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之月

　　追逐着虚无与梦幻的迷途之人，最终能否得到神的救赎——

　　沙耶香是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
　　原本一切都很普通的她，突然有一天对死党说了这么一句——
　　“我恋爱了！”
　　死党皱了眉，之后就表示理解，毕竟高中生荷尔蒙分泌旺盛，恋爱之类的算不上问题。
　　“对象呢，不会是脑内恋爱吧？”
　　沙耶香嘟起嘴，“邻居啦邻居，最近搬来的。”
　　“呵，下手挺快的嘛。”
　　死党显然对这种速成式恋爱没什么兴趣，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时尚杂志。
　　“呐，小雅，如果我说他已经有了妻子，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沙耶香这么说着，声音也变得十分不自信。
　　死党捏着书页的手一顿，接着就抬起了头。
　　“坚决反对！”
　　“果然是我错了吗……”沙耶香的目光黯淡下去，开始默默收拾起书包来。

　　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停留着几只乌鸦。
　　黄昏的街道上，冷冷清清。
　　“真想叫上佐藤那家伙一起来。”
　　浅川雅如是说着，揪紧了制服的下摆。
　　她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之前沙耶香有请过她，不过都被她婉拒了。
　　圣泽高中所有人都知道，这里因为幽灵诅咒之类的颇有名声。
　　一般称为——封闭的街区。
　　“啊啊啊，沙耶香这个笨蛋，别把心思用在已婚男人身上啊！害得我都变得奇怪了！”
　　她苦着脸，每走一步就要为自己的生命安全担忧几秒。
　　“你有什么苦恼吗？”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嗓音柔和，却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回过头才发现是位十六七模样的少女，微卷的黑色长发在身后随着风起落不定。
　　好可爱的女孩子，雅这么想着。
　　少女的肤色是天生的白皙，五官无论哪一部分都完美得不似人形，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叹是上帝的杰作。
　　而且明明看上去同她一样大，身材却好得没话说。
　　少女走近她，不解地问。
　　“你看上去很困扰的样子，我能帮什么忙吗？”
　　雅这才注意到少女身上的制服，与自己是同一款式，就连领结的颜色也一样。
　　她惊讶不已。
　　“你也是圣泽高中三年级的学生？”
　　“唔，你似乎也是呢。”
　　少女歪了歪头，像是决定了什么，笑了起来。
　　“你不如也一起过来吧，文人说今天的晚餐会很丰盛呢。”
　　“文人？”
　　“是我的丈夫。”
　　少女说到丈夫这样的字眼，态度平常，完全没有羞涩的感觉。
　　虽说这个年纪结婚的人也不少，可雅从来没有见过，因此不知道该对这个少女，或者该说夫人，作出什么样的回应。
　　更何况她到这里来的目的不是到别人家蹭饭。
　　“感谢您的好意，但是我——”
　　“对了，我忘记了，真是抱歉。你是有什么困扰的吧，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面对她的好意，雅不忍心拒绝，犹豫着说道：“请问您知道藤泽家在哪里吗？”
　　“藤泽？这个姓氏好熟悉啊，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想着，越过雅向前走去。
　　“啊，是邻居！”
　　雅惊讶地问道：“您就是沙耶香的邻居？”
　　“沙耶香？跟我的名字好像呢。”
　　“藤泽沙耶香，是藤泽家的长女，也是我的朋友。”
　　“是这样啊。不过我最近都没有见过他们家的人呢。”
　　“冒昧问下，您的名字是？”
　　“啊，忘了做自我介绍呢。”她笑着说道：“我叫小夜。”
　　黄昏的风卷起凉意，在寂寞的街道上徘徊。
　　“好美的名字。”
　　与她十分的相衬。
　　“谢谢。”
　　小夜道了谢，继续邀请雅去做客。
　　雅原本想着看一眼那位让沙耶香痴迷的邻居先生就走，却没想到会遇上他的夫人。
　　而且还是同级生。
　　总觉得紧张感少了很多，是因为遇到小夜的缘故吗？
　　不管怎样，她无法拒绝她的邀请。
　　女子高中生有说有笑地并肩走在街上，如果换个地方，大概会是非常普通的场景吧。

　　走到一处独门独户的建筑时，小夜停了下来，按响了门铃。
　　一般说来，妻子都会使用钥匙的吧？
　　雅疑惑着，却发现小夜的态度十分平常，像是经常做这样的事。
　　大门很快就打开了。
　　雅跟随在小夜身后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这里修建得很好，即使像雅这样不懂得建筑的人，也会由衷地认为住在这里一定很舒服。
　　在玄关处，有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温柔地笑着。
　　“欢迎回来。哦呀，这位是？”
　　“打扰了。我是浅川雅，跟您的夫人是同年级生。”
　　“小夜的同学……吗？”
　　这位邻居先生果然是个美男子，有着柔软的浅金色头发和茶色的眼眸，优雅而贵气。
　　这样的人是别人的丈夫，不管怎样想都会不甘心吧。
　　也难怪沙耶香会是那种样子。
　　小夜脱下鞋子，笑着回答。
　　“是在路上遇到的，邻居的友人呢。”
　　雅急忙补充道：“我是贵府邻居藤泽沙耶香的朋友，真是打扰了。”
　　“没有的事，请进。”
　　由玄关走进居室，无论装饰还是家具的摆放，都令人赏心悦目。
　　雅并不是第一次到别人家里做客，但不知怎么回事，心里十分紧张。
　　“你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生病了吗？”
　　换上轻便的家居服，从二楼的木制螺旋楼梯上走下来的小夜，这么问道。
　　“不，没有，您多虑了。”
　　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尴尬地回答道。
　　“是吗？”
　　小夜大概是个不喜欢追根究底的人，这让雅松了口气。
　　到了晚餐的时间，小夜乖乖地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雅同学喜欢咖啡吗？”
　　花色淡雅的桌布上，几乎都是西式料理。
　　“喜欢。”
　　事实上，比起咖啡，她更喜欢红茶。
　　对于他人与自己喜好一致的情况，小夜是高兴的。
　　她一边提起咖啡壶小心地倒入，一边像是在埋怨。
　　“文人喜欢的是洋酒呢，都没有人一起喝咖啡。”
　　夫妇二人喜好有所区别不管什么时候都很正常吧？
　　不过对于雅来说，沉默是金。
　　她低头看着杯子的花纹出神。
　　说起来，这个家里从里到外都是西式风格呢，包括手中的这个。
　　氤氲着热气的咖啡，小夜面不改色地很快就喝掉了。
　　苦涩的味道充斥着鼻腔，雅皱了皱眉，小小地抿上一口。
　　好苦……
　　文人先生从厨房中出来，白色的衬衫上却没有丝毫油烟气味。
　　明明亲手做了这么多……
　　雅叹了口气。
　　“浅川小姐不喜欢西式料理吗？”
　　他带着疑问看过来，雅摇了摇头，笑着回答道：“没有，我很喜欢。”
　　“那就好。”
　　他温柔地笑着，抬起手抹去小夜嘴角沾上的一点红色果酱。
　　真的是很温柔的人呢。
　　如果被那双手抚摸着，一定……
　　不，文人先生是小夜的丈夫，绝对不可以乱想。
　　看小夜吃得很幸福的样子，她也开始有了胃口。
　　从洗手间出来后，雅突然发现两人不见了。
　　餐具之类的还没有收拾，可能是去做什么了吧。
　　雅认为自己即使作为客人，也有帮忙的必要，但没有询问过主人就擅自行动可能不太好，于是就在室内反复寻找。
　　她脚步很轻，一层找过之后就沿着楼梯到了二层。
　　“文人先生，小夜，你们在吗？”
　　哪里都没有两人的身影。
　　雅没有办法，正打算下楼去时，听到了一些声音。
　　她向尽头望去。
　　是在那里吗……
　　房间的门虚掩着，她犹豫着，悄悄推开一条缝隙。
　　“文——”
　　第一个字还没有说完，她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到了。
　　小夜跪在床上，双臂在文人先生的颈后交缠，整个人脱力似的依靠着他的身体。
　　猩红色的瞳孔宛如血的海洋。
　　文人先生温柔地抚摸着小夜微卷的黑色长发，尽管血湿透了衬衫，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这样的场景，无论如何也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她发现自己的脚不能动了。
　　不要，她不要在这里被杀死，拜托，快点动起来……
　　然而神明并没有听到她的祈求。
　　“似乎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呢，浅川小姐。”
　　雅拼命摇着头，想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但是她的心声却传达不到七原文人那里。
　　他的手贴着陷入昏迷的小夜的脸颊。
　　温热的体温交融着。
　　“被称为封闭的街区的这里，浅川小姐是怎么知道的呢？”
　　雅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浸染上了寒意。
　　她费力挤出几个字：“朋……朋，朋友……这里……”
　　他的动作一顿，而后笑了起来。
　　“藤泽家啊，之前的确是在对面住着的呢。”
　　雅瞳孔紧缩。
　　“但毕竟是被称为‘封闭的街区’的地方，会害怕也是理所应当的吧？只不过那个叫沙耶香的女孩子，好奇心真的很重呢。”
　　他俯身在小夜的唇上落下一吻。
　　“浅川小姐不愧是她的朋友。或者该说人类都是一样的吧，明明知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却不肯屈从现实。”
　　七原文人侧过脸看她。
　　“你一定也这么想过吧？”
　　不，不，我没有，我从来都……
　　“可惜，如果不是你的好奇心太重，小夜她大概能度过一段不错的时光呢。”
　　无论何时提到小夜的名字，七原文人的目光中从来都不吝啬温柔。
　　“对了，藤泽小姐现在应该很寂寞很痛苦，作为朋友的你不如为她做些什么吧。”
　　不，不要，不要，不要！！！
　　她的心如此虔诚，如果神明是八小时工作制的话，感受到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现在，太阳已经死去了呢。
　　书包依旧放在玄关那里，它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在黑暗中悲伤地哭泣着。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
　　小夜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在文人的怀里。
　　“真少见呢，你竟然也会赖床。”
　　以往从没有这种情况发生过呢。
　　“我在反省。”
　　“反省？”
　　“我们是夫妇吧？清晨的美好时光不应该共享吗？”
　　他贴过来，在她的额上印上轻吻。
　　“早安。”
　　小夜没有拒绝，两人做过更加亲密的事情，如果对这种事感到害羞的话，不是让他有了取笑自己的把柄了吗？
　　“早安呢。”
　　因为今天要上课，所以午餐什么的文人也早就准备好了。
　　“我走了。”
　　“路上小心。”

　　看到她走远，文人依旧没有转身。
　　“您这样真的好吗？”
　　黑色短发的女性身着干练的简装，出现在他身后。
　　“优花君还是老样子呢。即使如愿成为都知事，也不肯开心一些吗？”
　　“我担心的是文人先生。”
　　网野优花这么说道。
　　“一直在这里很失礼呢，进去谈吧。”
　　他推开门。
　　网野优花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七原文人倒了酒，询问她是否需要时被拒绝了。
　　他靠着沙发，闲适自得的模样看得人火大。
　　“第七天堂和塔，文人先生都不打算出面管理了吗？”
　　第七天堂是跨国集团，积累的资本是国内任何一家会社都无法企及的，在政商两界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却因掌权者的失踪而被列为目标。
　　“塔已经足够。话说回来，优花君今年几岁呢。”
　　“三十二岁。”
　　“是吗？距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四年了。”
　　四年前，浮岛毁灭后只身一人前往东京的小夜，落入了他和殡藏人设下的圈套中。
　　他还记得，当她拼尽全力意图杀死他时所展现出来的那种强大而美丽的模样，那双血红颜色宛如宝石一般的眼睛，他多么想占有，多么想将之囚禁，多么想与之共生。
　　而现在，这些都成为了现实。
　　她已经是他的了，从身体到灵魂，都深深地刻上了七原文人这个名字。
　　“您认为这样真的好吗？姑且不论记忆的清除与调整多么费力，这样的小夜是您想要的吗？”
　　这样单纯无害的小夜，与当初浮岛上那个天然可爱的小夜又有什么差别。
　　仅仅是更改了姓氏，他得到的依旧不是真正的作为人形古物小夜。
　　“朱食免已经不存在了。”
　　换句话说，小夜已经从长久的禁锢中解脱出来了。
　　作为古物改造的第一个实验体，尽管其中有诸多曲折，最终他还是成功了。现在的他，也可以被称之为古物，也能够为小夜提供血液。
　　无论生命更长还是更短，他都能够陪伴在她身边，这就足够了。
　　只是最初的那个约定，给胜者以褒奖，给败者以惩罚，究竟他和小夜谁胜出了呢。
　　已经，不重要了。
　　“但是——”
　　“优花君。”
　　文人的声调依旧柔和，可网野优花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说下去。
　　“抱歉，我失礼了。”
　　她恭敬地道歉后，走出了这里。
　　“明明知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却不肯屈从现实。看来即使作为古物存在着，我依旧摆脱不了人类的本性呢。是吧，小夜？”
　　他看向窗外，自言自语地说道。
　　即使堕入深渊，你也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对吧，我心爱的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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