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虚妄

作者:笔灯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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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习尧看着杜斯禾上了车后片刻又下来,眼中的神色仿佛闪过一丝黯然,旋即便消失,再抬起头时又成了他以前熟悉的那副模样,笑得清浅和煦。

      他猜想车内的人是楚林,便问道:“是他?”

      杜斯禾刚走到俩人面前,闻言愣了下,点点头笑道:“是,最近在家里待得闷,他陪我出来逛逛,对了,爹为何没同你一起回来?”

      “他应该还要留守一段日子,皇上并未下诏让他回来。”

      杜斯禾其实心里清楚,只是碍于在段月面前必须有此一问,他稍低下头失望地应道:“这样。”而后有欢快地抬起头笑道:“不过娘看到你回来定会十分高兴。”

      “嗯……”顾习尧看了眼驶远了的马车,又问道:“他常来找你?”

      杜斯禾闻言想了下,其实除了前些年局势不太稳定外,这两年他天天都能见到楚林……不过这话不能同顾习尧说,只好道:“偶尔会,不过他若是有事,三五天好几个月见不到也是常事。”

      顾习尧忍不住去仔细分辨杜斯禾眼中的神色,或许是错觉,也或许是多虑,他总觉得杜斯禾提及楚林时会带着一抹愉悦,虽然一闪即逝,却很扎眼。

      段月听他们没有指名道姓说出人名,看来是不想让他知道,便也没有好奇发问,只说道:“原来杜公子是个闲不住的?我还以为你不大会出来走动。”

      杜斯禾答道:“那是以前,现在能多出来走走还是挺好的。”

      三人并行着走在街上,身后跟着两匹雪蹄黑马载着些许行李,段月对杜斯禾深感好奇,便从顾习尧身侧绕到杜斯禾的身侧,仍旧好奇地打量着杜斯禾道:“以前?是因为你的病?”

      杜斯禾皱着眉头笑道:“对,习尧告诉你的?”

      段月听着觉得奇怪,顾习尧喊杜斯禾的名字这说得过去,为何杜斯禾也是喊的名字,不该称其为兄长么?他这念头一闪而过,打着哈哈道:“不是他还有谁,你都不知道,他总跟我念叨怕你的病没治好……”

      杜斯禾接上道:“还怕我死了对不对?”

      “对对对!”段月略带激动道:“你是没看到,那时他那怂得要死的模样太好笑了。”

      杜斯禾闻言轻轻笑着,像是无奈,又像是感慨。

      顾习尧横了段月一眼,显然对这揭底的行为感到恼怒。

      段月在旁又好奇问道:“既然你的病无事,怎么这些年没见你捎过信来?顾习尧没看到你的信一直怕他爹骗他。”

      顾习尧着急地喝道:“段月!”

      杜斯禾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段月,他觉得段月这几句话带着试探的意味,并不纯粹是因为好奇。

      段月也毫不忌讳地看着他,他敢问,自然不会害怕杜斯禾听出他的用意。

      杜斯禾微微笑了笑,答道:“那时习尧参军后我去了阎王殿治病,在那耽搁了许久,传信本就不方便,后来回了家中看到他捎来的信,知他平安无事,要说的话爹同娘都替我说尽了,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干脆等他回来再给他个惊喜。”说得那叫一个大方磊落,丝毫不觉有哪里不妥。

      可段月还是觉得这说不通。

      哪怕一字半语,说句平安无事无须挂念都好。

      他皱眉想了许久,忽然想起方才在书摊前杜斯禾认出顾习尧那瞬的表情,顾习尧自己看不到,从他的角度却刚好能看到,是惊讶,还有躲闪,他的心头仿佛被一把锤子敲了下。

      哦,难道杜斯禾早就知道顾习尧对他不一般所以才刻意疏远?这么说来顾习尧这个二愣子居然是一头热。

      段月在心中为好友默哀三炷香,答道:“原来是这样。”

      顾习尧骤然听到这个答案,自觉有些诧异,却又好像在情理之中,他微微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杜斯禾毕竟还好好的活着,就在自己身旁唾手可及的地方,这已经很好。

      “那你的病,治好了?”顾习尧皱起眉担忧地问道。

      杜斯禾笑着反问他:“能保住这条小命,难道还不好么?”。

      顾习尧拉住杜斯禾,语气带了着急:“我是认真的的在问,到底好没好?”

      杜斯禾本也以为自己好全了,可自从那次心疾复发陡然痛厥晕过去后,他又不太确定这病会在什么时候再对着他来一次。

      顾习尧眼见着杜斯禾神情有些恍惚,拉着他停下,忧心忡忡地说道:“还是没好。”

      其实这不算难猜,如果真的好了,杜斯禾身上就不会带着那股散不去的药味,脸色也不会那么苍白。

      “反正我还好好活着,能吃能睡,跑跳无恙,就算仍是比不上普通人,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你不用再担心。”杜斯禾低头看了眼顾习尧拉着自己的手,轻轻挣脱开,道:“我们快点回去吧。”

      顾习尧任那半片衣袖从自己手中滑走,他担忧地望向杜斯禾,明明知道这人说得都对,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段月双手抱胸语带揶揄地说道:“好了,你们两兄弟隔了那么久刚见面,好好一桩喜事,就别那么愁眉苦脸的了,早饭我只吃了一个包子,现在快饿死了。”

      杜斯禾闻言又转头笑道:“那我们赶紧走,段公子有何口味偏好,不妨一说,我会去吩咐厨房准备。”

      段月忙答道:“我没什么忌讳,好吃难吃也无所谓,能填饱肚子就行。”

      顾习尧被这一打岔,也没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跟在一旁听他们说话。

      “段公子说笑了,习尧可不常往家里带朋友,你是头一个,好酒好菜相迎都还来不及,哪敢让你吃难吃的东西,也未免太小瞧府中的厨子了。”

      段月讪笑着道:“这不是得客气客气么,我头一回去,哪敢大言不惭要这个要那个的,你说对吧!?”最后一句却是冲着顾习尧问的。

      顾习尧回过神,道:“我家没那么讲究。”

      “真的?”

      顾习尧不耐道:“自然是真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是实话,杜斯禾一开始以顾习舜的身份入住顾府时也曾想过会不会有许多规矩和讲究的地方,例如这个不能做,这话不能说,哪里不能去,什么不能碰。

      可这些都没有。

      轮平日里最讲究的,恐怕阖府上下就属他自己最多了,该注意的事项从他至服侍的下人几乎不下百条。

      顾竖乾与柳夫人的态度跟寻常人家不太一样,自小就告诉他们家里的一切都有他们的份,他们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去哪就去哪,不必顾忌也不必避讳什么,这是他们的家,他们是一家人,在这个家里他们说什么那就是规矩,不论要什么都会满足他们。

      但这反而让他们在新鲜劲过去后便开始对许多事物不感兴趣,小时候杜斯禾没见过什么世面,从不觉得这条无形的“规矩”有哪里不妥,到了长大后见得多了知道的多了,擦了把汗明白过来他和顾习尧没长成京中当街的恶霸实在是老天保佑。

      再后来是无意中听到顾竖乾与韩湘的谈话,他终于恍然大悟顾竖乾立的这个规矩用意在何处。

      那是一颗埋在顾习尧心底王道之心种子,或许哪天就会生根发芽,长成一颗苍天大树。

      只要你想,那便可以去取,会有人前仆后继为你达成所愿,也不需理会别人的想法。

      顾竖乾这般教导顾习尧,顾习尧也同样这般教导他。

      虽然他只是学了个表象。

      回到顾府中,柳夫人接到信后便急急忙忙地冲出来,也不顾有客人在场,上前一把抱住顾习尧念道:“我的儿,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顾习尧深知自己母亲的心思细腻,只好任柳夫人抱着,哄慰道:“好了娘,我没事儿,又没缺胳膊少腿,你别哭了。”

      柳夫人眼圈红红地退开了些,看了顾习尧两眼后忍不住嗔怪地打了他一下,道:“说的什么混话……”说完后一颗豆大的泪掉下来。

      顾习尧从小就拿自己这个爱哭的娘没什么办法,他有些尴尬地站在那,甚至不想去看身后段月的神色。

      杜斯禾上前扶住柳夫人道:“娘你别着急,习尧这次回来肯定得住上段日子,您有大把时间教训他。”

      柳夫人十分忧伤地说道:“他现在人高马大的,翅膀都硬了,哪里还会听我的话。”

      杜斯禾轻咳了声笑道:“他若不听娘的话那我替娘教训他。”

      柳夫人转头幽怨地看着杜斯禾,道:“儿啊,你恐怕打不过他。”

      杜斯禾一噎,看向段月道:“那我还可以找人帮忙,想必段公子不会拒绝。”

      段月笑了笑,上前拜道:“晚辈段月,见过夫人。”

      柳夫人方才没注意到厅中还有别人,这下看见段月上前对着她行礼,忙道:“段公子不必多礼……我方才没想到还有旁人在,一时失态,还望莫要见怪。”

      段月恭敬地答道:“夫人说的哪里话,习尧有您这样的娘,是他福分,晚辈羡慕还来不及。”

      柳夫人瞬间被取悦了,她回过神上前拉住段月的手温柔道:“你刚说你叫段月?”

      段月应道:“是,夫人。”

      柳夫人两眼亮晶晶:“习尧在信中提过你,说你是他的好朋友。”

      段月汗颜:“额,那应该是……”

      柳夫人笑道:“习尧被我和他爹惯坏了,平日里想必是有许多做得不妥当的地方,难免惹人不快,我一直想见你向你道谢,没想到今日他会带你回来......这样吧,习尧,你带着客人先去休息,我去厨房给你们做几道菜,给你们接风洗尘。”

      段月愣住:“不用那么麻烦的……”

      “要的要的。”柳夫人十分开心地往厨房走去。

      杜斯禾站在原处看向顾习尧,道:“你同段公……段兄先去坐着休息会儿?我也去厨房一趟,晚点喊你们吃饭。”

      顾习尧疑惑道:“你去做什么?”

      杜斯禾笑了笑:“给你们做吃的去啊。”他刚入门时柳卿舒便来给他递过信,说楚林如今就在他房里等他回去。

      段月凑过来道:“杜公子……”

      杜斯禾打断道:“段兄若不介意可唤我斯禾。”

      段月顿了下,道:“呃……斯禾,古语有云,君子远庖厨,你看着也是个读书的料子,当真要去给我们做吃的?”

      杜斯禾答道:“段兄又说笑了,饿了就该吃饭,要吃饭就得做饭,这和君不君子是不是读书人扯不上什么关系,你们就先休息下等着吃饭吧。”

      杜斯禾说完也转身离开,段月瞅着他离去身影,转过头对顾习尧道:“我发现你家是真的很不讲究,你爹在的时候不会也这样?”

      “他向来不管这些。”顾习尧的目光同样追随着杜斯禾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后才转过头去看段月,见段月也看着自己,没来由地一阵心虚,垂下眼道:“走吧,我先带你去停云阁”

      段月忙好奇跟上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搓澡的地方。”

      顾习尧并未说错,停云阁确实是个搓澡的地方,不过与段月所想的一般搓澡地方不太一样。

      顾习尧入门前从门前的一个盒子里取出了两块木牌悬在一旁垂下的丝线上,然后掰动机关将那木牌往地下送去,接着两人走入内,饶是段月也算是名门权贵之后,看到屋内的景象也是吃了一惊。

      地上排着大大小小不下十个池子,池壁都镶着磨平了的云母贝,池子边沿用细碎的不知名宝石铺就,反而池底是一整块似白玉的石壁,

      顾习尧指着其中一个小池子道:“待会等水来了你去里面泡着。”

      段月终是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这里面有什么名头?”

      顾习尧皱了皱眉解释道:“你腿伤刚好,前日却淋了雨,泡那个可以避免留下后患。”

      “有那么神奇?”

      “反正没有坏处,我小时候有次摔断了手,被按在里头泡了一个月后好了。”

      “这么说来是水里有药。”他大致算是明白刚才那两块送走的木牌子是什么意思了。

      顾习尧解释道:“是,可同样的配方拿去别的地方没有效,似乎也和这池子有关。”

      段月点点头:“懂了,所以这才是你邀我来你家的原因。”

      顾习尧沉默了一瞬,问道:“需要喊人来帮你搓背么?”

      段月也是在京中混大的,自然能听出顾习尧的意思,这可是等于在隐晦地问他要不要侍女了,先说他不可能要,再者这是在顾习尧家中,要混也不能这么个混法,连忙拒绝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顾习尧点点头,他想也觉得段月不可能要。

      俩人洗过澡换了套衣服走出来,一名侍女候在门前朝他们盈盈一福道:“禀大公子,夫人与二公子已在小竹厅等候。”

      “知道了,你下去吧。”顾习尧让那名侍女退下后带着段月走到小竹厅,入门便看见厅中放了张圆桌,上面摆着八道菜,杜斯禾与柳夫人坐在一处似乎正在说话。

      杜斯禾听见他们来后起身迎道:“泡了停云阁的药池可还好?”

      段月知他这是在问自己,忙答道:“挺好的,这两日腿伤有些隐隐作疼,泡完出来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杜斯禾笑道:“那就好,快请坐吧,不然菜可都要凉了。”

      段月欠身:“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柳夫人微微一笑:“也只是坐了一会儿,不算什么,段公子不必客气,快坐下吃吧。”

      顾习尧看了下位置,犹豫了会儿坐到柳夫人身侧,段月也只好挨着他坐下,顾习尧拎起酒壶将柳夫人与段月的酒杯中斟满酒后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段月道:“若是还疼你可以随时来,泡到好为止。”

      段月笑道:“那就多谢了。”他注意到顾习尧方才并未替杜斯禾斟酒,好奇问道:“斯禾不能饮酒?”

      “是啊。”杜斯禾笑了笑,将自己面前那杯清水端起朝段月敬道:“所以连以茶代酒也不行,我只能以清水一杯,敬谢你在炽沙关救了习尧,此恩此情,没齿难忘。”

      段月见状愣了下,他压根想不到杜斯禾竟会知道这事,连忙回敬道:“他也曾救过我多次,不算什么。”

      柳夫人在旁也端起酒杯道:“我先前还不知你们曾经发生过这般凶险的事,若无段公子相助,只怕我如今是看不到他坐在这里了,不论如何,我也应当谢你。”

      段月瞄了眼顾习尧,见他示意自己受着,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饮了杯中的酒,道:“两位客气了。”

      柳夫人敬过酒后又坐了会儿便站起身,道:“你们三个年轻人在这吃吧,我一个妇道人家,就不掺和了。段公子是贵客,习尧你可千万不要怠慢了。”

      顾习尧忙起身道:“知道了,娘。”

      杜斯禾也起身问道:“娘,我送你回去?”

      柳夫人抬手摸了摸杜斯禾的脸颊温声道:“不用了,你就在这和他们一起吧,我可不放心让习尧一个人招待客人。”

      杜斯禾闻言答道:“是,那娘慢走。”

      剩下三人重新落座,杜斯禾笑道:“早前段兄喊饿了,这里八道菜,可得努力点都吃了。”

      段月执起筷子问道:“先说说看哪道是你做的,哪道是柳夫人做的。”

      杜斯禾摇头笑道:“吃了猜猜看?”

      顾习尧与段月每道都品过后,杜斯禾好笑地问道:“可以随便猜,我和娘各做了四道菜,说不定能蒙对。”

      “好吃!”段月又夹了块辣子鸡赞叹道:“真是太久没吃到那么好吃的菜了,不过…...”他望着桌上的八道菜仔细想了想道:“我猜不出来,感觉太像了,从刀工到火候,连调味的细节处都很相似。”

      顾习尧用筷子点着菜盘边沿道:“这桌菜里辛辣的四道是我娘做的,另外四道甜酸的是斯禾做的。”

      杜斯禾笑了笑,并未反驳。

      段月疑惑道:“你怎么那么肯定?”

      “斯禾知道你喜欢吃辣,可他不能碰辛辣之物,做菜之人会试菜,所以他是告诉了我娘,让我娘来做。”顾习尧瞥了段月一眼,续道:“再说了,我从小吃我娘做的饭长大,要是这都分不出来,被我娘知道了她指不定会哭成什么样儿呢。”

      段月扒了口饭道:“也对,这可没得比。”

      杜斯禾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醋溜炸排骨到自己碗里,慢悠悠地笑道:“其实辣的菜我也可以做,不尝也行,只是今天这几道辣的确实不是我做的。”

      段月眨了眨眼,那……那那那……

      楚林不喜欢吃辣爱吃酸的,他自然不好做辣的送过去,杜斯禾低下头看着白米饭上排骨心想:不知道楚林吃完饭没。

      三人吃过饭后移到了偏厅中谈着闲话,因已入夏,地上便铺上了细藤凉席,连窗帘也换成了细藤编就的帘子,门窗大开透着风,三人围着一方小案坐,大多时候是段月在说,而后杜斯禾也挑着京中他知道的事来说,顾习尧坐在一旁听着,偶尔附和一声笑一笑,并未插言。

      突然杜斯禾听见门外有人走近,抬起头他见是韩湘,诧异了下这会儿韩湘竟会来寻他。

      韩湘走近后看到顾习尧,冲着顾习尧抱拳一礼后便看向杜斯禾,看起来的确是有话要说。

      杜斯禾见状只好转过头对段月道:“抱歉,我有些事得先离开一会儿。

      段月忙答道:“没事,你忙吧,还有习尧呢。”

      杜斯禾点了点头,起身道:“你们连夜赶路入京,想必也累了,段兄的客房已收拾好,就挨着习尧他住的院子,不妨先去休息一会儿,再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告诉下人们去准备。”

      “好,多谢费心。”此时段月心中对杜斯禾的好感度简直是直线上升,狠狠体会了一把顾习尧当初说杜斯禾进退得体聪明善解人意宛如贴心小棉袄的形容到底是个什么光景,要是他年少时也天天对着这么一个人,的确是不上心都难。

      “那我先告辞。”杜斯禾行了一礼后便离去。

      顾习尧只看着,止住了自己想把人唤住的念头,劳动韩湘亲自来的事应该不小,他不该贸然打扰才对。

      段月看着杜斯禾同那突然出现的人走远后立刻便没了个正形躺倒在凉席上,他见顾习尧脸上稍显失落的模样,再一瞧他看的是门口的方向,顿时明白过来,伸脚过去踢他,问道:“不是吧你,他不过是有事要离开一会,你就露出这种表情了?”

      顾习尧不解地回过头问道:“我什么表情?”

      段月没好气地答道:“算了没什么。”

      顾习尧见段月跟没骨头地躺在那,很好心地提醒道:“累了去客房休息。”

      段月听了却没动弹,他头枕着双臂看着屋顶道:“我听说你弟是七岁的时候才来你家的。”

      “是,那时他倒在路边,正好被我和爹娘看见。”

      “这么说来他是孤儿。”

      顾习尧皱了皱眉头答道:“也不算是,当时他还有个爹,只是他的爹并不愿意认他。”

      段月好奇地坐起身:“有这样的事?”

      “嗯……所以我爹和我娘才决定收养他。”顾习尧执起茶壶替二人的杯中添满,想起了杜斯禾刚来时的模样。

      每天沉着脸不爱说话,问一句便答一句,也没见笑过,只有病发时会皱起眉,蜷缩成一团捂着心口,而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一碗又一碗的苦药送到杜斯禾面前,一根根银针把那个瓷娃娃般的小人扎成个刺猬。

      不过后来忽然有一天开始杜斯禾就变了,整个人就跟活过来一样,会笑,会主动同他说话,一同上街时不会再离着自己三步远,而是小心翼翼地拉着自己的衣袖……

      那时自己没来的及去想到底是因为什么事让杜斯禾变了,现下再想回忆起来又已是不能,顾习尧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饮了一口,抬眼瞥见段月跟看着个傻子般瞅着自己,险些一口茶就这么喷出来。

      “你暗地里在笑什么呢,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听过没,快说来听听。”

      顾习尧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而已。”

      段月一脸骗谁呢的模样,道:“啧,你还真是入魔不轻……”拜托了,他用脚趾头猜都能猜出来顾习尧刚在想谁。

      “浑说什么呢!”

      “你就当我神智不清胡说的就好。”段月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呵欠,低下头去看着地上铺得平整的细藤凉席。

      一根根互相交错着,纠缠着,泾渭分明。

      就像人与人的关系。

      杜斯禾接过韩湘递来的信仔细看完后心中略微诧异了一会儿,照信中内容来看,段月与归弘颇为相熟,而且看起来那归弘对段月还很不一般……

      他犹豫了下,不能十分确定地把这种不一般归结为喜欢,毕竟这天下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喜欢男人,更何况是一国王子,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让他喜欢一个敌国的将士,这有可能吗?

      好吧也不是没可能……

      他重新低头看回手里那封信,顾竖乾不远千里告诉他这件事应当不会只是想八卦一下小辈的私生活。

      上阙公主入了京,择日便要进宫,加上招待来使,接下来的日子算来不会很轻松,首要便是要防有刺客混进宫中刺杀安采裕。

      这位王子总不会大胆到亲自来吧。

      杜斯禾想完后心中嗑噔一声,心想他该捎封信去提醒一下正守卫着落英馆的段丰年了,最好是让偃月再暗中查下那位王子殿下有没有混入京城……

      韩湘在旁等候了许久,见杜斯禾捏着信皱起眉头的模样,出声问道:“公子,可有什么吩咐?”

      杜斯禾闻声回过神来,将信烧去后道:“上次托人去查段丰年为何会与段月不合的事可有消息了?”

      “有。”韩湘点头汇报道:“段将军的夫人云氏有一侄女名为云柔,与段公子有过指腹为婚的婚约,可六年前段公子硬是要退了这门亲事,那位云柔姑娘性子素来大胆泼辣,不顾脸面闹上门去,当时段公子暂时妥协答应了会娶云柔姑娘,岂料在云氏的寿日百花宴上,那位云柔姑娘竟被发现衣衫不整睡在段公子的房中。”

      杜斯禾听到这忍不住插嘴道:“我还当戏文里这么写的都是编的,居然还有人真这么做了,后来呢?”

      韩湘虽被打断了一下,却没有丝毫不悦,只平静地继续说道:“后来段将军勒令段公子不日便将云柔姑娘娶进门,哪想出了这事,段公子便百般不肯再娶,甚至还说他自己喜欢的是男人,这辈子都不会再娶妻,更别想让他娶云柔这样的泼妇。”

      杜斯禾:“……”

      真的假的……段月那样的人会喜欢男人?总不会是那位王子殿下吧……不对,六年前他们应该还不认识。

      “段公子摞下这话后并没有想到那位云柔姑娘其实是被人陷害,奸污她的是云府中的一名小厮,他素来看不惯这位大小姐动辄打骂羞辱他们,便想了个法子要让她名声尽毁,可惜当时所有人都还不知情,认准了是段公子所为,就连云柔姑娘当时也是这么以为。”

      杜斯禾不禁问道:“那位云柔姑娘后来如何了?”

      “死了。”韩湘答道:“事情败露后那作恶的小厮便已服毒自绝,云柔姑娘吞金自杀了。”

      杜斯禾心想,这戏还真他娘的精彩了,难怪段丰年会不待见段月。

      以那位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子的性格,当时没杀了段月想必已是极念父子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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