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

　　谢琳要如何做到，她没说，她现在也还只是有个思路，具体细节还有待完善，不过因着是自己擅长的领域，谢琳还是很有信心的。

　　不论谢琳的思路如何不完善，辰王都很有兴趣，而他有兴趣也意味着此事已定，不可转圜。

　　辰国的税赋虽在列国中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实际上还是很重的，大部分人口都挣扎在生死线的，不过这世道，不管哪里，九成的人口都如此，谢琳早年四处走商，深知此点，没提议减免税赋就已经不错了，自然不会有增加税赋的想法。

　　虽如此，谢琳的意思，税赋还要动一下的。

　　因着研究过辰国税赋的关系，谢琳对辰国以及每个国家的税赋都着实槽多无口。

　　许是角度不同的关系，谢琳看哪个国家的税赋都觉得不够好，有种看杀鸡取卵的感觉。自然，列国税赋还没到杀鸡取卵的地步，但在谢琳眼里，不过九十步与一百步的距离罢了。

　　增加国库收入第一步，从税赋开始。

　　要动税赋是件不小的事，谢琳最熟悉的是关于商贾的那部分税赋，除此之外只是粗粗涉猎。

　　谢琳不得不先对辰国的税赋与民情做深入了解，同时抓着勘测全国的事不放，要不是冀东境还在打仗，她做得出让所有资源向此事倾斜的事来。

　　了解税赋可以通过查看每年的税赋收入，谢琳翻了没两日便忍不住向辰王提议，你可以考虑让人将收税的官员从上到下都查查。

　　辰王不解：“账目有问题？”

　　“问题大了。”

　　凭心而论，账做得挺不错的，但架不住谢琳是经商的，最熟悉的便是账目，心算能力与记忆力又强的可怕，一路看下去，账目在她眼里简直千疮百孔。

　　辰王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谢琳安慰道：“水至清则无鱼，辰国这点问题，其实也不大，我去过的大部分国家可比这严重多了。”要不是这会影响她接下来的计划她也不想这么拉仇恨。

　　辰王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但还是配合的接受了谢琳的安慰，转身就让人彻查。

　　华族的记账方式是流水账记法，一卷账册，收入与支出都在里头，按着时间一路写下去，写到写不下去或是写完了才换一卷。

　　谢琳看得生不如死。
　　这种流水记账法对记忆与心算的考验太严重了，琳琅阁很早就不用这种记账法了。

　　为了自己以后的舒坦，谢琳让下面的人将所有账目都重新记一遍，支出与收入分开，支出单独即一册，收入单独记一册，翻的时候可以根据时间翻出两册对照，如此也能舒服很多。

　　谢琳上下嘴皮一碰，整个官署的人都忙翻了天。

　　谢琳也忙，不仅要看账册，还要经常出门去各地了解田地与农耕技术、每年收成，两个月下来，皮肤都黑了两个度，看得全伯心疼不已。

　　唯有葛生忍不住调侃谢琳现在的脸色看着健康多了，少了一分常年缠绵病榻的病态，一分，不是三分，谁让谢琳每日活动量巨大也仍是个病秧子呢？

　　谢琳的下乡活动最终被辰王给叫停了。

　　冀东境打得越来越热闹了。
　　氐人兵败如山倒，向睢国求援，睢国却一直拖到氐人元气大伤时才出兵三十万北上，于是现在氐人的地盘上主战双方从辰军与氐人变成了辰军与睢军。

　　谢琳不解：“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喊她回来干嘛？

　　辰王提醒：“你是内相。”
　　两国大战，还是超过四十万人的大战，内相不知道跑哪去了，像话吗？

　　谢琳不否认这种规模的战争哪怕是在如今这个战火纷飞战争年年有的世道也很少见，但事情她不是都安排好了吗？她只要按时处理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就行，剩下的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属官与掾吏可不是白养的。

　　属官与掾吏自打新相上任就没再休沐过？

　　这种事辰王并不关注，谢琳，她就更不可能在意了，反正月底时红包会包得很厚，平时也有她的庖厨团包揽了官署所有人的伙食，御厨级的伙食啊，谢琳觉得属官与掾吏们挺赚的。

　　不过辰王如今都找自己了，谢琳觉得自己还是认真比较好。“睢军具体多少人？”

　　虽然号称三十万，但大军出征并非都是精锐，精锐只是非常少的一部分，大部分都是负责后勤的民夫、奴隶，其次是战力一般，一句话概括便是顺风狂如狗，逆风跑得贼快甚至卖队友的杂兵，最后剩下的才是精锐。

　　“公子比估算睢军的精锐在六万左右。”

　　“那也不多啊，耗着便是，粮食运输线也不长。”谢琳觉得这仗耗着就行，耗得越久辰国胜算越大。

　　冀东境的精锐有十万，这个比例相当高，哪怕是非精锐的哪一半也比寻常杂兵要强一些，完全是被冀东境的环境给磨出来的。过去那些年，没少从年头打仗打到年尾，哪怕是杂兵，战力不够高也活不长。

　　公子比攻打氐人自然不可能将冀东境所有军队都给拉过去，戎狄还是要防备的，羌人在没有完全控制之前也不能全信，因此只带了一半的精锐与大半的杂兵。

　　这十几万人的粮食都是肉脯，比米粮更能补充体力，至于口感与味道单一，那不重要。

　　商贾们每个月从戎狄弄来的羊数以十万计，从去岁开始就不断被制成肉脯，完全耗得起。

　　疆定郡离战场相对而言还挺近，至少比洛邑近，后勤压力不大。

　　“睢国虽能就近从沣水流域征粮，但那么做的话，必定生乱。”谢琳笃定道。

　　辰王不解：“为何？”太笃定了吧？

　　“大君可曾去过宁州？”谢琳问。

　　辰王当然不可能去过。
　　谢琳道：“我去过，宁州虽多山，但群山环绕的盆地却是格外的肥沃。”顿了顿，看辰王不是很理解，谢琳又补充了一句：“比唐国的土地还要肥沃。”

　　辰王遗憾道：“可惜辰国与宁州不接壤。”

　　中州国族无数，有两大农耕国，其一为辰国，另一个便是唐国。

　　虽都是农耕大国，风格却不太一样，辰国为农耕大国是因为农耕技术的先进，唐国的农耕技术在列国中只能算中等，但粮食产出却是列国之冠。究其原因便是唐国的土地超肥沃，随手撒下一把种子，只要老天不捣乱就能丰收，既然粗放式耕种就能收获足够多的粮食，为何还要精耕细作？

　　某种意义上，国家所拥有的土地如何对人得到影响还挺大的。

　　辰王一直都对唐国的土地很有兴趣，继位以来没少从唐国身上割肉。

　　谢琳哪怕不了解辰王与唐国的恩怨也猜得到辰王遗憾什么，不由无语。“宁州虽是粮仓，但这粮仓亦是有害处的。宁州平原上的民族拥有开发不尽的肥土，因而一直以来对外扩张的欲/望便不强烈，偏安一隅。突然让他们卷入中原列国大战中，如何会愿意？”

　　有家有业，谁愿意劳民伤财的去拼命？
　　大部分人的本性还是偏爱和平安稳的生活。

　　谢琳笃定道：“沣水流域必定叛乱，且叛乱不会只一两回，除非睢王迁都，否则不论派谁去都会变成叛臣，若不是叛臣，必定会死在那片平原。而若迁都，沣水的肥沃必定消磨朝野的锐气，毕竟，富人比穷人怕死。”她这种本就离死不远的另当别论。

　　辰王无法反驳。“我寻你是因为此事。”

　　辰王将一份简牍递给谢琳。

　　谢琳接过看了看，嘴角顿时一抽，云唐这是完全将她的叮嘱当耳边风了。

　　戎狄三十六国已经有几个打起来了，剩下的，按着现有趋势发展下去，卷进去变成多国混战是迟早的事。

　　起因？
　　起因很多，但不管有多少，肯定有云唐的身影在其中，虽然简牍上完全看不到。

　　公子比的大军的军粮靠的是商贾从戎狄三十六国弄来的羊，如今戎狄三十六国乱起来了，商贾们为了生命安全也不往那边跑了，不免影响到军粮供给。

　　谢琳下意识算了算这两年商贾们弄来的羊，再算了算自己走之前冀东境的存粮，一两个月出不了问题。

　　两个月之后嘛，倒是可以从中州调粮，但路途太遥远，直道也还没修好，成本太高了。

　　谢琳问辰王：“两个月内战争能结束吗？”

　　辰王摇头。
　　氐人地盘的地形太坑，想打闪电战都打不了。

　　谢琳道：“若军粮不够便找修路的商贾们，为了供给修路的民夫与奴隶吃食，他们这两年沿着直道囤了大量的粮食。做为交换，官府可以延长他们还剩下尾金的时间。”

　　辰王：“....爱卿此计甚妙。”头回发现商贾还能这么用，有这么多的用处。

　　解决了军粮问题，谢琳继续道：“大君可否让治粟内史多增平准仓？”

　　“增多少？”
　　“先增百八十座粮仓吧。”谢琳道。
　　辰王有一瞬的无语。“平准用不了那么多粮食。”

　　平准仓的粮食就一个用途：维持粮价，不要让粮价丰年跌得太厉害，也不要让粮价灾年涨得太厉害。

　　百八十座粮仓，当军粮都够了。

　　谢琳理所当然道：“本就不是用来平准的，只是随便寻个理由囤粮罢了。”

　　“囤那么多粮食必定影响粮价。”

　　谢琳有一瞬的无语。“为何你们总是往增加税赋方面想我呢？平准仓的粮食全部从唐国买。”

　　这回换辰王无语了，唐国虽是辰国的邻居，但都是大国，疆域辽阔，跨国买粮的话，成本远远高于从本国买。

　　这种行为，简直是闲的蛋疼。
　　然而辰王还是知道谢琳的，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败家，多半是想对付唐国了，只是谢琳的手段自己无法想到罢了。

　　谢琳的确是想对付唐国了，辰王惦记唐国的肥沃土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以前打了不少次，以后也肯定要打很多次，早做点准备也好。

　　在辰王同意增设平准仓后，谢琳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平准仓的陈粮一半贩给修路的商贾，一半运去齐国换皮草，多多益善。”

　　齐国也是邻国，和辰国打了的仗也没少过。

　　辰王问：“皮草又要贩至哪一国？”

　　这个问题还没想好，不过辰王既然问了，谢琳思索了片刻，道：“贩至青国换丝绸。”

　　“丝绸又如何处置？”
　　“贩戎狄三十六国换牛羊。”

　　辰王对谢琳彻底服了，不过增设几座粮仓的事，这家伙竟然将周围的邻居给算计了大半。

　　因着谢琳如今专注税赋之事，因而这些事情辰王最终只能去找治粟内史，治粟内史的反应与辰王乍听到时一般。

　　前期：这是闲的蛋疼吧？
　　后期：一招算计大半邻居，牛。

　　暮夏时谢琳窝了一个月，终于改出了让自己满意的税赋，至于辰王与百官是否满意，这不是重点，就算不满意她也有法让人闭嘴。

　　一出门就听到了云唐的后续。

　　这家伙不知何时跑去了沣水之地，本来应该还要过段时间才可能叛乱的沣地没多久便实打实的叛乱了，睢王不得不派兵入沣平叛以至于两线作战。更头疼的是冀东战场的军粮之前多是征自沣地，如今沣地叛乱，两边的军粮都只能从更远的地方调。

　　冀东战场睢军虽还未败，但所有人都知道，败局已定。

　　谢琳觉得睢王只要还有理智，撤出冀东战场已是必然。

　　辰王与百官也知这一点，颇为感慨，若非七年前商於大战损失太惨以至于元气大伤，必定增兵冀东战场趁胜追击给予睢国重创。

　　因着还要继续改良与润色，谢琳并未关注更后面的事，就云唐那千年祸害的生命力，谢琳不认为他会回不来。

　　不待改出让自己完全满意的税赋谢琳便收到了王后的宴请。

　　王后并非只打理后宫事，还会与公卿以及氏族高门的女眷往来，从后院了解一下公卿与氏族高门的一些情报，偶尔也给贵族子弟一个相亲平台，算是夫人外交。

　　谢琳是女的，王后给她发帖没毛病，但谢琳也不是寻常女眷，确切说她就跟那个眷字不沾边，她自己就是官员，且还是百官之首的相邦，去参加这种宴饮妥妥的鹤立鸡群。

　　谢琳原想拒绝，又有些犹豫，觉得没有辰王的默许，王后不至于在自己快忙翻天时打扰自己。

　　虽是发妻，但辰王与王后的感情并不深，确切说，辰王和后宫每一位妻妾的感情都不深，不仅不深，还八字犯冲。

　　迄今为止，辰王的后宫除了王后，一共纳过三十七名妃妾，加起来便是三十八人，全都是公主，且是来自不同国家的公主，有的是正儿八经联姻的公主来的，有的是做为陪嫁媵妾的公主来的。

　　这三十八人里，有十六人的母国被辰王所灭，其中有三人在国亡后试图刺杀辰王，但都失败了，被辰王一根白绫赐死。剩下的十三个，辰王大抵是不想继续在睡觉时被人刺杀，便让这十三位妃妾有公子的去了各自所出公子的封地养老，没公子的也得了一块封地养老，虽夫妻一场，但有生之年还是别见了。

　　剩下二十二名里有三名死于难产，还有九名正常老死，以及两名年纪大了后同辰王说了下也去了自己所出公子的封地养老。

　　现如今后宫加上王后拢共八人，大抵是千年以来人口最精简的后宫了。

　　王后的压力不大，想拉她下马的妃妾，或许早年有过，但后来肯定没了。

　　这并不代表王后这个位置就坐得顺遂。

　　王后一共孕有六名子嗣，四子两女，除了一子战死沙场，另外三子都沾了太子之位。

　　这并不是好事。
　　不论是对于一位母亲还是对于一位王后，这都不是一般的痛苦和折腾。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五个儿子，长子无故被废以至于抑郁而亡，次子与四子战死沙场，王后仍旧端坐后位，有着一位王后应有的端坐仪态与举止。

　　谢琳觉得，王后的心理素质也挺厉害的，换了旁的女子，经历过这些怕是掐死辰王的心都有了。

　　反正要是换了她，辰王早烂得只剩下骨头了。

　　王后见到谢琳时无疑是惊讶的，一为谢琳的随便，二为谢琳的气度，谢琳这气度比起朝堂的大佬一点都不差，王后隐隐觉得有几分辰王的风采。

　　谢琳是真的很随便，别人参加宴饮都是正装打扮，生怕不隆重，谢琳却是一身常穿的青色绣竹深衣就过来了，连组玉佩都没有，绾发也是用的木簪。

　　虽简单，却也珍贵，木簪是万年奇楠木雕琢的，深衣更是用百金难求的上乘鲛绡裁的，这么一身便超过了宴饮上任何一人的行头，包括王后。但能够看出来的却不多，加之谢琳平日里也是如此打扮，很难不让人觉得随便。

　　谢琳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自己，跟着宫女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王后与谢琳聊了起来。
　　纵然脑子里还在蹦着自己这段时间的公务，税赋、与列国的商贸、勘测全国....谢琳回答王后的话时仍条理清晰且不带废话。

　　可惜王后也不是一点眼力都没有，加之谢琳有多忙是众所周知，很多时候辰王想见她都得派人去找半天，因此很快就委婉的进入了正题。

　　“谢相如此年轻，不知可有嫁娶？”王后问。

　　辰律规定男女满了十六岁才能婚嫁，而不论男女满了二十岁还没婚嫁的话就得多缴纳一笔算赋，谢琳的外表看着也就十七八岁，正是婚嫁年龄。但谢琳并非辰人，辰国因着受药王谷早婚早育死得早和生下的孩子养不活的观念影响不太推崇过早结婚才规定满了十六岁才能婚嫁，但别的国家并不如此，普遍十三四岁就婚嫁了，也就贵族会晚点。

　　真不好说谢琳有没有婚嫁，就算没有婚嫁，也可能有婚约在身。

　　“不曾。”谢琳道。
　　王后又问：“谢相的年纪，想来有婚约了吧？”

　　谢琳心中微诧，为什么感觉王后挺希望自己有婚约在身的？“父母在我婴孩时曾为我定下过亲事。”

　　王后心中松了口气。“哦，不知是何等男儿，竟配得上谢相这般奇女子？”

　　谢琳随口回道：“他配不上我，我得知这门亲事后第一件事便是退了亲。”

　　退婚理由很简单：你配不上我。

　　当然，这种理由肯定将人给得罪透了，但谢琳无所谓。

　　诚然，那是个很好很好的少年，但谢琳也是真的觉得那人配不上自己，若是做个君子之交的朋友还行，做夫妻就免了。

　　王后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这退婚理由真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得罪人的。

　　王后最终只能用一种祈求般的心态向谢琳介绍起了受邀来参加宴饮的少年们。

　　这种宴饮也是一种相亲平台，来参加的少年男女很多，少年们在看到谢琳出现的时候便猜到了这次宴饮核心主角是谁，因而都可着劲的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没人留意到宴会上的公子们神情不是很好，谢琳来时倒是注意到了，但没在意，也不打算在意，直到发现王后介绍时的重点对像都是那些未婚的公子们。

　　就差完全沉浸在脑子里记忆的各种公文的谢琳完全回神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王后，王后没给出正面回答，但眼神足以让谢琳明白自己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不是想多了。

　　辰王你脑子怎么长的？
　　“年轻人真是有活力啊。”王后很是感慨的道。

　　谢琳无言以对，是很有活力，十几岁的少年，又不是她这种老黄瓜刷绿漆，能没活力吗？

　　谢琳被自己的猜测震得不轻，始终不言不语，直到王后委婉询问她喜欢什么样的少年时才终于开口道：“我喜欢好看的。”

　　王后无语道：“婚姻乃一生大事，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怎能如此轻率？”

　　谢琳反问：“臣乃一国之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招婿为何不能以好看为标准？”

　　有权有势有钱，招个好看的夫婿又怎么了？

　　王后诡异的无法反驳。

　　宴饮虽然凑成了几对小年轻，但与谢琳无缘，哪怕是养宠物她也要养最美的，而这里的，庸脂俗粉，自然看不上眼，都看不上眼，那就随便吧，大君与王后决定好了。

　　王后怎么可能真的替谢琳决定，自然庆幸的无疾而终了。

　　辰王回后宫见王后时得知了宴饮上谢琳的态度，忽问王后：“梓潼觉得象如何？”

　　王后给辰王倒茶的手微微抖了下。“象才十五岁，嫁娶未免早了些。”

　　何况还是入赘，让一个嫡公子入赘臣子家，辰王不介意没脸，她也没法看着辰王如此作践自己的儿子。

　　诚然，辰国对于赘婿不似别国那般苛刻，毕竟，辰宣王虽是王族，但沿袭的王族血脉并非源自男性，而是源自华阳王姬，因着孟氏子入赘，俩人的子嗣才继承了华阳王姬的姓氏，除了华阳王姬宽宥之下准许继承孟氏宗嗣的长子，其余子嗣仍为王族。但赘婿之后终究不是什么太好的名声，辰宣王继位后为了抬高一些孟氏子的身份这才废除了诸多对赘婿的苛刻律令，除了不为户主、不能纳妾以及子嗣随妻子姓氏，赘婿与寻常男子差得并不多。

　　可纵然如此，社会舆论仍对赘婿不是很友好，不是无奈，或是报恩，或别有用心，少有男子愿意为赘婿。

　　王后乃睢人，对自己所出的嫡公子去给臣子当赘婿，着实接受不能。

　　辰王见此也不勉强。“若诸公子无人愿意便罢了。”

　　赐婚的事没了下文让谢琳松了口气，一个人单身多好啊，干嘛要找个配不上自己的男人给生活找不痛快呢？

　　就算养宠物，养只公子和养个寻常贵族郎君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后者只要给予锦衣玉食，其余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前者....必须伺候好，再没多少父子情也是辰王的亲生骨肉。

　　宴饮结束后的第三日谢琳见到了一位虽容颜憔悴仍难掩昳丽的梁上君子。

　　发现光影不太对的谢琳抬头：“这是我的谢府不是云府。”

　　云唐从梁上跳了下来。“我知，不然来这干嘛，云府空荡荡的都能养鬼了，哪你这好。”

　　如果不是知道前任宰辅云易就是眼前这混蛋杀的，谢琳觉得，冲着云唐那张脸，她有九成会因为云唐的话同情他，毕竟，方才有那么一瞬，纵然知道云唐弑父，她也有那么一丢丢的同情这家伙。

　　谢琳问：“不怕我杀你吗？”
　　云唐颇为嘚瑟的道：“我这一年多过得挺清净的，回来后发现，你何时取消了对我首级的悬赏？”

　　谢琳忽然有些后悔取消悬赏了，这种人渣还是死了造福世界。

　　“清净？我还以为你这一年多挺精彩的。”谢琳道。

　　戎狄三十六再加沣地，这男人就差上天了。

　　事实证明，云唐不是就差上天了，而是已经上天与太阳肩并肩了。

　　“本来没打算这样的，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云唐也很无奈。

　　谢琳道：“我与大君也猜到了，但还不知是何故。”

　　虽然都知道云唐肯定不是无故如此，但原因却是怎么也猜不到。

　　云唐道：“我在戎狄那里见到了不少来自冀西和西荒的商队，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比如？”
　　“冀西有个名曰义渠的国家。”
　　“我知道，是冀西最大的国家，统一了冀西所有的戎狄。”谢琳道。“它莫不是要东进？”

　　云唐点头。
　　谢琳不解：“据我所知，义渠与西荒戎族打得很厉害。”都打了几十年了。

　　中原西边是冀州，冀州西边是辽阔的西荒，西荒也有诸多国家与部族，全是戎族人建立的，与冀州的狄族关系很差，义渠与西荒戎族中的东戎之间的战争已有数十年，一个想东扩，一个想西扩，属于不可调和的矛盾。

　　“义渠与东戎的战争失败了，不过东戎好像和西戎在沉沙海起了冲突，因此和义渠谈和了。”云唐趴在谢琳的书案上道：“义渠肯定会休养生息几年，然后继续战争，但西扩不靠谱，那就是个战争泥潭，不能西扩，便只能东扩了，戎狄三十六国可比东戎好对付多了。”

　　义渠的疆域包括三分之一的冀州，而戎狄三十六国占据的，加起来连冀州的三分之一都没有，还是分裂成无数块的。

　　义渠若不是过去的几十年想不开和东戎陷入拉锯战，而是东扩，搞不好又是一次戎狄东侵。

　　不过义渠这个时候西扩也是个麻烦，戎狄三十六国若挡不住，那么这个大麻烦就是辰国的了，至于辰国若挡不住？简单，重演千年前的黑暗历史。

　　谢琳早年走商是去过义渠的，虽然因为是游牧民族的关系，哪怕建立了王朝，内部也很松散，连诸华中唯一一个还内部分封的青国都不如。但在义渠的王权强盛，又有足够的利益，这并不是问题。

　　最令人头疼的还是，义渠的骑兵比起齐国只强不弱，而齐国的骑兵甲列国。

　　辰国？
　　辰国的步兵冠绝列国。
　　以步兵对上游牧民族的骑兵。
　　谢琳想想都觉得眼前发黑。

　　云唐也挺无奈的，出使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即将到来的隐患，没有比这更倒霉催的事了。“不过你放心，我没忘了你还要耕牛的事，我答应了戎狄三十六国的王，可以用牛换辰国的兵器甲胄。”

　　“三十六国都换？”谢琳怔住。
　　云唐理所当然道：“对啊，不都换的话，三十六国很快就会分出胜负的，咱们得公平对待。哪怕为了兵器甲胄，它们也不会将健牛下锅的，你大可以放心，不会影响你的租牛制推行。”

　　谢琳无言，公平对待，云唐的脸可真是厚得让她自叹弗如。

　　云唐说着还从身上掏出了一沓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对了，我还弄到了戎狄三十六国和沣地的舆图，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油布里是画在缣帛上的舆图，谢琳看了看，画得相当精细。“你从何处弄来的？”

　　“戎狄的王宫和沣地的叛乱军手里。”云唐回道。

　　谢琳：“....你厉害。”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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