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心

作者:domoto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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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至三十一章



      29.

      在听到何望的话的瞬间,沈承瑾的眼睛亮了亮,那是仿佛存在于上个世纪里的久违的神采。
      虽然极其短暂,但它仍旧被站在黄昏中的男人准确地捕捉到。

      这一次的晚餐沈承瑾异常配合,就像他真的被何望开出的条件所吸引。
      被关在这里这么久,谁不渴望着能多呼吸一点自由的空气。
      沈承瑾破天荒的没人催着仍旧把碗里的米饭都吃光了,他甚至吃得有点快,被米饭呛了一大口。

      坐在对面的男人格外鄙视地睨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

      沈承瑾被呛得满脸通红,或许是怕何望变卦,他甚至只是咬了咬牙,并没有跟对方呛声。

      晚餐的战斗很快结束,沈承瑾扔了筷子站起来,看着人道:“脚链。”

      被关了十来天,沈承瑾第一次下楼,第一次看到何望这座地段格外隐秘的别墅花园。
      脱下镣铐,仿佛从没有过的轻松。他转过身,往背朝着何望的方向而去,收起脸上的欣喜和期待,面无表情地、慢吞吞地走过花园的每一条路,在昏黄与暗蓝交接的时空里步步穿行。
      何望的几名保镖一直紧跟着他,丝毫不放松。

      而那个男人下了楼就自己找了地方去坐着抽烟,眼神时而瞟向沈承瑾的方向。

      路灯渐渐亮起来,他就快要走进别墅内的林间小道,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这时候何望拿起电话,不知对谁强硬地说了一声:“够了,把他带回来。”

      很快,沈承瑾就回到了何望在的地方——那个有个宽敞的观景木台,何望坐在半圆形、又宽又舒适的沙发上,翘着腿抬头看着他。
      天边的最后一道银丝映和花园的灯光交相呼应,光芒落下,脚下遥远的地方是沉沉大海,近处是寂静的别墅,他站在他面前,香烟的雾气飘散在风里,沈承瑾被熏得咳了一声,就在这时,他的胳膊突然一紧,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碰”的一声,他已被人甩进了露天的沙发。

      何望重重地压着沈承瑾,扔了手里的烟,伸手摩挲沈承瑾的脸:“该上楼了。”

      沈承瑾挥开脸上的手,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愤怒:“我才下来十分钟!”

      他抓住他的手,眼神强势,口吻强硬,毫无商量的余地。
      “十分钟够了。”
      沈承瑾使劲推了何望一把,显而易见非常生气:“我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关在一个地方,我在这里多待会儿你是不是就会死?!”
      何望的脸色顿时变得像天色一样暗沉。
      “你如果想连这十分钟都失去的话,你尽管跟我斗。”
      男人冷冷地直起身,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把他关回去,锁好。”

      “何望!”沈承瑾立刻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钳住了胳膊,他挣扎了两下,渐渐忍下胸腔里沸腾的怒气,眼睛闭上,再慢慢睁开。
      “我明天还能不能下来?”沈承瑾示弱般地放软了语气,难得的像恳求一样地望着那决定他是否拥有这十分钟自由的男人。

      他被关怕了。

      或许吧。

      谁一直被关在牢笼里会不渴望出去,哪怕外边只是很小的世界。

      何望在夜风里盯着沈承瑾,半晌他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抬起他的下巴:“这要看你的表现。”

      沈承瑾垂下眼眸,遮盖掉剩下的几丝不甘心,他说:“我会尽量,听话。”

      他第一次见到他这种不甘不愿却不得不服软的表情,心情忽然便有些好。
      就像一只一直都柔弱可悲却又不听话的兔子终于、渐渐地被自己驯服。他心里有一种变态的满足感。他早就不去回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折磨他、不肯放过他了。
      何望的拇指在沈承瑾软滑的唇瓣上揉了两把,他低声对他说:“你自己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沈承瑾没回答,他只是服软地点了一下头,在灯光下看起来颇为可怜。

      第二天,沈承瑾前所未有的老实,不管是吃饭还是吃药都说得上配合。
      这天沈承瑾再次得到了十分钟的放风时间。

      之后几天沈承瑾变成了一名老实的囚犯,甚至有一次,他主动问从外边赶过来的何望有没有吃饭。
      何望愣了一下,而后觉得不可思议地笑了起来。
      他看了看沈承瑾碗里已经吃了快一半的晚餐:“怎么,你要分一半给我?”
      沈承瑾立刻就像被人踩住了痛脚,脸色一变,捏着叉子偏开头:“我只是随口一问。”
      这几天沈承瑾仿佛长了点肉回来,站在桌边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心情没来由的有些好。他突然抽走了他手里的刀叉,在沈承瑾未能反应时俯身捞了他的腰,一把将人捞起来,并圈进了怀里。

      傍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等他放过他的时候,一场雨已经变得瓢泼。
      他在昏暗中揽着他,忽然听到沈承瑾说:“把脚链给我取了。”
      疲倦与困意顿时消散了几成,何望不太想放开怀里那具抱起来手感刚好的身躯,更何况满世界都是雨水,还想下什么楼。
      他稍微收紧了手臂,表明自己的态度:“外边在下雨。”
      “我知道。”沈承瑾的声音像夏天的雨水,不至于太冷,却仍旧透显出凉薄,他低声说,“但我只有这十分钟。”
      说完青年拉开腰上的手从被窝里爬起来,铺天盖地的雨困住了整个世界,但困住沈承瑾的只有他身边这个男人和他赐给他的一条冰冷的脚链。

      何望一把将他拉回了床褥。

      男人翻身而上,将沈承瑾的两手按在头顶。
      他弯腰咬着他的耳朵,在黑暗里,声音竟有一丝着魔似的温柔:“明天,明天晚上给你一晚的时间。”

      但“明天”何望没有过来,“后天”也是。往后的好几天,那个将沈承瑾困在一方囹圄里的男人就像消失了一样失去了踪迹。

      这一天,看守别墅的保镖因为有人请假而换了人。

      而何望呢。何望被人绊住了。已经好几天。
      在这一天之前这个男人都没有发现,历史已进入了重演的轮回。

      这场轮回的开端,正是在两年之前。
      那时候,何望做好了全全准备,即将血洗自己对手家族。但同时,他与何诺的事无意中被他们的父亲何明生发现。
      何明生暴怒,何诺很快回国。在这当口,当地和何望分庭抗礼的□□家族开始了一场被对手联合屠杀的大清洗。

      在一段时间里何望一直没有回国去找何诺,因为他自信那人总是会回到他的身边。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何诺是他最大的弱点。
      如果让对方知道他和何诺真正的关系,那么,也许第二天他见到的就会是何诺惨不忍睹的尸体。
      他不敢赌。
      对于何明生的召唤何望自然不认同,也不会退让,但在那个时候偏偏正好。
      他放他回国,保他安全,之后的几个月他忍着相思之苦,连对那人的电话也打得少,直至他整垮了对手,清除障碍,成为当地真正的□□之首——好事,却永远不会成双。
      他隐瞒他们的关系,从来不去见他,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他错了,命运之轨已转向了他不能掌控的方向。

      两年之后,一个人出现了。
      当初唯一的漏网之鱼,在那场一边倒的战争中逃掉的不知道排行第几的少爷。不仅是私生,他的父亲还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中国人,所以在整个家族中不受重视,毫不起眼,连何望都未曾正眼看过他。
      所以那个人逃得无影无踪之后,他甚至并未将其视作未来的巨大威胁。

      但事过两年,当何望察觉到李子洲的存在,他立刻明白了什么。

      何望做出的第一反应,是当机立断地切断了和那栋别墅的联系。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他根本未曾想过自己这么做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不知道,轮回已经开始。
      他不知道,有一些真相远远不止于自己所知的那一部分。

      当危险来临,他为了爱远离一个人。
      当危险再一次来临,又是为了什么,他才远离另一个人?

      只有在应付李子洲的间隙,夜半喘一口气的时候,被纷乱的思绪缠满的大脑里会闪过一点什么。
      他躺在床上,突然怀念在怀中抱着点什么入睡。但在昏昏沉沉间,他的脑海里闪现的竟不再是一张清晰的、他早已熟记于岁月的脸。

      李子洲找到了外援,并早有蓄谋。
      双方暗中斗了几天,李子洲明明在暗,却只是将何望扰得无暇分身,反而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直到好多天以后,李子洲出现在了何望的眼前——与其说仇敌相见狭路相逢,不如说李子洲主动现身。

      这是何望的别墅换了新保镖的第四天。

      郊区,河湾的夜色深沉,夜风狂猛,两辆彼此追了一路的车停在还未完工的广场,隔了三十米开外的距离。
      李子洲站在车外,这名过去并未受到家族重视,也从不被何望放在眼里的青年眼底装着的确然是仇恨,但也有疯狂的、变态的扭曲。
      “今晚我只是要做一件很简单的事。”李子洲的嘴角勾了勾,他长得好看,五官深邃,但更接近东方人。他的面相颇有些阴柔,如果单单看脸,甚至有些像个女人。
      这样的长相在那个以暴力与鲜血洗礼的世界里,真的很难被人重视。
      也正是因为这样,李子洲才得以在大清洗时顺利逃脱,并在蛰伏两年之后开始了反击。

      何望身后的保镖跟李子洲那边的保镖彼此举着枪,只等着谁轻举妄动,才能试出谁的手更快,谁的枪更准,谁的命更大。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且不打算就这么跟何望硬碰硬。

      男人举起手里的枪,对着手无寸铁的李子洲,像一只正蓄积着力量的豹子。
      “你能做的,就是在这里交代遗言。”

      李子洲却冲他笑着摇了摇头,而后抬起自己的手,往腕上的手表上看了看,轻松快意地抬眼:“何望,今晚我要送你两份大礼,答谢你杀了我整个家族的人,答谢你让我不得不隐姓埋名、亡命天涯。
      “那几十条人命,足以配得上我回敬你这两份‘惊喜’!”

      何望眉心一凝,心突然狠跳了两下。

      李子洲声音快了一拍道:“还有一分钟。”

      “碰——”
      何望手中子弹射出。
      枪声震天。

      李子洲迅速闪进了一直开着的后车门,瞬间车外已枪林弹雨。
      李子洲的人并不恋战,主子进了车后,保镖也且战且退,退回车中,车门还未关好他们装着防弹玻璃的车已以最快的速度撤离现场。

      何望的人正准备追,男人却从那车的屁股方向收回了枪大吼道:“别追了!回麓山!”
      麓山,正是关着沈承瑾的别墅所在的地方。

      他们回到车里,何望脑子里满是李子洲那句“还有一分钟”在回荡,这一分钟就像一百年般漫长。
      他吩咐人打电话回何家,询问何明生那边的安全情况,自己则开始拨打别墅的电话。
      那边的人刚刚接起电话,问了一句:“何总?”另一通陌生的电话突然插了进来。
      “保护沈承瑾!全部人!”他满头大汗,自己并未察觉,也未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多急、多恐惧。
      挂了电话,何望的心跳开始加速,他咬紧牙关,接起了那通电话。

      “祝你看得愉快。请一定要快点回你该回的地方啊Mr. He。不过你再快,似乎也来不及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完,对方挂了电话。
      李子洲的笑声代替了那一句“一分钟”,在何望的耳朵里纠缠不休。这时候,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一条视频。

      何望并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开的那条视频,他满手心汗,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他曾经渴望着,希望能让沈承瑾生不如死。
      这一天终于到了。
      他发指眦裂,怒气如海如山,再不可平歇。更多的,却是在心底迅速蔓延的无止无尽的惊恐,疼痛。
      一如当初他亲眼见到何诺死在自己的眼前。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眼前发黑。

      “快!快!!”男人一拳砸向手边玻璃。
      他不能等,不能慢那么哪怕一秒钟!他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就回到那个地方!

      与此同时。
      麓山别墅。

      原本此刻正轮到休息的一群保镖冲上楼,齐齐八人的仗势把守在主卧门外的保镖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了?”
      “还有个人呢?”
      门外原本该有两人值守,现在却只剩下一个。
      “在屋子里,刚刚进去看情况。”为了防止沈承瑾使手段逃跑或者干出别的什么事,值守卧室的保镖一般隔几个小时就会进屋检查一下。
      但说完这句话,却因为眼前不同以往的阵仗,值守的保镖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的脸色一变,回身推了一下门,没推动。
      他飞出一脚踢开了房门!

      屋子里,那名原本该老老实实查看沈承瑾动静的保镖正站在床沿。
      他一只手按着沈承瑾,沈承瑾面朝下在他手底下“唔唔”挣扎,显然嘴已经被人堵上。
      而他的另一只手手里手里拿着一支电话,正低头在做什么。

      这时,冲进房门的一群人都看到了,在沈承瑾的手边,黑色的床褥上,扔着一支不该存在的针筒!

      何望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回到别墅,他冲进大楼,那保镖已被制服,被捆成粽子扔在地上。
      “何总,他——”
      何望连看也没看那命不久矣的男人一眼,直往楼上奔去:“沈承瑾呢?!戒毒医生呢?!”

      “沈少在房间里,医生在路上了。”

      “让他们快,以最快、最快的速度过来!”男人已经上了楼,很快到了门口,原本只想一脚踹开那碍事的门,但出脚之前他却又不知为何先伸出了手。
      他只是,很怕,很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他什么都怕。
      甚至,不敢以太暴力的姿态进入那个人的视线。

      他也完全忘记了,李子洲说今晚要“送他两份大礼”。
      只这一份,已足够让这个强大的男人接近崩溃。

      30.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进入何望视野的,是站在他的正前方、好几米外的地毯上的青年。
      沈承瑾背对着何望,抬着头,正望着装潢华美的天花板。

      房里灯光璀璨耀眼,海风从半开的玻璃门吹送进来,窗纱在沈承瑾的身前荡漾,一直荡漾。
      沈承瑾两手垂在身侧,他黑发的发丝被风吹乱,身体以一种非常轻、非常慢的动作在晃动。
      这一天他穿着白色的衬衣,黑色的长裤,单薄又轻盈,像一只即将飞进暗夜的蝴蝶。可是那黑色的脚链却又让他像一具行尸走肉。

      何望几乎怀疑一切都是在梦中,他迈出一步、一步,一步步朝那人走去。
      这么久以来,他终于有了自己抓不住沈承瑾的恐惧。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发现自己内心,竟是如此想将这人永远抓在自己手里。
      不再是以暴力的方式,不再是用你死我活的对峙。

      他到了沈承瑾的背后,沈承瑾却像没察觉有人进来,对身后的气息与温度毫无反应。

      这一刻,何望的心里却突然撤走了所有的愤怒,只剩下悲恸,只剩下不知所措,只剩下悔恨怜惜,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沈承瑾的右手臂。

      沈承瑾仍旧抬着头看着头顶,仿佛有什么正在那里吸引着他。
      何望将人转过来,他慢慢地、重重地将他搂进怀里。
      “沈承瑾。”
      青年木讷地任何望抱着,他又喊了一声“沈承瑾”,复低头,在青年目光茫然的眼皮上亲了一下,而后问道:“他这样子多久了?”

      “很久了……”靠床脚站着的佣人回道。
      气氛不同往日,这一天的何望难得身上没有一丝戾气,看起来是如此温柔,但佣人早知出了大事,她低着头,小心地说道,“沈少爷先吐了两回,后来就一声不响地躺着,躺着了一会儿就突然起了床。之后他就一直站在这里,我们叫他他也没有反应。骆医生他、他应该也快到了。”

      “他医不了他。”何望喃喃道。
      骆医生就是这段时间一直在照看沈承瑾身体的医生。但这种时候请他来又有多大的用?
      何望捧着沈承瑾的脸,静静地对上沈承瑾的视线,生怕吵到沈承瑾似的,话音前所未有的轻缓,“你们先出去。”

      佣人和保镖撤出房间,两人互相看着,沈承瑾的眼神渐渐有了些焦点,何望忍着心底的悲恸,轻抚着沈承瑾的脸问道:“你在看什么?
      “你回来了啊。”青年忽然抬起手,也往何望的脸上摸了一把,脸上竟露出一道浅浅的痞笑。何望微微一愣。
      “你终于出现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走了很久,久得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
      说着,他突然捧着何望的头,按下他的后脑勺,往他嘴上亲了一下:“对不起……何诺。”
      男人的眼眶一热。
      沈承瑾的呼吸扫在他的唇上,像个孩子,又像一个信念坚定的信仰者,向他吐露从未说过的心底话语:“他们都说你自杀了,可是我不敢相信。你怎么可能自杀,毕竟我看上的这个人,他是一位天使啊。”

      何望紧紧地隆着眉头,“碰”地搂紧了沈承瑾。
      “我没死,我回来了。对不起!”
      他从来不知道他心底到底藏着什么,他也不知道沈承瑾的眼里何诺究竟是什么样的。
      但这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着这样孩子似的渴求和浪漫。
      而这样纯真的浪漫,却从未有机会让他碰见。

      他明明知道,他轻浮□□的外表下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但他从未试图去了解。

      他只对他做了一件事,就是毁掉了他的一生。

      “虽然这么久没见,但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沈承瑾努力把腰上的桎梏松开一些,青年往后仰了仰头,看着男人泛红的双眼,疑惑了两秒,忽而又是一笑,“这么想我吗?想得快要哭?”

      他很久,没在他面前露出轻松自在的笑,然而此时此刻,这笑只让何望内心越发痛苦。他不知道沈承瑾被注射的究竟是什么毒品,但李子洲要报复他,就绝不会只给一点小教训。
      他不怕沈承瑾这一刻把他错认成何诺,他怕的是沈承瑾的身体被彻底毁掉。
      这个男人纵横□□多年,虽然吸毒后的表现各种各样,但烈性的毒品究竟有多恐怖他比谁都清楚。

      他深深地看着沈承瑾,看着这名他还来不及去爱就被自己摧残至此的青年。
      他的双眼渐渐模糊,但他努力地睁着眼,忍着眼眶的热泪,温柔认真地凝视着沈承瑾道:
      “是,我很想你,很想,沈承瑾,我想永远和你好好地在一起,我希望回到过去,什么事都还没发生,但我们早已经相遇,只有我和你,我们之间没有别人,没有恩怨,没有恨只有爱,每天我一睁眼就能看到你安静地睡在我旁边的脸,我们可以安静和平地白头偕老。我想知道,这样,可不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问,不是以何诺的身份,而是他,何望。
      在他看完视频,很快又接到保镖的电话,确定沈承瑾被人强制注射了毒品的时候,他就已经懂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的仇人,可是爱,原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东西。

      当爱来临,他却察觉得太晚太迟。

      沈承瑾顿了顿,尚未回答。男人低下头,心中各种情绪翻滚,他的泪水终于滚落脸颊,在华灯下,他亲住了沈承瑾白皙的脸,亲上沈承瑾有些干燥的唇。
      青年待在他的怀里,有些茫然,又渐渐地变得焦虑,最终下力推开了他。

      “对不起,已经……不可以了。”沈承瑾的反应仿佛有些迟钝,他讷讷地望着何望的脸,脸上终究弥漫起深深的愧疚。

      “为什么?”一刹那间,何望还以为他神智恢复了过来。

      沈承瑾偏开头,快速退了两步。

      “我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你知道,我也知道,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没关系,沈承瑾,我不在乎,我们可以在一起。”

      青年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重新凝望着男人的脸:“可是我已经爱上了别人。我只是个人渣,混蛋,给不了你过去,也给不了你未来,何诺,我们不能在一起了。”
      海风涌起,渐长的发丝遮住沈承瑾眼中一瞬的迷离,男人的心因为这句话而重重地跳了两下,他还来不及问任何话,青年漂浮在毒品影响中的眼神又忽然变得惶惑。

      他的脖子歪了歪,疑惑地打量着何望的脸,仿佛忘记了他们刚刚进行的谈话,他低声说:“刚才我就想说了,为什么你的周身都在闪闪发光?”
      说完他跨了两步,回到何望的身前,一下子开心地笑起来:“你真的是天使吧?”

      “不,我不是。”何望抓着往自己脸上摸的手,青年已经完全不记得刚刚拒绝了他的告白,就那么痴痴地望着他,朝他怀里凑了凑,他们的体温渐渐融合,沈承瑾看着何望眼角未干的泪痕,问:“你为什么哭了?”

      男人的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沈承瑾涣散的瞳孔,痛苦地说道:“因为我把你拖进了地狱。”

      沈承瑾倒进何望的怀里,目光越发茫然涣散,他再也看不清楚那张他想象中的脸。他像是失去了灵魂的人偶,木然地说道。
      “可是我觉得我要飞起来了。”

      何望抱起软倒在自己怀中的人。沈承瑾轻得真的像要即将飞走。
      他将他抱回床边,放回床褥里。
      他为他盖上被子,青年睁着眼睛,又像他进门时那样盯着天花板一动也不动。
      何望轻抚着沈承瑾的脸,柔声说:“医生很快就来了,我会让你好的。”

      之后何望拿出钥匙,他走到床的那一头,打开了沈承瑾脚踝上的桎梏。

      “哗啦——”,铁链滑下地毯,他转过头,一直渴望着自由的青年却对此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戒毒所的医生终于到了。

      31.

      “粉红天堂?”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他所知的毒品种类不少,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医生小心地扶了一下眼镜,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已经在药物下睡着的人,低声解释道:“‘粉红天堂’是刚刚出来的一种硬性毒品,它是一种粉色的粉末,和□□一样主要通过稀释注射,吸食过后不像其他药的反应那么强烈,但仍旧会致幻、产生快感,而且上瘾极快,对人的身体机能危害非常大……”
      听到“硬性毒品”三个字时,何望的太阳穴有什么“突突突”地跳得快要冲出他的皮肤,他紧握拳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无法接受。
      他一字一顿地问:“成瘾性呢?!”
      医生吞了吞口水,几乎不敢直视那张随时都像要取人命的脸,回答道:“几乎和□□一样,很难戒断。”

      “砰——”
      脚边的沙发椅被人一脚踢了出去,撞上前方的柜子,发出一声惊人巨响。
      医生被吓得心肝一跳,突然脖子上一紧——他的衣领被人提了起来。转瞬,面前一道阴影逼上来,如要吃了他一般:“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帮他戒了!”
      “何、何先生——”医生原本就是一名干瘦的老头子,被何望拎小鸡一样地拎着,又怕又可怜地扑腾了两下,哭丧着脸说道,“我们一定会尽力,请您放心。”
      “我不要你说什么尽力,我要你保证!我绝对不能让他走上这条路。”

      “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能不能戒掉、会不会复发还看他自己。”
      一名青年拿着一叠检测资料走进来,冷冷地看了何望一眼,而后说道,“请您放开我老师,他是我市乃至国内最顶尖的戒毒专家,他如果受了什么伤,那您这位——”他往睡着的沈承瑾那边看了看,接着道,“他恐怕更难戒掉了。”

      何望这才察觉到什么,他松开医生的衣服,脸上的霜寒微微缓和:“……抱歉。”

      风暴过去,突然间,他的身体里只剩下无限的疲惫。

      夜半三更,每一个人都困了倦了,而海边山崖上的别墅里,却一直有人和机械在进进出出。

      一直到后半夜,医生们忙碌了许久后,都被安排到客房区休息。
      一切都归于宁静,何望坐在床边看着睡着了的沈承瑾,他的眼神一遍遍地描绘着沈承瑾的模样,早在他和他相识之前他就已经把他的样子刻进了自己的脑海,但那时候,只有刻骨的恨,现在,只有剜心的悔。
      他捂着心脏,另一只手去摸沈承瑾的脸,摸着摸着,他渐渐笑了。
      “我想尽办法接近你,报复你,可是最后我才知道,我报复的人是我自己。我毁了你的一生,可是就是在这种时候,我也不想放开你。”
      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是如此的可怕,如此的偏执,如此的变态。
      他对着沈承瑾笑得那么温柔,眼里含着水汽,渐渐的,笑着笑着,他的脸却又变得可怖而狰狞。
      “李子洲对你做了什么,我就会让他十倍偿还!”

      “何总,楼下那个混蛋怎么处置?!”在何望身后站了半天的手下适时地问。

      “砍断他的手脚!留着性命。”男人虚着眼睛,双眸露出寒光,沉冷地说道:“我要亲自把他还给李子洲。”

      “是……”砍断手脚……那还不如让他直接死了算了。何总对沈承瑾一向就跟禁脔没什么区别,但这件事一发生,别墅里的人才发现,原来何望对沈承瑾的感情远不止囚禁起来当床上的玩物那么简单。

      哎。

      现在变成这样,这都是什么事啊。

      何望关了房里的灯,只留着一盏颜色暖和的壁灯。他躺下去,小心翼翼地抱着沈承瑾,心里是翻江倒海的悔恨。
      他睡不着,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恨不得杀了李子洲,他却更恨他自己!

      一切的元凶,正是他何望。

      他变了心。他早已经变了心。

      可是当他意识到这一刻自己心里更在乎的人、更惦念的人不再是何诺,而是睡在身边的人时,却已经没有力气去唾弃自己。

      对不起,小诺。我爱上了他,你曾经爱过的人,我为了给你报仇做了太多的错事,我陷入了一个扭曲的漩涡,我以为陷进去的人是他,可是无论如何挣扎都再也出不来的人,是我自己。

      对不起。我伤他如此,我背叛了你,但我,不会放开他了。

      这一夜,李子洲的“第二份礼物”并没有送到。
      天蒙蒙亮的时候,一宿未眠的男人下了床。

      “看好他。”
      何望从浴室出来,打开门,把门外的佣人喊进了屋子。他换上了一身正装,稍微打理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一夜都没休息。
      “我一会儿就上来,有事马上到楼下通知我。”

      佣人老老实实地鞠个躬道:“好的,何总。”

      何望下了楼,外边的天空还是一片昏沉。

      他走到后院一栋附属小楼里,把坐在门口椅子上打瞌睡的人叫醒:“人呢?”
      男人眼神如刀,身上散发着魔一样的气息。

      “在、在里边!”手下跳起来,擦擦嘴角的口水,“砍了,还昏着呢,爬都爬不走。不过他什么都不说,问不出有用的话来。”

      “砍下来的呢?”

      “扔了……”
      看着何望冷酷阴戾的神色,又试探着小声问:“要不捡回来,剁了喂狗?”

      何望没回答,只说:“带路,药准备好。”

      “早就准备好了。”手下跟着何望往里走,“那个,沈少那边还好吧?”

      他不问,何望倒也不会主动提起沈承瑾。这么一问,男人的嘴角顿时扯了一个笑出来,一个让人恨不得退避一百尺的笑,看得这手下心惊胆战。

      “他不好。”何望咬着牙关,双目发红道,“他如果好,我会在这里?!”

      “……”手下再也不敢说话了。他都问了个什么破问题啊!

      夏日,附属小楼的一间厕所里一片森森寒意。
      何望蹲下去,看着刚刚被用冷水泼醒的失去了手脚的人,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问道:“你知道什么叫人彘吗?”
      那人醒后一直在求饶,一直喊着“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你这么对他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错了?”何望没有动怒,他在笑,但对方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因为他的笑而变得更加惨白一片。
      “求求你、求求你,我已经失去手脚了,我什么都干不了了,我也是奉命行事啊!”

      何望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伸出一只手,说道:“针筒拿过来。”

      立刻就有人献上一支装满了粉色液体的针筒。

      “不、不、不!!”那人趴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头一夜他才给沈承瑾注射过的东西,扭着仅剩的躯体挣动起来。

      “你在这么对他的时候,又怎么没想过‘不’?”男人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掺杂着悲痛,他举着针筒,俯低身子,靠近囚犯的耳朵,“你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一是我喂你一针,再剜掉你的双眼,割掉你的鼻子、舌头和耳朵,把你变成真正的人彘。”
      他眼底的神经跳了跳,冷漠地说:“给你十秒钟考虑。十、九……”

      太阳冲破天际的时候,沈承瑾醒了。
      坐在床边的男人回过头,在初升的朝阳下,他对他露出一道轻缓而温柔的笑意。
      沈承瑾愣了一下,接着也露出了一个笑容。
      “原来我还在做梦。”青年懒洋洋地从被子下伸出一只手,摸到了朝自己俯腰下来的脸,不同以往,这张脸又专注又宠溺,像春天的风一样让人沉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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