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虚妄

作者:笔灯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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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控的福音


      三月三程锦仪是出不了门的,于是乎杜斯禾约的三月二见面,正好能把礼物送她。

      那天程锦仪照旧是翻墙出来,到了定好的茶楼里,杜斯禾便将两个盒子放到她面前,道:“提前给你的贺礼。”

      程锦仪拿起放在上面的盒子问道:“我能现在打开看吗?”

      杜斯禾:“当然可以。”

      程锦仪打开见是一个玉桃腰坠,圆润喜人,顿时笑道:“这个好玩,一定是斯禾挑的吧?”说着她便喜滋滋地拿出来挂到腰间。

      杜斯禾:“嗯,你怎么知道的?”

      程锦仪:“跟你像呗。”说着她打开第二个盒子,见里面是个粉珊瑚手钏,也立即拿起戴到手上小声地哇了一声:“好看!”

      顾习尧也点点头:“很适合。”

      程锦仪肤色白皙,那粉珊瑚戴在她手上衬得手腕越发洁如皓月,她甩甩手,将袖子放下掩住抬起头道:“谢谢!你们生日的时候我也会给你们备礼物的,等着哈!”

      说着杜斯禾好奇地问道:“你明天是要在家请客?”

      程锦仪:“邀几个手帕交串门玩儿罢了,对了,你们怎么好像都不跟别的人一起玩,第一次见你们是两个人,第二次也是两个人罢,我找你们的时候也没见你们提起要跟别人出去的时候。”

      顾习尧喝了口茶道:“合不来。”

      程锦仪立刻诧异:“怎么会?”她印象中顾习尧杜斯禾都极好相与,怎会和别人合不来。

      顾习尧显然不打算多作解释,只摸了摸鼻子随便答了一句:“觉得乱。”

      杜斯禾闻言看向顾习尧,这个乱字含义可有点儿多,他在的时候没觉得,不晓得背地里是怎么个乱法?

      程锦仪看向杜斯禾:“那你呢,你也没别的交好的朋友了?”

      杜斯禾抬起一手指身旁的顾习尧答道:“我跟着他混的。”这个他没话语权,他认识的都是顾习尧认识的,顾习尧不愿和他们来往,那他作为小弟级别的人自然不会去逆顾习尧的意思。

      程锦仪轻轻“哦”了一声,表示理解,正好点的点心和菜送上来了,三个人便专心吃东西不再交谈,最近新出了一本风月话本,说书的老头儿又上来坐堂说书,杜斯禾同程锦仪听得甚是专心,顾习尧惯了,也不打扰,偶尔也会听一两耳朵,末了程锦仪便回家去了。

      那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程锦仪了,杜斯禾粗略算了下,已经有个把月的时间,有些不合理,他把这个想法和顾习尧一说,顾习尧转头就问他:“怎么,你喜欢她?”

      杜斯禾小声:“作为朋友难道不该关心一下?”

      顾习尧低声道:“指不定是哪天她要溜出来的时候被家里人发现然后禁足了。”

      杜斯禾担心道:“要是被发现她偷溜出门那会有事吗?”

      顾习尧听出了杜斯禾话中之意:“你想去看她?”

      杜斯禾:“……”

      顾习尧凑到杜斯禾耳旁:“今晚带你去。”

      座上的夫子瞌睡醒了,见顾习尧和杜斯禾在咬耳朵,抬手一拍惊堂木喝道:“噤声!”

      顾习尧和杜斯禾立即端正坐好继续作文章。

      程锦仪确实是被禁足了,不是被发现偷溜出门,只是一天到晚都有一大群人贴身跟着,她便没法脱身。程锦仪坐在窗前生闷气,身后四五个嬷嬷就在不远处盯着她,忽然一颗白色小球径直打到程锦仪腿上,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程锦仪被吓了一跳,小声地惊呼出声,转瞬她认出那好像是顾习尧的一颗领扣,便趁着身后的嬷嬷上前时将领扣藏到了衣袖里。

      “小姐?”一个嬷嬷上前询问可是有何处不妥。

      程锦仪懒懒地答道:“无事,只是有只虫飞过罢了。”

      “是。”嬷嬷躬身退回后头。

      程锦仪皱起眉头望了一眼窗外的院墙,思索了片刻说道:“我想睡了。”

      那嬷嬷便让人上前伺候程锦仪更衣,足弄了小半个时辰才熄了灯,两个婆子在外头守着,剩余的人都鱼贯而出退了出去。

      顾习尧便独自下去敲晕那两个守门的婆子,然后才回身接了杜斯禾下来,走到窗边轻叩了三声。

      程锦仪忙披衣起身走到窗边打开,她见果真是顾习尧,杜斯禾也来了,顿时惊喜得不能自抑:“你们怎么来了?”

      顾习尧低声道:“守门的两个婆子晕了,你可以出来。”

      程锦仪忙穿好衣服,头发却来不及挽,她小心翼翼地走出门,前后看了一圈便拉着顾习尧和杜斯禾躲到一处没人来往的地方,这才放心道:“我还以为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见不到你们了。”

      杜斯禾:“你是怎么了?”

      程锦仪:“我娘说这两年要给我定亲,找了人看着我,学什么女红管家的,想让我安分,五个嬷嬷!我去哪就跟到哪,简直要被烦死了!”

      定亲?杜斯禾闻言心想程锦仪要是能安分这不大可能罢。

      程锦仪:“你们怎么过来了?”

      杜斯禾:“见你没消息,以为你偷溜出门被发现了,来看看你,。”

      程锦仪:“没,我都做得很隐秘,他们不会发现的。”

      半响没话了,杜斯禾低下头,忽地发现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程锦仪穿女装,一身粉嫩嫩,头发披散着,不说话看着倒是颇为恬静,因是夜里,身上自然也没什么装饰,可杜斯禾却从她的手腕上瞧见了顾习尧送的粉珊瑚手钏,居然日夜贴身带着。

      程锦仪见他盯着自己的手,脸上一红,将手背到身后对他二人说道:“我没啥事,过些日子我去求我爹把那些人弄走,得了空我就来找你们,现在你们还是快回去吧,别让人给发现,连累你们就不好了。”

      杜斯禾一想也是,点头道:“嗯,那你保重。”说完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顾习尧,示意他也说点什么。

      顾习尧只好讪讪地开口说了三个字:“你保重。”连杜斯禾都能看得出来那粉珊瑚手钏被程锦仪日夜戴着,他自然也看出来了,就算无关任何心意,那都足以说明程锦仪喜欢这个礼物,这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顾习尧说完便带着杜斯禾翻墙离去了。走到暗巷里的时候,因天色太暗伸手不见五指,顾习尧便牵着杜斯禾往前走,他想起方才缺了东西提示程锦仪他们来的时候,杜斯禾建议他用自己的领扣,当时他还疑惑程锦仪怎么会认得那么小的东西,可又没旁的可以用,只好试了下,没想到程锦仪居然真的认得。

      顾习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杜斯禾迷茫:“什么?”

      顾习尧:“没事。”

      杜斯禾沉默了一会儿握了握顾习尧的手放轻声音道:“程锦仪喜欢你。”

      顾习尧的脚步一顿,有些震惊也有些不知所措,杜斯禾这句话若是被人听到程锦仪是不用活了,他转头确认了四周无人后低声道:“别乱说。”

      杜斯禾也随之停下:“她亲口跟我说的。”顿了顿又道:“不过她不让我跟你说,你别跟她说我告诉你了。”

      顾习尧有些无语,他能当没听过不知道么。

      顾习尧:“你居然会出卖朋友了?”

      杜斯禾耸耸肩:“哪里有卖你。”

      顾习尧想扶额,他觉得自己无形中已经被杜斯禾卖了。

      杜斯禾:“你以后肯定是要娶亲的,与其娶个没见过面不知道性格好坏的,我倒觉得她好些,长得又不差性子也不坏,而且你看她还喜欢你,世间难觅有情人啊!机会转瞬即逝啊!”

      顾习尧陷入纠结,杜斯禾倒也没说错,与其娶一个不知长什么样儿也不知性格如何的,那他还真的不如考虑程锦仪,好歹还算合得来,对杜斯禾也好。

      杜斯禾:“这么一想是不是有点小心动?”

      顾习尧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弹了一把杜斯禾的脑门:“你才几岁,这就上赶着想当媒人了?要是被夫子听到你这么说定要骂你圣贤礼仪之书都读哪去了。”

      杜斯禾捂着额头没再说话。顾习尧便拉着杜斯禾继续走,翻墙回了家。

      果然过了一个月后,程锦仪终于能摆脱那些嬷嬷溜了出来,依旧还是书生打扮,腰间挂着杜斯禾送的玉桃腰坠,至于粉珊瑚手钏倒是勉强能从衣服外看出个大概形状,看来也还是戴着的。

      这回她的折扇是派上了用场,不算耍风流了。

      一见面程锦仪便掏出两个荷包塞给顾习尧和杜斯禾,绣工有点糙,缝得倒算结实。

      程锦仪:“别嫌,我绣了两个月就这两个能看,将就将就。”

      杜斯禾乐呵呵地收下,给程锦仪倒了杯凉茶:“辛苦了,喝茶罢。”

      顾习尧捏了捏手里那个荷包,隐约摸到里面还夹着张纸,不由抬起头看了程锦仪一眼,程锦仪见他望过来,倒也没什么表示,继续低头喝茶,顾习尧只好将那荷包先收好。

      杜斯禾左右望了一眼,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喊了人来上点心。

      待程锦仪走后,顾习尧拿出那个荷包,打开取出里面的一张薄纸片儿,字并不多:六月十八闲云宴请务必让令尊留在家中。

      顾习尧琢磨着这十七个字觉得甚是蹊跷。

      杜斯禾见他神情凝重,不由探头看了他手中的纸片儿一眼,忙从顾习尧手中拿过那张纸折起收好说道:“先回去。”顾习尧被提醒了一下,回过神应下。

      回到家中后,顾习尧立即便命人去查探了一番,奈何人力所限,所获甚微。

      杜斯禾见状便提议道:“要不要晚点去问清楚?”

      顾习尧叹了口气将手里的纸片烧掉,点了点头。

      夜半熄了灯后,顾习尧再次带着杜斯禾去翻程府的院墙,果然程锦仪并没有歇下,而是专程在等他们来似地坐在院内乘凉,四周并无人把守。

      程锦仪:“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顾习尧没好气地拉着杜斯禾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道:“你要是把事情写清楚就不来了。”

      程锦仪抬头见杜斯禾也来,明白顾习尧是真的不当杜斯禾外人看,只好开口说道:“我只是前两日路过我爹书房的时候偶尔听到的,怕被发现没敢听完,也只知道是方相设的私宴,请了朝中大半的高官要员,还特别提到了你爹的名字。”

      顾习尧皱起眉头:“方相请宴为何去不得?”

      程锦仪:“今上昏庸,诸皇子无为,远有蛮夷鞑虏近有周国在南域虎视眈眈,朝中形势岌岌可危,这你可晓得?”

      顾习尧不禁正眼打量程锦仪,这句话若是男子所说那还正常些,可偏偏是程锦仪道出。

      杜斯禾问道:“你意思是……他有不臣之心?”

      程锦仪:“我爹并不想掺和,可若是顾将军与方相联手,我爹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顾习尧心想不可能的,他爹是万万不可能去支持方峥镜的,可他现在不会把这句话跟程锦仪说。杜斯禾望了眼身旁的顾习尧同样默不作声,说来也巧,朝堂上撑起安国的三公背地里都在思考要不要谋反,而三公的后人便聚在一起思考各自的爹要谋反这件事。

      可惜程锦仪并不晓得杜斯禾原是方峥镜的儿子。

      顾习尧:“他想在闲云宴上做什么?”

      程锦仪:“我听闻我爹的门客说起过方相背地里豢养了一批死士……他断然不会傻到直接下杀手威胁我爹和顾将军,可如果他想利用这批死士干点栽赃之类的事情,将人拉下马,又或是让皇帝起疑忌惮,那还是很简单的。”

      顾习尧:“我爹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程锦仪:“这可要看皇帝老子的心情,我爹说他的猜忌心是越发的重了,今日当庭杖毙了两个二品大臣,理由不过是他们醉酒时写的诗暗喻当今无能……还有五日前被罚去跪皇陵的四皇子,他不过当着皇上的面议了句朝事便引来忌惮,无诏不得回京,我爹还好说,他只是个太傅,领的只是礼部之责,方相乃当朝宰相,天下学子的楷模,旁人眼中的清贵名流……顾将军就不好说了,手握重兵,柳皇后与你母亲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真要说谋反,皇上第一个想到的只会是你顾家。”

      顾习尧听了后倒是笑起来,他站起身掸了掸衣袍,回头示意杜斯禾准备回去。

      程锦仪担忧道:“你……”

      顾习尧:“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倒是程太傅……恕我说得不好听一些,不知他是想独善其身和还是隔岸观火多些?”

      程锦仪愣住。

      说完顾习尧便带着杜斯禾走了。

      行在路上的时候,杜斯禾搂着顾习尧的脖子小声道:“其实她说的也没错。”

      顾习尧顿时停下,身形隐在墙边的黑暗中,三步外便是皎皎月光。

      顾习尧笑道:“至少五年内皇上都不会对我爹下刀子的。”

      杜斯禾:“你那么相信皇上?”

      顾习尧:“不是相信,是他不敢动罢了,北边没爹坐镇,上阙必然会打过来。”说着他又想起了什么:“听到方峥镜的消息,你没什么想法?”

      杜斯禾反问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顾习尧:“那是你亲爹,他现在想造反,你难道没有一点儿诧异?”

      杜斯禾凑到顾习尧耳旁:“那我还知道咱爹要造反咧。”

      顾习尧听到他说‘咱爹’两个字心中十分高兴,他转过头蹭着杜斯禾的耳朵假装狠历道:“说,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杜斯禾觉得痒,缩了缩肩膀轻笑出声:“自然是你这边的。”

      顾习尧听了后忽地开始担忧:“可要是万一咱爹输了你亲爹赢了,那你岂不是亏大了?”

      杜斯禾沉默了片刻将头埋到顾习尧颈窝处:“他又不要我,哪里亏了。”

      顾习尧放下心:“那算我赚了。”

      杜斯禾幽幽地说道:“还赚?分明做的赔本生意。”

      顾习尧:“什么赔本生意?”

      杜斯禾:“你知不知道你家养我可贵了!”说完他察觉自己又说漏嘴了。

      顾习尧生气道:“说过多少次不可再说这样的话!”

      杜斯禾讪讪地闭上嘴没再开口,顾习尧抱着他不知在想什么,一路竟也忘了把人放下,一直回到家中房门前才回过神来。

      顾习尧将杜斯禾放下看着他叮嘱道:“早点睡。”

      杜斯禾乖乖地点头:“嗯,明天见。”

      六月十八的闲云宴顾竖乾仍是去赴宴了,方峥镜宴请朝中官员五十八人,宴中遇刺客,杀害官员二十一人,伤十五人,方峥镜心口更是被对穿刺了一剑,顾竖乾则中了一枚暗器毒箭,幸随侍带有解毒圣药性命并无大碍。

      皇上下令刑部重查此事,至于谁会倒霉会有多少人死去杜斯禾没太留意过了,京中一片萧肃,走在街上能看得到人们脸上会露出些许惊惶,远远地能听到东市街口处刑的沸腾声,如果再仔细点听还能听到城中卫兵抄家时的动静,此起彼落,十分热闹。

      只是再热闹也比不上七夕灯节的热闹了,满城压抑被铺天盖地的欢笑声冲散了不少,街上张灯结彩,灯坊开始彻夜劳作赶制各式花灯。

      顾竖乾的伤早便好了,只是仍对外称落了病根需好生休养,这一个多月自能起床走动后便都在家中督促顾习尧同杜斯禾两人的学习,竟一日都不能出去放过风。

      七夕这日顾竖乾知道再也留不住人,只答应夜里让顾习尧和杜斯禾出门上街玩去,言子时前回来便可。吃过晚饭后顾习尧便领着杜斯禾出门,街上人群涌动得厉害,顾习尧一刻也不敢松懈紧紧揣着杜斯禾的手往前走。

      杜斯禾看着两旁的花灯道:“可惜锦仪又不能出门。”他记得程锦仪似乎是说要在家中拜织女乞巧来着?约了不少手帕交,又有家中亲戚姐妹在,实在不好脱身。

      顾习尧道:“谁让她生了个女儿身。”说着他便拉了杜斯禾到一处摊位前,那是个卖面具的小摊,有遮全脸的,也有遮一半的,还有只遮住眼睛四周的。

      杜斯禾一眼相中个狼头面具,他伸手拿起对顾习尧道:“哎这个适合你。”

      顾习尧也拿起一个尖鼻子白狐狸面具道:“这个适合你。”

      杜斯禾放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全脸的,戴上有些闷,顾习尧亦是同感,再看半脸的面具又没有合心的了,不是太花便太俗气。顾习尧见状便拉着杜斯禾继续看下一摊,这摊却是个解灯谜的了。

      顾习尧同杜斯禾交了银子在那玩起来。杜斯禾从猜字的那处随手扯下一签,见上面写着半壁江山四个字,略思索了下后说道:“水山汕字?”

      摊主人立即在灯谜后填上答案并送上奖赏说道:“小公子聪慧。”

      杜斯禾接过见是只毛笔,倒不觉得这灯谜有多难,便又扯下一签,仍是四个字:颠三倒四。

      顾习尧从旁瞄了一眼,先一步答道:“眼泪的泪字。”

      摊主人只好又拿下奖励送予他,仍是一支毛笔,却比刚才杜斯禾拿到那支要好一些。

      杜斯禾又扯下一张,这回倒不是四个字了:千里姻缘一线牵。他思索了一会儿抬起头答道:“是个重字罢?”

      摊主人只好给他们奉上一枚玉佩了,顾习尧草草看过一眼便让杜斯禾收起。

      杜斯禾又玩了会儿,可大多数都很好猜,末了他见摊主人脸色不大好便同顾习尧转到下一个摊子去玩。

      这又不是个猜灯谜的了,而是个需要将羽箭均投入壶来赢取奖赏的游戏。

      顾习尧瞧着上面摆出来的奖赏问杜斯禾:“可有看中哪个?”

      杜斯禾琢磨了一会儿,指着一块寿山石道:“那个,正好想刻个章。”

      顾习尧应下上前付了钱拿起羽箭,抬手瞄准后便掷了出去,二十支俱入那细嘴大肚壶内,引来周围一圈人的侧目,摊主人便上前询问要哪个奖赏。

      顾习尧抬手遥遥一指:“要那块寿山石。”摊主人便去取下给他,拿到手后他转手便递给杜斯禾了,杜斯禾接过拿着翻看了遍道:“哟,还是个桃花冻,还不错了。”

      顾习尧见他喜欢也露出个笑容往奖赏台那处继续看过去。

      其实以顾家在京城中的实力,顾习尧又是家中独子,合该要什么有什么,可他却十分喜欢这种普通人的娱乐。

      这一看顾习尧倒是看见了一把匕首,不足巴掌大,十分精致。杜斯禾顺着他目光看过去也看见了那把匕首,心想虽然小了些,用来防身倒是很适合的。

      顾习尧:“那个匕首你看如何?”

      杜斯禾愣了下:“挺好的,不过我应该用不上。”

      顾习尧一想也点头,杜斯禾但凡出门都有自己陪同,就算要有一把匕首防身也该是量身打造一把才能合用,淘来的难免会有瑕疵,便转过目光去留意旁物,岂料衣袖被扯动,顾习尧便又低头垂目看过去。

      杜斯禾仰头看过去道:“可以送锦仪。”

      这一说倒是提醒了顾习尧,程锦仪平日爱自个儿溜出门去玩,送把匕首就算用不上也好做个提醒。

      顾习尧又是一点头,上前去挑战,因他先前二十支箭皆中,这次难度便往上翻了翻是五十支箭了,然他跟随父亲习武多年,于箭术一道颇熟,这种投壶的把戏倒是不觉得有何难,片刻后那匕首便已经入手了。顾习尧拿到后仍是转手递给杜斯禾。

      杜斯禾笑着收到斜背着的一个小布袋里道:“这样她也不会郁闷没法出门玩了罢。”

      顾习尧离得近自然都听见了,不由有些吃味儿:“你对她倒是很上心。”

      杜斯禾一怔,踮起脚在顾习尧耳边悄声道:“毕竟未来嫂子。”说完他很快又缩了回去,竟当作自己刚才什么也没说过那样,让顾习尧又气又好笑,连连摇头:“满嘴胡言。”

      杜斯禾则装作无事人般问道:“啊?我刚有说什么吗?”

      顾习尧越发无奈,他觉得自己是对杜斯禾太放纵了才会有今日,正这般想着,杜斯禾指着一个发簪问道:“你看那个如何?”

      顾习尧看了一眼见只是个普通的男子发簪,形状是根竹子,虽不多见却也不至于奇特,便答道:“平常之物。”

      杜斯禾却道:“可惜更好的我大概赢不来,也就只能试试那个了。”说着他便上前付了钱对摊主人道:“我想赢那支竹节发簪。”

      摊主人便拿来十五支羽箭递给杜斯禾,意思便是投中十五支箭便可取得的意思了。

      顾习尧显出几分好奇来:“你会玩这个?”

      杜斯禾琢磨着手里的羽箭道:“没,看你耍得挺简单,想试试而已。”

      “噢。”顾习尧应了一声便看着杜斯禾的动作,见他摆出和自己一样的动作,两息间瞄准后手腕一用力便将手中羽箭往前掷出去,一声闷响落入架上错落有致的细嘴儿大肚壶中了。

      “哎这个不错,继续。”顾习尧眼带笑意鼓励着说道,心里则开始盘算回去后或许可以找人来教一教杜斯禾。

      杜斯禾瞄准得快,掷得也快,转瞬那十五支箭已然落入壶中,摊主人只好依照约定把那发簪取下给杜斯禾。

      杜斯禾笑着接过,却不收起而是递给顾习尧:“喏,送你。”语气里十分难得地带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顾习尧眼前一亮,也不推脱,接过那发簪把玩了两下,白石雕成的发簪这隔模样也还算细致,便叹道:“那我就看在你面子上勉为其难地收下了。”说是如此说,可他旋即便将头上用来固定头发的玉簪抽掉换上杜斯禾送的那根,并不比他原先戴着的那个逊色多少,想来因着少年人好看,用什么都合适。

      杜斯禾面上带笑,也不去戳破顾习尧的心思,拉着他继续逛着。

      毕竟是灯节,不买盏灯便总觉得少了什么,杜斯禾这么一想便也这么一说,顾习尧便领着他专往那卖灯的摊子去。

      花灯繁多,能入眼的却少,杜斯禾和顾习尧两人有心要挑好的自然就看得更为仔细。

      顾习尧站在另一个架子前挑着,杜斯禾便在另一个架子前看了起来,他从下面的看起,看啊看的看到顶上,见最上头一排挂着动物形状的花灯,活灵活现的,不由看得更仔细,然后他便看见一个白狐狸花灯,算是他一路看过来唯一还算喜欢的,正要开口让摊主人取下给他,旁边却忽而来了个人,洁白如云的广袖轻袍,修长的手抬起竟是将那白狐狸花灯给取下来了,而后一把好听的男声便在杜斯禾头顶响起:“老板,这个多少钱?”

      杜斯禾一怔,他听过京中很多年轻人的声音,有些人一开口便让人心生不喜,这叫难听,有些人一开口便如沐春风的,这叫好听,若是有人一开口让人听了还想听的,约莫能算天籁,男子里有这般天籁之声的他也就见过一个,长得略微普通,这便有些遗憾。然旁边这个杜斯禾直觉他长得应该不差,于是他便好奇地抬起头看向那快手拿了花灯的人。

      那是个衣着华贵的少年,看着已有几分青年人的模样,身姿挺拔,只是那相貌,尤其是那双眼睛,若是眼角再稍微提些,换成凤目,那应该是很好看的一个人,再看身上各类配饰更显得身份很不一般。杜斯禾看完垂目心想,虽然不算完美,这个皮囊也算勉强对得起那把声音了。

      少年付了钱转身要走的时候他留意到身旁还站了个人,一眼扫过去,他觉得杜斯禾有几分特别,不由回神多打量了几眼,这一看竟觉得有些了不得。

      约莫十二岁上下?看着瘦了些,面色苍白应是身带不足之症,然无一不美,少见的精致,尤其眉目间那抹刻意敛藏仍是化不开的郁色,端的是让人心生怜惜欲上前与其亲近。

      杜斯禾扫了两眼架上的花灯,觉得还是不如那个白狐狸花灯好看,心中顿觉失望,双眼禁不住又往旁边看过去,然后他便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他疑惑地抬头,正正地对上那人的眼睛,显然便是他在看着自己,只一眼杜斯禾便飞快地低下头,重新将视线转回到架上的花灯上,过了会儿他还是能察觉旁边那人在打量着自己,但又不似有恶意,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便想走。

      那少年却恍若清醒过来,往前走了两大步,挡住杜斯禾的去路。

      杜斯禾只好后退些许不解地抬起头望向他。

      少年小心试探着将手中的花灯往前一送,问道:“你可是也喜欢这个?”

      那声音简直,青峰勾月都不带这么勾人地。

      杜斯禾看了看灯又看向少年,半响点头道:“是啊,不过你已经付了钱,那就是你的了。”

      少年许是没料到杜斯禾这般直白,眉眼间都染上一层笑意,将手中的灯又往前送了些许道:“那送你,我来时你已在,原也是你先看上的。”

      杜斯禾沉浸在那天籁般的声音里几乎不能自拔,然嘴上还是飞快地答道:“你我并无交情,怎好拿你东西。”

      少年闻言笑意更甚,他将杜斯禾的手抓起而后便迅速地将提灯的手柄塞过去。趁着杜斯禾还没反应过来时便已转身走了,那身华衣没在人潮里竟是难以瞧见,杜斯禾就算回过神想追过去也是不能的了,只好提着那狐狸灯面带疑惑地去寻顾习尧。

      顾习尧见他过来也看了眼他手里的白狐狸花灯,道:“这个好,还有没别的?”

      杜斯禾点点头,领着顾习尧去挑花灯,又觉得疑惑,便将方才碰到的事情说了,还仔细形容了下那人的相貌,询问顾习尧可认得这人是谁。

      顾习尧听完打量了一番杜斯禾今儿个的模样,也非是他多想,只是过往总有不少人也曾这般接近杜斯禾,他回想了遍京中认识的人,却又似乎都与杜斯禾的描述并不相符,只好说道:“只是一盏灯,他又没留名姓,你也不用太在意。”

      杜斯禾点点头应下,只要不是皇帝老子来了,那不论是谁大概也动不到顾习尧身上,这般想罢他便安心牵着顾习尧的手一同离去。

      远处暗巷阴影笼罩的角落下,刚才那少年又重新走到街上,他望着前方不远处杜斯禾和顾习尧的背影远远跟着,头也不回地对着身后的一个黑衣俊逸青年道:“前羽,去查下他们是哪家的人。”面上全无刚才露出的温和之色,眼中懒散也尽数褪去,虽仍是含着笑,却带上了几分森森寒意。

      “是,王爷。”那名为前羽的男子即刻低头应下转身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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