”归弘看着这仗势,早已明白自己根本就没逃出过他们的手掌心。
白眉悬墨不常说话,习惯了沉默,倒是朱云身为女子,巧巧一笑道:“玩了猫捉耗子那么久,可不就是为了把耗子吃掉么,不然还图个什么劲儿?”
归弘将这句话消化完,道:“那你们打算对我做什么?杀了我,还是绑我去你们皇帝面前?”
朱云转眼看向韩湘,韩湘抬起眼皮子瞅了眼,道:“先绑了带走。”
白眉悬墨立刻应声而动,将归弘绑得再没有一丝逃跑的可能。
朱云掏出一条深色的布条,走上前蒙在归弘双眼上,道:“不杀你,也不会带你去见皇帝,你要见的人,是我们公子。”
同归弘一起被带回的还有段月,只是归弘被暗中转到了密室中关押着,而段月直接被带到了杜斯禾的面前。
杜斯禾仍旧坐在先前的位置上,披着那身白衣,连姿势都不曾变过几分,可段月已不能再像先前那般看待他了。
先前他还觉得杜斯禾笑的时候好看得堪比画中仙,现在看清了,这才惊觉那笑容底下藏着看不到尽头的深渊,寒意彻骨。
杜斯禾向左右示意他们退下后,朝着段月笑道:“这还没改日你就又来看我了,劳你挂心,请坐。”
段月扭着酸软的手腕,坐下道:“实话说,我今日不想再看见你的。”
“我还知道那天在西市你也是万分不想见到我的。”
段月哑口无言。
杜斯禾转过头望向远处,道:“这么多年,你是顾习尧唯一看得上的朋友,我并不想伤你,特地嘱咐了他们莫伤你性命,不先谢我一句?”
段月有些不是滋味地吞了口唾沫,无奈地笑道:“好,多谢,那你把我带回这里是有什么要吩咐?你说,我听着,但不一定照做。”
杜斯禾笑道:“吩咐二字不敢讲,只想让你清醒些,明白自己的身份和立场。”
段月回道:“我很清楚,也很明白。”
杜斯禾:“但你没有做到,这里不是万雪城,不是西北军的大营,是天子脚下,安国的腹地,归弘不远万里到这上京城来,是为了刺杀皇帝,你知情不报,被人知道了那就是诛九族的罪,没有再轻的了。”
段月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他确实没法反驳自己的异常举动。
杜斯禾又道:“只要你现在走出这门,不再插手此事,不再同归弘有任何接触,把他的事都忘个干净,我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更不会向他人提及,说到做到。”
段月听后沉默了许久,他站起身疾走出一段距离又停下,折返回来问道:“你可有喜欢的人?”
杜斯禾抬眼看他,答道:“有。”
段月想冷静下来好好说一句话,可他做不到,只能抖着唇,带出一片颤音道:“真巧,我也有,我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不对,是认识……前不久才知道那种恨不得揍死他的心情其实是喜欢,不插手这事可以,不同他接触也可以,要我忘掉,做不到。”
杜斯禾鼻子一酸,又有些想笑,最后还是笑道:“是真的做不到还是假的做不到,你试过了?”
段月说完上一段话后心情终于平复了些,他答道:“试过了,真做不到,惦记了十几年,搁谁都做不到。”
杜斯禾嗤笑道:“你统共也就认识他两年不到,何来的十几年了。”
段月深呼吸了两口气,像哭又像笑地说道:“我说真的,我小时候,见过他两次,第一次他救了我,第二次我去道谢,他要回家,塞了我一把晒干的山英花邀我来日去上阙玩,然后我把他记住了,记在梦里,几乎天天都看着,实话说,我看他的时间比我看爹娘的还多。”
杜斯禾权当听说书了,问道:“他记得你?”
“不记得,连我都快不记得了,他又怎会记得,以前我还纳闷自己怎么做梦总梦见个男人,以为自己其实是喜欢男人,后来才知道不是,不过现在也没差了,我确实喜欢他,他也的确是个男人。”
杜斯禾:“行,忘不掉就忘不掉,你还想说什么,一起说了吧。”
段月垂下头,低声下气道:“不要太为难他,就是死也给他留条全尸,会很难吗?”
杜斯禾琢磨了下,答道:“不难。”
“那就这样吧,我没有可说的了。”
段月说完便走了,看背影,很果断很决绝,一点都不拖泥带水的那种,只是丢了心。
杜斯禾坐在原处想,如果这事换作他自己,哪天有个人来逼着他离开楚林然后忘掉,他会怎么办。
想想还是作罢不想了,要是真有那么一个人能做到,那也只能是他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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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杜斯禾这一章的内心想法:行!好!OK!你说什么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