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虚妄

作者:笔灯敲花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疤痕


      安采鸣来时被拦在了大殿外,正当不解时他身边忽然奔来一名侍卫,小声对他说了几句,安采鸣越听越是愤怒,而这愤怒过后,他的后背渐渐冒起了冷汗。

      忽然殿门从内打开,安采鸣抬起头看去,正好看见安采裕手里拿着道御旨一步一步缓缓走出来,而陪在他身旁之人赫然竟是段丰年,旋即柳皇后也从内被搀扶着走出来。

      承华帝的病情一直由柳皇后把持在手,安采鸣并未想过已经严重如斯,陡然听闻了驾崩的消息匆匆赶来便一直被拦在外不曾得见一面,如今见了又怎能不问上一遭。

      安采鸣当即出声质问道:“父皇驾崩,为何拦我!?”

      与安采鸣的愤怒不同,安采裕脸上的神色及淡,既不见悲色,也丝毫不见慌乱,只是平稳地回答道:“因为父皇有令,你不得入。”

      “吾乃太子!为何不得入,分明就是你等挟持了父皇!”

      “殿下请慎言!”段丰年皱眉出声呵斥道,他被密令传入宫中,虽然待的时间不长,却听得清楚也看得清楚,御诏是承华帝亲自交给安采裕的,也是承华帝拼着最后一口气说出要传位于安采裕。

      安采鸣不甘道:“段将军还是趁早明辨是非,不要被那等奸人所蒙蔽!”说着他的心思却是不断想着楚林言顾家的人会维护他帮他,可现在不止消息全错,连人也不知去了何处。

      安采裕并不愿与他多说,转手将御旨交给一名公公,让他上前念道:“先帝遗诏,三子安采鸣不堪继任大统,故特立此诏,传位于四皇子安采裕,钦此!”

      “皇兄可听明白了?”安采裕看着底下安采鸣的神色道:“若是还听不明白,只好劳烦这位公公再念一次了。”

      安采鸣咬着牙狠狠道:“你别得意太早,就算父皇传位于你,也要看你有没有本事能守得住!”

      安采裕神色一沉,仿佛自嘲般笑了笑道:“说起此事我倒是要多谢皇兄的帮忙,若不是有皇兄,恐怕我还真没什么办法,只是往后的事就不劳皇兄费心了,如今你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

      安采鸣闻言心中一凛,身后的脚步声还有两边渐渐包围住自己的士兵无疑让他心生了恐惧,他看向安采裕道:“怎么,难道你还准备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弑兄不成!”

      “非也,只是有个地方,需要殿下亲自走一遭。”

      陡然响起的另一把声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安采鸣难以置信地回过头,见后方的人群慢慢分成两侧,从中间走出来一人,他的身量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其长发高束,一身的黑衣唯腰间悬着一枚玄色令牌,上刻流云偃月之像,除此外再无半点装饰。

      安采鸣瞪大了眼,此时此地,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想到杜斯禾出现在这里,而且脸上的神色也不同往日所见,甚至就连他所穿的那身衣裳也叫他极为震惊。

      顾家能在朝中屹立多年,除了明面上难以撼动外,这暗地里发展起来的势力也是非同小可,那便是“偃月”,更甚者还听闻偃月与朝中刑部多有往来,或者说是操纵。

      偃月卫直属于顾家中掌握赤云刀之人,人数虽多,却全都忠心无比,即便是赴死也无有畏惧,而偃月卫中亦有偃月主,听命于赤云刀之主,代其统辖偃月卫,一向由武功极为高强者担任,安采鸣先前听闻这一代的偃月主姓韩,乃是跟随顾竖乾多年的一名心腹手下…..

      可如今却走出来杜斯禾,身上更是穿着代表偃月主的衣饰,安采鸣呆愣住半响,难道下一位执掌偃月卫的竟是他么?

      杜斯禾见安采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倒是开口道:“殿下有诸多好奇,我却不能在此一一解答,如今我来,一为奉顾将军之命,保护四皇子殿下,二为协助刑部与大理寺,将殿下你缉拿归案。”

      安采鸣闻言不由激愤道:“你好大的胆子,我乃父皇亲封的东宫太子,而你不过一介草民布衣之身,一来就口口声声说要缉拿我归案,敢问我做了何事犯了何错竟要刑部与大理寺同时问案!?”

      “于坊市售卖令人迷幻上瘾至死药物,贿赂朝臣私相授予达三百五十二万两白银,而后毒害先帝,逼死六皇子,陷害齐王谋逆,敢问殿下,我可有说错其中任何一条?”杜斯禾说完再朝安采鸣看去时,眸中神色只余淡漠,宛如站在那的只是一个死人,一具尸体。

      而安采鸣听得那些后脸色迅速白了下来,杜斯禾所言无一有假,可若说这全是他一人为之却是弥天大谎,没有他们在背后支撑协助,他何德何能在短短时日里做成这些事,这分明是他们故意为之,要生生将自己逼入死地!

      想通这些后安采鸣已知自己此时辩解大多是无用之举,可他也并不想独自承下,旋即他冷笑道:“杜公子,你确实没说错,可你也并不干净,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顾将军还有偃月卫的帮忙,我还真做不成,而且恐怕就连世人也难以想象,一国之后,母仪天下的柳皇后也被你们控制,听命于你们。”

      杜斯禾一脸不解反驳道:“殿下此言差矣,顾将军一心忠于陛下,如今更是领兵御敌在外,不才自接手执掌偃月卫时日虽然不长,倒也知其了解甚多。殿下所犯的罪天理难容,这与偃月毫无半点干系,还是不要随意攀咬的好。再者皇后娘娘尊贵,我愧为柳夫人义子,何谈控制母亲的胞姐,让皇后娘娘听命于我等,这岂非是笑话?”

      安采裕看着谎话连篇的杜斯禾,若是他当真不知晓内情,现下看着两人的对话,他显然会更相信杜斯禾,毕竟在旁人看来,让柳皇后听命于他们着实显得可笑了些,可这偏偏是事实,甚至连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安采鸣仍是不死心道:“我敢说,自然也能拿得出证据!”其实他更有心想说楚林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之事,甚至还同眼前这人做了一出好戏骗了所有人,真正通敌卖国的是杜斯禾还有背后的顾家才对,可这事说出来无疑也坐实了自己通敌卖国之罪,倒也不敢说绝。

      然而正因安采鸣不敢把话说绝,反倒让杜斯禾无所顾忌。

      他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毫不在意地说道:“那也只能劳殿下问审时再拿出证据了,我会拭目以待,殿下拿出来的证据是什么。”

      说罢他抬眼看了下站在上方的安采裕,见对方避开了目光,当即也不再拖延,沉声吩咐道:“去拿下他。”

      安采鸣如何会是个束手就擒的人,他就像那只被逼急了的兔子,恨不得冲上前咬人,他身边同样养有不少死士精卫,入宫前尽皆伪装跟随在身侧,以防变故,只是他万万料不到最大的幺蛾子不是柳皇后四皇子段丰年这等人,而是顾家的偃月卫。

      然而区区数十名的死士精卫并不能发挥多少作用,他有心拼一把将安采裕在此诛杀,然后挟持皇后,算盘敲得很好,可惜未能如他的愿。

      段丰年就站在安采裕身侧,当下他又怎会容许安采裕伤一根汗毛,而偃月卫除了留下三人护在杜斯禾身旁,其余人尽皆冲上前,不多时便将安采鸣手下五十三人尽皆诛杀。

      倒下的尸体躺在冰冷的石砖上,鲜血染了满地,在月光下透着一片死寂,而被长剑抵住咽喉的安采鸣见此情景面色更显苍白,心头涌起一片苦涩,他禁不住想,齐王被捕时是不是也同他这般败得憋屈。

      如今安采鸣要怪只能怪承华帝行事太过独断,却又留有一丝余情给自己埋了隐患,而他更是天真的信了不该相信的人,蒙蔽了心眼当真觉得自己可以坐上那至尊之位。

      双手被缚带离时,安采鸣走到杜斯禾面前便不肯走了,他看着眼前神色始终未曾动摇过半分的杜斯禾,难得还算平静地说道:“我不会放过你的。”

      杜斯禾怔了下,偏过头笑了笑,轻轻张了口吐字清晰。

      “殿下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楚林双手抱胸倚靠在马车边上,今夜他本不该来,可一想到杜斯禾进了这深宫高墙内已过了许久,心中便反反复复地觉得不安稳。

      要是在里头的是自己他肯定比现在淡定百倍。

      心思转了一回后他默默绕着马车走了一圈,抬眼看了下宫门的方向,见没有人走出来,他只好低下头又走了一圈,再抬头看一眼,还是没有人。

      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圈险些把前羽的眼都要晃花后,楚林的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看向独自从宫门那走出来的人,一身黑衣都快融进夜色中,微风卷着垂下的发尾还有袖角衣摆,唯独那张脸白得有些吓人。

      杜斯禾走出数十步后似有察觉抬起头往楚林看去,那不甚起眼的马车停在墙根,车檐下挂了一盏纸糊的灯笼,暖黄的光将马车四周笼了一圈,将楚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雕刻得越发清晰,尤其走近一看更是犹如上好的美玉。

      不论旁的事如何令人烦恼厌恶,能见到这个人他总是会心生欢喜的。

      楚林见他全须全尾走出来,当即松了口气,而后又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遍才看回那双只映着自己的眼眸。

      瞧着完全不像大干一票回来的模样,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小瞧了杜斯禾的心性,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担心来着?

      可下一刻眼前的人却往前迈了一步,伸手将他揽住,将额头抵在他肩上。

      楚林有些诧异地低下头看向抱住自己的杜斯禾,想了想也抬起手将人抱住,好吧就冲这一次主动的投怀送抱这一趟还是没来错的。

      “哎,你听说了吗,前几日宫里发生了好大的事。”

      “不用你说,敲了那么久的钟,现下这个时候怕是半个安国都知道了。”

      “我可不是要说这桩,我说的是太子被废了,而且还抓进了大牢里…...”

      “什么?”有路过的人听见他们所说之事也围了过来听着,更有不曾听见的见那围了许多人便也好奇围了过去,众人便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我大哥就在牢里当差,他说有人见着太子被押去了底牢……”

      “怎么回事?太子不是才立了不久,怎会进了大牢,那会是谁当皇帝?”

      “反正总不会是我们,我听说太子是犯了大罪,好像和刚死了的齐王有些关系……”

      “我倒是听说和先帝突然驾崩有关……”

      “你们都错了!西市那地方知道不!?那里有家叫倾音坊的,今日刚被查封,据说是因为里头用了些药,出了几桩命案,都是那些大户公子老爷什么的,据说是太子给整出来的……”

      杜斯禾坐在自己桌前慢悠悠地吃完碗里最后那颗云吞,将钱放在桌上起身离开,走在街上四周尽是这般的谈论声,连吃碗鸡汤云吞也没个消停的时候。不过好在这些消息散得快,安采鸣再无翻身的可能,更多的一些流言蜚语他倒是不怕什么。

      相对而言他更担心西北的战况多些。

      这一战在顾竖乾的计划中是要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至于怎么个损法没有明说,料想不会太过轻松。

      他在街上走过一圈后回到府中,刚入门不久便碰上韩湘迎面走来,愣了下问道:“韩先生要去何处?”

      韩湘见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道:“正要去寻公子,这是军中新传来的消息,公子请看。”

      杜斯禾闻言伸手接过,信上的字并非以往他熟悉的刚毅锋利字体,而是显得有些歪扭,甚至笔力虚浮,而信上所言也不多。

      顾竖乾受了重伤,顾习尧所在的朱羽营中了埋伏,如今生死下落不明。

      杜斯禾看着那寥寥数行字愣了下,不相信地又看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那一句生死下落不明上。

      韩湘见杜斯禾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也有些焦急:“公子,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斯禾并没有回答韩湘的问题,他两只手捏着信,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肉中,仍是不敢相信地看着信上那几行字。

      韩湘唤了他数次见不得回应,道了声告罪后便伸手想要将他手中的信夺来一看,未想手还没碰到信杜斯禾便捏着信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看向韩湘时也满是一副受了大刺激的模样。

      杜斯禾望着韩湘呼吸了一口气道:“没事。”

      “公子,你……”韩湘皱起眉头看着杜斯禾。

      “没事,不会有事的……”杜斯禾捏着信继续往前走去,只是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深水泥潭中,眼前更是闪过许多细碎的光,晃花了眼叫他再也看不清前路,且每吸入一口气都叫他胸腔疼得厉害,那股久违的疼痛再一次袭上心头,几乎在瞬间便压弯了他的脊梁。

      “公子!”韩湘本就不放心一直跟在杜斯禾身旁,此时突然看见他倒下,面上露出十分的痛苦,一只手还紧紧抓住自己脖子刮出一道道血痕,大惊之下忙伸手扶住将他的手掰开。

      他曾见过不少次杜斯禾少时病发的模样,却无一次像这般严重。

      柳卿舒见状连忙也从屋顶上落了下来询问道:“怎么回事?”

      韩湘闻声抬起头见是他,不过一瞬便作出决定,他道:“陆棋现下在哪?”

      柳卿舒怔了下答道:“跟我来。”

      距离焦居城二百里外的一处山谷内,此时若是有人站在高处往底下看去就能看到有一个黑点在缓慢前行中,若是再看仔细些便能看清那是一个人背着另一个人,地上淅淅沥沥砸出一串串的血花,显然被背着的那人受了重伤,走了这段时间,身上的干粮和药都用尽了,连水也只剩了几口,段月心想着若是到明日还遇不到一个人,他和顾习尧是要真的死在这里了。

      “喂……”段月把身后背着的人往上托了托,咽了口带血的唾沫继续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走着说道:“顾习尧你可别死……你死了我真没法交代……”

      “你最好赶紧给老子醒过来听到没有。”段月喘了口气继续说道:“你要是醒了我就承认你比我厉害……”

      “顾习尧你醒醒成不。”

      “就当我求你。”

      段月不断说着,却始终得不到一句回应。

      走出一段路后,段月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将顾习尧也从他背上摔了下来。

      幸好是背朝天没砸在伤口上,段月坐在地上喘了会气,他已经走了快一天一夜,早就累得虚脱,若是他抛下顾习尧自己走的话或许还能走得快些,活下来的胜算也大些,只是真要让他将顾习尧扔在这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他如今只能期待再走上一段路,遇上前来搜寻的队伍,只要有药能堵住顾习尧身上那些血窟窿保住这条命就行,其余的……其余的再说吧……

      他深呼吸了口气,重新将顾习尧背起来,想了下还有什么话题他没说起过,结果他还真想起一个,他说道:“顾习尧你还想不想活着回去了,你不是很喜欢你弟吗,你不回去见他看他还有没有活着吗!?”

      ……

      “你弟叫什么来着……杜什么,问你话呢他叫什么来着!?”

      那把微弱的声音终于响起:“斯禾……杜斯禾……”

      “……”

      此时若不是陷入绝境他是真想把背上这个人远远扔出去。

      可惜不能。

      段月定了定神,道:“你终于肯醒了……”

      ……

      “顾习尧!?”

      ……

      好吧看来还是要说关于杜斯禾的事。

      “顾习尧你千万要撑着,我不想日后被你弟追杀。”

      “他不会……”

      “你说他要是看见你这个模样会不会伤心死。”

      “……不许咒他死。”

      “……”

      段月一颗心都快被怄出血了,可他还是坚持道:“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做哥哥的那么喜欢自家弟弟的。”

      这算一句自言自语,他也需要保持清醒,所以不曾料到顾习尧竟会接他的话。

      “嗯,很喜欢……”

      段月心想这都什么事儿,这到底还能不能算兄弟情了,哪个人临死想见的人既不是自己爹娘也不是相好,而是自己弟弟的,还是个没有血缘的义弟……

      没等他想完,背后又传来一句微弱的声音。

      “我想见他……”

      段月愤然又迈出一步道:“那就活着回去见他。”

      “一面,一面就行……”顾习尧气息更弱地说道,也不知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清醒。

      呵呵,他怎么就那么不相信。

      杜斯禾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疑惑地打量了一遍四周,头还有些昏昏沉沉,人也迷糊,半响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抓着个什么。他坐起身从被下抽出自己的手松开,手心淌着血,染了几点在信纸上,可如今他没心思管这些,他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信上。

      信被捏了许久早已皱得不成样子,就连字迹也显得有些模糊起来。他将信摊平又看了一遍,呆了半响彻底将其揉成团扔了出去,整个人蜷缩起来,双手抱着腿将脸埋在膝盖上。

      楚林进来时看见的便是杜斯禾这副软弱无助的模样,这种状况甚为少见,或者说从认识至今,他还真没见过杜斯禾有哪一次表露得那么明显。

      最多也就是十四岁那年病得狠了,躺在那想睡又不敢睡,问他怕什么,而后回了一句他怕死。

      可今时不同往日,杜斯禾成了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楚林实在难以想象世上还有什么能在一瞬间打碎这人的伪装,让那颗几乎泛不起一丝波澜的心卷起滔天巨浪。

      楚林兀自在门口站了会儿,想了想还是得去问清楚发生了何事,这样他才好对症下药。只是离着床榻还是十来步远时,忽然脚下踩到个什么,竟微微磕了下脚。他疑惑地挪开脚低头看去,见是一团被揉皱的纸,不禁好奇地弯下身捡起摊开仔细看去,待看到最后一句,他呼吸一滞,再看向杜斯禾时便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他酝酿了下自己的措辞,将信收起走到床边坐下,抬手抚着杜斯禾的发顶说道:“你该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杜斯禾并没有回他。

      楚林的手顿了下,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他心中有气,却晓得现下不是一个发作的好时机,于是他只能继续宽慰道:“就算你不信他,你也应该想信顾竖乾,他是不会轻易让顾习尧出事的。”

      楚林说完这话自己在心里呕了一百遍,他没杜斯禾那么疯魔,站在利益的角度来看,顾竖乾将这信送来的用意简直可谓是诛心。

      顾竖乾在试探顾习尧在杜斯禾心里的地位,更是在试探杜斯禾在他心里的地位,说来说去不过是怕自己回来后不能如以往那般掌控局面,怕杜斯禾生出一丝半点背叛的心。

      其实没有必要。

      杜斯禾脖子上栓了根绳子,绳子的那头牢牢握在顾竖乾的手里,跑不掉,也从来没想过要跑。

      他从前没想过有一日杜斯禾在他心中会变得这般重要,等发现的时候又陷进去绕不出来,对这事他不曾觉得后悔,唯一后悔的是遇到杜斯禾时他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把这个人带得远远的,再也不用见到这对糟心的父子。

      这般想完他又开始心疼杜斯禾,来前他问过陆棋,陆棋的面色有些难看,他也晓得情况可能不太好。

      “再有一次,我不敢保证他会如何。”陆棋凉丝丝地说完,洗了手亲自取药放到罐里煮着。

      然后他就过来了,杜斯禾不好,他也觉得不好,他也不敢去哪,只能守着,他怕杜斯禾一时想不开要冲去西北找人。

      杜斯禾一直没吭声,就维持着那么一个动作连头都没转过半分,而事实证明楚林并没有多想,半夜困意上了头,他挨在一旁浅睡,迷糊间察觉身旁的人动了,越过他下了床往外走,他瞬间清醒过来抓住杜斯禾的手,问道:“你要去哪里?”

      杜斯禾仿佛愣了下,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楚林不说话。

      此时房中并未点灯,楚林看着眼前一身素衣披散着发面色苍白的杜斯禾,尤其握住的手没有半点温度,若不是他并未睡糊涂,怕是也会认为他抓住的是一只鬼。

      楚林皱起眉加重了声音又问了一回:“你要去哪里?”

      杜斯禾整个人早就恍惚了,他站在那看着楚林半响,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许久后他似乎不想再想了,转过头要继续往外走,楚林自然不允,手稍一用力便将人扯了回来锁在怀中,虽然他觉得以杜斯禾现在这个模样根本连大门都出不去。

      楚林抱得越紧杜斯禾便挣脱得越厉害,仿佛笃定了楚林不会拿他怎么样,几乎拼了命地折腾,拳打脚踢什么都用上,楚林也确实不敢拿他怎么样,杜斯禾的骨架纤细,手腕手臂细细的一圈,连腿都不比女子粗几分,稍用点力他都怕折了。

      两人就这么在床上耗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杜斯禾终于没力气再折腾,楚林松了口气心想终于完了,而后肩窝处一疼,他低声闷哼了一下,察觉这是杜斯禾在咬他。

      以往杜斯禾亲他的时候亲着亲着就爱咬一口,脖子肩上更是重灾区,不过都没咬重,连一颗半颗牙口印子都没留下来,这回倒是咬得狠,估计能留下一个圈的血印。

      咬就咬吧,大不了以后他在杜斯禾身上咬回来。

      楚林没了办法,抱着杜斯禾任他咬,最后仿佛是彻底没了力气,杜斯禾松了口趴在他肩上睡了过去,他掰过杜斯禾那张脸就着不甚清晰的月光瞧了瞧,竟然没哭,眼角连一滴泪都没有,心头跳出一个疑惑,可此时他不敢多想,抱着人没撒手也跟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楚林醒时一低头便看见杜斯禾也已经醒了,除了那双睫毛轻轻上下扫着,并未动过半分,安安静静窝在他怀里,丝毫看不出昨夜里那副魂不守舍的癫狂模样,他忍不住低下头去亲他,从额头到眉梢眼角,一点点往下移落到鼻尖和唇上。

      这一回杜斯禾终于给了他回应,会搂着他不断加深这个吻,不再像一湖死水,一直到门外的敲门声响起才不得不停下。

      楚林本是想把人放下,结果一和杜斯禾那双眼对上他又舍不得了,只好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陆棋推门走进来,见杜斯禾也醒了,神色瞧着也还算平静,心中稍安,让陆青蒙把药端进来。

      等把药喝了,也行过针了,药浴也泡了,该做的做完该叮嘱的也全部说完后,陆棋眼明手快地带着陆青蒙溜了。

      楚林也洗漱换了身衣服,陆棋方才见他领口露出了一点血印子,很好心地从腰间摸出一小盒药膏递给他,说用来止血祛疤的,他愣了下还没来得及用上就看见杜斯禾泡完药走出来,心都飞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止血祛疤药不药膏的。

      杜斯禾也看见了楚林手里那个可疑的药膏盒子,他疑惑地抬眼看了下楚林,然后视线落到他脖子上,最后明白过来又转开眼去。

      此时房中又只剩下他二人,楚林拿了干的布替杜斯禾擦那还在滴水的发尾,这事他做过不少回,杜斯禾乖乖站着任他揉搓,等擦完后他顺势把人又收进怀里抱着。

      不必多说,他知道杜斯禾都懂。

      杜斯禾也确实懂,他目光落在楚林脖子上那个还红着的牙印上,终于开口道:“这个你留着。”

      “行。”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902391/36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