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虚妄

作者:笔灯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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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抽丝


      清晨。

      顾习尧在房门前犹豫了许久,半响鼓起勇气敲门,却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应声,他推开门小心地走进去,看见床上鼓起了一个包,以微弱的弧度轻轻起伏,显然杜斯禾还在睡着,走近些看,那睡相并不怎么好,应该说是一贯来都不怎么好。

      身子歪着蜷缩成一团,一只手露在被子外头,长发从枕上铺下来散得满背满床都是,黑压压的一片。

      顾习尧坐在床边打量着这久违的睡颜,身体先于思想行动,伸手轻抚了那如远山青黛般浅淡的眉,逗着杜斯禾在睡梦中皱起眉甚至埋首将脸往被子里藏。

      像只小动物。

      他觉得甚是有趣地看了半响,伸手像从前那般抚上锦丝般的长发,大约是昨夜刚洗过的原因,看着格外的光滑柔顺,令人很有上前摸一把的冲动。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那些发丝每一根发梢都拢在手心时,自年少起便深藏在心底的那股悸动竟又开始蛊惑他的心智,诱着他低下头。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声音突然从门扉处传来,顾习尧不得不回过神抬起头看去。

      楚林一手扣着门扉,站在门边脸上含笑,尽力柔和嗓音显得不那么冰冷地唤道:“习尧。”

      不过是离开了那么一小会儿便让他看到了这一幕,是不是晚些再来顾习尧亲的就不是头发丝是杜斯禾这个人,还得像杜斯禾小时候见他赖床就抱他起身了!?

      楚林垂下眼掩住翻滚的怒意,手指扣着的地方看似只是轻轻放在上面,却当真恨不得从上面掰下一块来朝着顾习尧的头扔过去。

      顾习尧打量着门边站着的人,时隔五年再见,来人的脸上再不见半点青涩,凤目微挑,不怒自威,楚林这张面皮一直是很不错的,虽然他对此没什么感觉,不过当年杜斯禾不断强调很好看,那就算是很好看吧。

      他轻挑了挑眉,发现方才拢在手里的头发已争先恐后地从指缝间落下去,再也抓不住,收回手对着楚林开口道:“别来无恙。”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隔空对望着,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就连空气仿佛都在这一瞬僵住,惊醒了杜斯禾。

      杜斯禾甫一睁眼便看见坐在身旁的顾习尧,皱着眉呼吸窒了一瞬,面上虽未显露太多,内心却翻起了震惊的巨浪,接着蹦出一个又一个疑问。

      他什么时候来的?在这坐多久了?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这些问题还没来得及得出答案,他忽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稍稍转过眼,看见了门边站着的楚林,当即吓得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抱着被坐起身。

      两人对望着的视线同时转回到杜斯禾身上,他先是看了看楚林,又疑惑地看了看顾习尧,问道:“你们在这做什么?”

      他是真的疑惑,并且觉得现下这个情景有些惊悚。

      仿佛有股浓重的火药味在弥漫。

      他揉了揉鼻子,又往楚林那看过去,楚林也看着他,神情是说不出的微妙,让他生出一种被抓/奸的错觉,他不好意思地转过眼,抬手拉响连着另一头耳房的摇铃,唤了侍女打水进来,对着两人道:“那个,你们去外面等我会儿?我换身衣服再出来。”

      声音听着有些沙哑,带着些许暧昧又有几分尴尬,楚林往杜斯禾看过去,见他低垂着眼眸醒悟过来,转身出去,唤了人调碗蜂蜜水端进去,这才在桌边坐下。

      顾习尧看着那碗蜂蜜水端进屋,又看了眼杜斯禾,见他看着自己,仿佛在催促自己快出去,顿时不好再厚颜留下,起身走到外头坐到楚林对面,不自觉地又往楚林看过去。

      楚林大方地由着他瞧,光明磊落得很。

      半响后,顾习尧指望着楚林先开口的计划落空,转开眼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楚林微笑着答道:“昨日在街上不方便相见,今日过来看看,叙个旧。”

      奈何这有些冷漠的语调听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来叙旧。

      顾习尧用脚趾头稍微想了想,倒是有几分像找他打架的意思,于是他很上道地笑了笑,道:“来前吃过早膳了?”

      楚林颔首答道:“来得早,尚未。”

      “我也没,叫厨房多做点,先去院里过两招?”顾习尧提议道,丝毫不惧会被拒绝。

      楚林微笑着应道:“好。”

      杜斯禾衣服穿到一半,忽然听见院子里的响动,仔细听了会儿后皱起眉头。

      这是打起来了?

      他在镜台前坐下,任身后的侍女拈着梳子给他束发,往日还能随便扎一下,今儿要出门唱戏,只能仔细着点,衣服是上好的云缎,袖子领口还掐了银丝绣,长发散在身后,束起的一半缀着两条银丝流苏垂下,各串了颗指头大艳红的珊瑚珠落在发间,破了一身的冷冽清寒,显得生动起来。

      杜斯禾抬头看了眼镜子,从盒子里另翻出了一条素净只缀了颗不规整白玉的发带递过去道:“换这个。”

      侍女有些疑惑,麻利地将发带换了重新扎好,将最后一丝暖煦尽数藏敛,这才收拾了面盆布巾退了出去。

      杜斯禾起身想了下,昨日他对顾习尧的态度大概还是太温和了些,却也不好一下表现得太过,得慢慢来,慢慢改,得温水煮青蛙,让顾习尧习以为常。

      他斟酌拿捏了一番自己的语气态度,摆出自己最淡定的态度走出门,结果前脚才刚踏出去,迎面便刮过一道掌风,他往后一仰避开,站稳后定睛看去,顾习尧与楚林两人各自看了他一眼见没什么事又同时动手。

      从左打到右,又从右打到左,特别热闹。

      他站在门前看了半响,见两人都没有停下的意思,还越打越兴奋动了真格,恰巧小厮走过来问可要摆早膳,杜斯禾转头看了眼两人,又估算了一下时间,说道:“摆吧。”而后他走到院子中央,开口问道:“两位大侠,打了许久,不饿么?”

      两人同时停下,楚林右手停在顾习尧喉间,顾习尧的手停在楚林心口前,这要是上真家伙,现在估计得见血了。

      楚林看着顾习尧笑了笑,大度地先撤了手,顾习尧见状也只能后退收了势,楚林接过前羽递来的外衣重新穿上,整着衣袖与顾习尧客气道:“许久不曾与人动手,轻重把握得不太好,失礼了。”

      顾习尧也道:“无妨,我的招数多是为了杀人,用来切磋难免有些误伤,还望王爷莫怪。”

      杜斯禾顶着一跳一跳的太阳穴继续说道:“不饿你们就继续。”说完没再看他们,转身回了房。

      楚林没打算再和顾习尧客套,踩着杜斯禾后脚跟回去,十分厚脸皮道:“你一说我还真觉得饿了。”

      顾习尧连忙跟上,进了屋见楚林坐在杜斯禾一侧,他是不可能坐去楚林身旁的,于是他在杜斯禾另一侧也坐下了。

      杜斯禾:“……”

      大概是察觉到杜斯禾一瞬间的僵硬与尴尬,楚林自动自觉地打破沉默,挽袖舀了一碗清粥放在杜斯禾面前,还很好心地询问顾习尧是否要代劳。

      顾习尧瞅着楚林娴熟自然的动作顿了顿,将碗递了过去。

      杜斯禾眼观鼻鼻观心当看不到,低头默默地喝粥,结果楚林舀完粥见桌上摆着一笼皮薄多馅儿的汤包,十分顺手地夹了一个放到杜斯禾面前的酱碟上,还很好心地把顶端的姜蓉给摘了。

      更糟糕的是杜斯禾也很顺手地拿起筷子夹起吃了。

      顾习尧:“……”

      杜斯禾咬了一口才觉出不对,可又不能再停下,只能三两口解决后在桌下踩了楚林一脚,让他注意着点儿。因为踩得不重,楚林没有收回脚,由着杜斯禾在他脚面上踩,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显然心情还不错。

      两人面上不显地过了一招,顾习尧不知二人桌下的小动作,只是有些疑惑,兼闹心。

      可惜闹心的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顾习尧不甘落后,夹了一块裹牛乳炸酥卷放在杜斯禾碗里,他记得杜斯禾也好这口。

      然而还没等杜斯禾伸筷子,一旁楚林已经快手从他碗里夹了出去,道:“你不许吃这个。”

      杜斯禾转头看过去道:“就一块。”

      楚林冷冷瞥了他一眼道“不行。”

      杜斯禾:“一点根本没事,你别那么夸张。”

      顾习尧好奇问道:“他从前常吃这个,如今吃不得了么?”

      楚林听他问起,答道:“习尧有所不知,他吃牛乳会腹痛,若是吃得少痛得还不算明显,那回我不知道,让他吃多了,回去整整痛了五天,连床都下不来。”

      顾习尧沉默了,他印象中杜斯禾可爱吃牛乳做的点心了,至于吃完后……好像总会有些不舒服。

      楚林继续数落道:“这人为了一时口腹之欲不惜隐瞒多时,着实不能轻饶,你若是想他好还是盯着点别让他沾。”

      “好吧。”顾习尧皱着眉应道。

      杜斯禾眼看着那块牛乳酥卷被楚林搁在一边,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喝粥吃包子。

      好不容易吃完,杜斯禾忙起身道:“我得出门一趟,中午不回了。”

      楚林与顾习尧都抬起头去看他,楚林瞧见杜斯禾身上的衣服,心知这是要进宫去,倒没说什么,顾习尧起身皱起眉问道:“你要去哪,我同你去?”

      杜斯禾开口道:“有些事,找个人说一声,你就不用去了,你刚回来,还是好好在家待几天多陪陪娘吧。”

      顾习尧半响不情不愿地道:“好吧,你一个人?”看样子还是很不放心。

      “当然不是。”杜斯禾摇了摇头:“韩先生和卿舒会跟着。”

      “卿舒是谁?”顾习尧疑惑更深。

      “龙鳞刀客柳卿舒,你应该听过。”

      顾习尧不安地朝楚林看过去,他当然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在南周这个名字的风头只稍稍逊于唐翦唐宪,还是御前带刀侍卫,居然就这么借给杜斯禾使唤了?

      楚林抿了口茶笑道:“习尧当年托我照顾一二,我自然不能口说空话。”

      顾习尧眉毛一挑,回道:“哦?那真是劳你费心了。”

      杜斯禾背后一凉。

      娘嗳!下回还是不能让这两个人凑一块了。

      杜斯禾脚底抹油溜得飞快,只剩下楚林与顾习尧两人立在屋内。

      楚林陪着站了会儿,见顾习尧不吭声,正要告辞离去,忽听顾习尧道:“昨日街上见到他还活得好好的,我还当是我做梦。”

      楚林心中下意识反驳,不,杜斯禾活得并不好,嘴上却道:“当初看到他能活着走出阎王殿,我也以为我在做梦。”

      “我很高兴,真的。”顾习尧轻轻笑道:“幸好他活下来了。”

      楚林心中一动,转过头看着顾习尧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杜斯禾没能活下来,你会如何?”

      顾习尧皱起眉:“兴许会再疯一次。”

      楚林也拧起双眉,顾习尧疯过的事情他听杜斯禾说过。

      顾习尧看着门外院中的树影婆娑又道:“当初小舜的死一直是我和爹娘的心病,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这个家现下是个什么模样都说不准,他若没了,天上地下,大概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楚林闻言轻轻一笑,顾习尧半带疑惑地看过去,他敛眸踏出门,没有再回头:“本来这世间就没有第二个杜斯禾。”

      顾习尧目视着楚林离去,低头看着脚边爬过的蝼蚁怔了许久。

      他听得出楚林语气中的不满,也看得出来楚林确实在履行当年的诺言,待杜斯禾很好。

      本来还想问些关于杜斯禾当年治病的详情,还想问这几年他们都经历过什么,发生过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悄悄咽了回去。

      这样很好,又很不好。

      他再也不是最熟悉杜斯禾的那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心中很不畅快。

      他为他缺席的五年感到很不畅快。

      杜斯禾进了宫后直接被请进了御书房,安采裕刚下了朝,换了一身常服坐在案前看着送来的折子,见人来了便转头示意在旁服侍的黄公公给他上座,自己开口问道:“今日缘何这么早便来了?”

      往常他们若是有事要谈一般会过了午再来,像今日上午便来的十分少见。

      杜斯禾答道:“家中不甚太平,恐殃及池鱼,来躲躲。”

      安采裕不免更好奇:“昨日顾将军之子才刚回京,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殃及你这条大鱼?”

      问完后他自己回过神来,他是知道杜斯禾同南周那位质子王爷那点儿事的,作为暂时的盟友,他很好心地又问道:“我安排些差事给顾习尧,让他忙一忙?”

      杜斯禾看了眼摆到自己身旁的那张椅子却没坐上去,仍旧站着道:“你高兴就好。”

      安采裕看着他,忽然醒悟过来已是又过了半月,该是他服药的日子了。

      着内侍退去阖上殿门后,杜斯禾走上前,在书案上放下一枚洁白混圆的蜡丸,而后他直视着安采裕,没有催促,只这么看着他,一直到安采裕伸手拿起那枚蜡丸掰开,将掩在其中棕色的药丸嚼碎咽下。

      又过了三刻钟后杜斯禾从一节竹管中抽出一枚淡红色的针,道了声得罪了后便握住安采裕的手,将针刺入他的手心又拔出,肉眼可见从针的尖端在慢慢染黑。

      安采裕将他被取了血的手掩起来,这个药丸每隔半月杜斯禾便会亲手送来一次,然后亲眼看着他吃下,如今已服了将近一年,看似毒药,可除了服药后被取血时手心那瞬间的麻痹感,他并未觉得有其它不适,就连召来的太医也查不出他吃的药到底是什么。

      安采裕有心要问,却不敢问。

      杜斯禾掏出手帕将针擦拭干净,收回竹管中,往后退了两步,眉眼弯弯地笑道:“怎么,吃了一年才想起要问这是什么?”

      安采裕转过眼:“其实也不算很好奇。”

      “哦,正巧我也不太想告诉你。”

      安采鸣:“……”

      他翻过这一茬,重新看向杜斯禾说道:“我打算五日后在宫中面见上阙使臣。”

      杜斯禾心中一敲,点头答道:“可以。”

      安采裕瞥见杜斯禾垂在发间的那两段素白发带,随着点头的动作同几缕青丝落到瘦削的肩上,一时间出了神,心思飞出了千百里远。

      他想,不该是这样的颜色才对,应当艳丽一些,红一些,那样才好看。

      “皇上?”杜斯禾疑惑地看过去,没懂安采裕怎么就出了神。

      安采裕忙收回目光,问道:“那天你会不会来?”

      “什么?”

      “我是说那天晚上的宴席。”看出对方的茫然,安采裕只好继续补充解释道:“柳夫人和顾习尧作为皇亲国戚,是必须出席的。”

      “然后?”杜斯禾自然是知道这点的,可他还是没懂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安采裕眉头一皱,道:“如今你明着来也无人敢说你什么,可若是你介意,我可以另下一道旨与你。”

      杜斯禾看着安采裕半响,道:“我原打算暗中去的。”

      “……”

      杜斯禾打量着安采裕的神色,摸不准他在想什么,似乎是有些失望,又有些意料之中,这是为什么?

      为了打破这诡异的沉默,安采裕率先颔首道:“我知道了。”

      这回杜斯禾更疑惑了,他想了想,其实他明着去和偷着去并没有什么差别,安采裕既然这么说了,干脆便道:“我改主意了,那天我会跟着柳夫人和顾习尧一起到。”

      安采裕诧异地看了眼杜斯禾,又迅速地垂下眼:“好。”

      “这几日我要在京中搜寻一个人,或许需要段将军那处配合一二。”杜斯禾提出自己今日来的第二个目的。

      “是何人?”

      “只是个猜想,还不能确定,恕我无法告知。”

      安采裕闻言也只能点头同意,低头状似不在意地答道:“我会知会段将军的。”

      “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后头待着。”杜斯禾说完转身离去,白色的身影掠过,徒留一缕苦寒香气渐渐被殿中燃的龙涎香冲散。

      安采裕低头看回面前的奏折,又出了会儿神后才唤来黄公公,将他批过的奏折送去杜斯禾那处让他过目。

      香炉冒出的白烟随着微风摇摆不定。

      柳夫人边做着刺绣边询问这些年顾习尧在外的生活,如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般,免不了俗地从衣食住行问了个遍,待又一次问了话久久得不到回应后,她晓得自己这个儿子这是又在出神了。

      她没再出声打扰,而是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看过去,见他一动不动地望着那鼎紫金香炉,魂就跟冒出的烟一样飞散在各个角落,就是落不到她这边。

      这并不是生分,而是顾习尧有自己的一片天地,阻止不了他会离她越来越远。

      柳夫人低下头继续着手中的活儿,道:“你向来都是闲不住的,待得闷了就出去走走吧。”

      顾习尧回过神来,为自己的无礼感到些许的懊恼,他张口正想辩解自己不是故意的,忽然看见柳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瞬间怔住。

      “你去就是,回头斯禾回来了我自不会与他说你坏话。”

      顾习尧有些烧脸,他尴尬地垂下眼,忽然看见柳夫人正在绣的那串青梅,掩在枝叶下一颗一颗饱满喜人,另外还有条长蛟盘在果下,仰头望着上方的果子,像是守候又像是垂涎不已,空有淡淡的墨线,还未来得及绣上去,他愣愣地问道:“娘,这绣样是你画的?”

      柳夫人又摇了摇头:“我可画不出这些,是斯禾替我描的,是不是看着趣致?”

      顾习尧哪里懂这些,他不过是瞧着那笔触划痕眼熟罢了,闻言点了点头附和道:“是不错。”

      “上回他替我描了一只鹿,鹿角长了叶子还开了花,挂着藤蔓拖着一只大葫芦,我刚绣好,带着去听佛会,被敬贤侯的夫人看见了,巴巴地拿一串南珠的手钏要跟我换,你说好不好笑。”

      柳夫人说完停了下,抬头见顾习尧盯着自己手中绣到一半的帕子,像盯着个什么稀罕物件似的,不由觉得好笑,伸手推了一把,揶揄道:“你要是喜欢我绣完了再让人送去给你藏起来。”

      顾习尧窘迫道:“我只是好奇看看。”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再过会儿我去休息,就不留你了。”

      顾习尧站起身说道:“,娘,那我先回去了。”

      “嗯。”

      得了应允,顾习尧出了房门,却没有回房,而是出了门。

      他漫不经心地在街上逛着,从北面走到东市,又走到南街,在通向西坊的路口停了停,西坊并不全是烟花柳巷之地,可浓厚的酒香混着甜腻的脂粉香依旧随风阵阵飘来,昭示着此间道路通向的是个什么地方。

      蓦然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下,顾习尧下意识来了个过肩摔,幸好段月反应极快稳住了下盘,挡住了袭来的双手。

      顾习尧收回手回头问道:“怎么是你?”

      段月今日穿了件水蓝的窄袖长衫,长发梳得齐整高高挽起,扎着与身上衣裳同色的发带,衬着那副白净清秀的脸斯文得像个饱读诗书的才子,一点也看不出在北境吹过五年风沙冻霜。他抬手一臂挂在顾习尧肩上,双眼微微眯起打量着前方的西坊,摆出一副街痞的模样道:“这话儿应该我问你才对,青天白日你站在这发什么愣?”

      顾习尧稍稍看了下四周,见路人确实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同段月,顿时脸色不善,转身就要走,段月追上去问道:“你也是在家坐不住?”

      顾习尧点头:“嗯。”

      “喝酒去不去?宛娘子的西凤白,当年离京时唯一舍不得的就是这口了。”

      顾习尧声音平平道:“听过,没喝过,难不成你有路子买到?”

      “不就是一壶西凤白,走走走,哥请你。”段月扯着顾习尧转过身又往西坊走,问:“杜斯禾呢?他没和你一起?”

      顾习尧:“有事,出去了,你要找他?”

      段月:“随口一问,你刚回来,不该好好聚一聚长谈一番?”

      对啊,本来是该好好聚一聚长谈一番的,他明明有许多话想对他说的。

      顾习尧摇了摇头:“来日方长。”抬脚继续往前,他换了个话题问道:“你昨夜回了家,如何?”

      段月心中一暖,露出个还算灿烂的笑道:“至少没挨打,还算能住人。”

      “住不下去就来寻我,可以租个院落给你,租费算你一半便可。”

      “兄弟怎么还收钱?”

      “没听过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段月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问道:“你别说你跟你弟算过账。”

      顾习尧理所当然道:“我的就是他的,哪用算?”

      段月深呼吸了一口气,道:“顾习尧,偏心成这样,你还是不是人??”

      顾习尧冷笑一声:“给你三分脸你还踩上头了,说实话,我就是偏心,你奈我何。”

      段月抬手作势要打,忽然越过顾习尧的身后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快速掠过,速度极快,眨眼便消失在拐角。

      归弘?

      他怎么会在这?

      顾习尧见段月神色突然变化,也不再与他说笑,问道:“你怎了?”

      段月闻言松开了抓着顾习尧衣领的手,替他拍平整,道:“刚瞧见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他在脑袋里迅速思考了一番,接着道:“好兄弟,改日哥哥我再请你喝酒去,忽然有些事,我得先走一步。”

      “行。”

      段月转身小跑着离开,顾习尧在原处瞅着段月的背影,一丝疑惑爬上心头,鬼使神差地拾步跟了上去。

      很早前开始他便觉得段月不对劲,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总是出神不说,还常常黑着脸,整个人都安静了许多,问是为什么又拐弯抹角胡扯一通。

      本来探究别人的秘密心事这不太对,可仔细一想,段月开始变的时候他们正同上阙开战,忙得能有什么事影响如斯?

      总不会是归弘让段月吃的那枚解药有什么问题……

      归弘……

      顾习尧忽然又想起帐前掠过的那道影子。

      他停下脚步,看着前方宽阔的大街上稀疏往来的人,并没有再看见段月的身影。

      跟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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