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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作羹汤
“你不阳痿吗?”
“你可能不阳痿吗?”
“你怎么可能不阳痿?”
“你一定是阳痿。”
裴辞深夜走在王府后院的小径不住重复变换句式,手里一根顺手摘的兰草叶正被不住凌空挥舞,她神色嚣张又古怪,含着得意又夹杂着几分惊诧,张牙舞爪的姿态好似面前站着燕帷幄。
说到燕帷幄……她停了步子。
她查过这个人。
燕帷幄生于撄宁未建国前,其母林氏于鲜克王封王后被立为侧妃,是王府庶出长子。可传闻里他于烽火狼烟之乱世被奸人带走而后失散,一路颠倒磨折受尽苦楚。然他聪颖多谋,多年前的一个月武将曾宁粗狂莽撞却突然如同换了心智谏言一针见血,有人好奇暗查,才发现了十九岁的燕帷幄,又惊这谋士与鲜克王容貌多处相仿。
他上位的过程手段不得而知,只是三年前燕氏祠堂就多了一人进香。燕帷幄生性行事阴沉莫测略有暴戾,鲜克王却只道他因磨难才如此,心中有愧多加照拂。
今日一见,何止如此,简直令人脊骨生寒。
倘若她不是她……今日怕是难存于世,最好的结局不过两败俱伤。
他那般模样不可能令一个潜伏危险留在身侧。
而她忍了许久方未吐出的名字,却又是另一段往事了。曾经熟悉的眉眼如今依稀能辨,却是两人了。
当时他眸中暗流汹涌莫测,对上她瞬间涌起的百种情思,不置一词。
“烟消玉陨处,美人难承恩。”在裴辞说出那惊世骇俗言语后,燕帷幄一改之前神色漫不经心理理裴辞衣衫,“这,不是姑娘该来的地方。”,说罢揽了她一会儿竟放了她。
裴辞揣测他话中含义。
她毫不犹疑燕帷幄当时要让她死,但放她一马就更肯定了一分他身份。
她突然抬手捂眼,似乎酸痛般用力揉了揉。
到底是不是,他?
“逄小姐此番辛苦,还未吃饭吧?”
夏夜习习之风带着含笑轻问,裴辞霍然睁眼看向花木暗处,果然不远处站了个燕辞楚。
“你姨小姐我的确饿了,想吃燕窝鸡丝羹。”
“溽暑难忍,吃不下也是正常的,一碗白粥正好。”
“还要卧龙脯,西施乳,八宝野鸭,绣球乾贝。”
“一个咸鸭蛋、俩咸渍蕨菜?您真是好胃口。”
“哎,你这岭南特色白斩鸡也让我尝尝鲜好了。”
“您还要个拍黄瓜?这般为王府节俭着实令我热泪盈眶,可这粗使丫头吃的糙饭哪入得了您的口……”
“饭后乾果蜜饯各四品充当甜点,按时令的来。再烹一盏庐山云雾。”
燕辞楚再没法旁若无人接话,梗了梗话头,“庐山云雾清香鲜爽,醇厚甘甜。你这般大快朵颐,哪里品得出味道?放在饭前尝还差不多。”
裴辞见他绝口不提刚才之事也就随意和他扯嘴皮子,但这一聊倒确实饿了,“走,和你姨我到厨房吃东西去。”
宴席上觥筹交错哪能真吃下多少,裴辞不猜也知他没饱。
正好,能套话就问出点啥。
裴辞不分由说就拖着燕辞楚往厨房去,他竟不置可否。
到了厨房裴辞却是傻了眼,这、这这……这厨房晚上还宴席呢怎么现在没菜也没人影……她原本还指望着冲燕辞楚这张脸好歹能抵着换几道好酒好菜。
她不死心连着开了好几个放菜的橱柜,皆是空空如也,裴辞傻眼。
“林妃性善向佛,做了主将剩菜赏给下人和城郊乞丐窝,这会都过去了。”燕辞楚凉凉开口。
林妃?燕帷幄他娘?那个身体孱弱无法出席儿子廿三生辰的林妃?
裴辞暗自咕哝好大一善心,也不向自己发发善心。
她闭着眼面容扭曲痛苦万状,一脸不堪其辱的表情,好似下了什么惨痛的决定。
“姑娘我今日还人情,也积德,尝过我手艺的不超过一只手……让我亲自动手……实在便宜你的嘴了……”她喃喃。
“啊?君子远庖厨。”燕辞楚好像没听清,摆明不做饭。
裴辞怒瞪了他一眼,“没让你做!”
敢骂她小人?
小人裴辞开始磨刀霍霍向小燕,燕辞楚的燕。
燕辞楚闲闲抱臂,倚在门栏作壁上观,照他的话说,这叫“烟火气太重不宜近身”。
就他不食烟火,就他人间谪仙,就他还无数春闺梦里人?
裴辞觉着她以前听的传闻都不能信,当初还想着会超然名士成知己好友,现在应验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老话简直就是一道貌岸然小人嘴脸!
她一边这么恨恨的想一边翻箱倒柜找食材,不巧这还真的离燕辞楚说法里的咸鸭蛋蕨菜白粥不远,王府食材都是当天清晨采买确保新鲜,如今就剩些佐料啊豆腐啊面啊干货什么的。
裴辞心里一番鄙视,手下不停。她先烧两锅水,一面准备好红辣椒丝切好豆腐,一面下水煮面。
她一番威胁让燕辞楚从院子的养鱼池里捞鲫鱼杀好候着,燕辞楚开始后悔刚刚说不近烟火,这下倒好,入水杀鱼。
捞面后浸凉水,她施展刀功将鱼片剜下略微腌渍,塞入事先挖好的豆腐上的洞中,接着调酱汁、煎豆腐、放椒丝,“哗”的一声裴辞开始泼热油,鲫鱼的鲜香与椒丝的爽利热辣混着浓醇酱汁瞬间惊艳味蕾,质朴菜肴于红绿艳丽的色泽里迸发出鲜活。
撄宁王朝向来以实力说话,虽说开放,不是没有女子抛头露脸打仗经商,但大多仍深养闺中不谙世事娇娇弱弱,少有像裴辞这般明媚肆意大胆的女子,还会做菜。
燕辞楚淡淡地想,唔……宜家宜室。
而烹菜的画面让他好似穿越多年,刹那照见岁月更迭。
身处平凡人家,妻子将柴米油盐过得细水长流,为爱人洗手作羹汤。灶上豆腐煎得焦黄滋滋作响,而轻声喃语爱意相守是温柔乡。
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燕辞楚那刹那心动了动,痴痴浸在那一方水汽氤氲小厨房。
脑门倏地一疼,燕辞楚蓦然惊醒,低头一看,怀中砸过来的竟是一颗蒜瓣。
他哑然失笑,无奈看向裴辞。
“快好了。”
裴辞豆腐煎好摆盘,面也已放凉,另一锅中竟不知放了什么料,汤色澄亮。她手脚麻利地将面分成两份,淋上汤头,切了几片腊肠摆盘。
竟是做了阳春面,煎了鲫鱼豆腐。
色泽诱人,香气扑鼻,让人看起来倍增食欲。
燕辞楚吃了一口,猛地闭了眼顿了筷,裴辞不知道他忍着目中微润,急了:“姑娘我特意将汤头熬了菌菇,鲜甜滋味出来再放入油料,夏日吃最是舒服爽口,也不会同宴席般油腻,你怎么这么生不如死的。哎我说我厨艺好歹传自喻老头那个厨房怪才你怎么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啊……”
她突然意识到失口说了不该说的话便住了口,恰好此时燕辞楚抬起头来。
燕辞楚长睫不知道是不是沾了水汽,湿漉漉的,像水鸟剔羽般根根分明又润泽。他的眼窝极深,似除了容纳下汪洋大海般难测深邃的眸外,还要将看进他眼中的人牢牢吸附。
燕世子果真名不虚传,单单一双眼就能令人失了心魄,不看别的五官,就能够让天下红粉为他倾尽了浮华。
裴辞开始埋头猛吃面,对某些人的美貌不置喙。
她似是闲聊家常,抑或套近乎般,将面挪了挪个,往燕辞楚面前凑了凑。
“哎,我说,那天那么大阵仗是来干什么的?本小姐还以为出逃家里被发现踪迹了呢,吓得我……”她心悸一般抚胸。
燕辞楚也挪挪面,凑近了些。
这下可好,两人吃面头碰头,燕辞楚朝着裴辞欣慰地笑。
裴辞突然觉得其乐融融的气氛有些凝固。
她僵了僵。
裴辞眼前满是他如悬柱般挺直的鼻,被喷出的温热气息包围。
哎……荼芜香传闻浸入地下土石皆香果真名不虚传啊……
她愣愣着想。
燕辞楚用气音出声,“那么大阵仗,玄戈公主,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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