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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果消失
第七章
舒果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生命之火一日日旺盛起来。不过我能模糊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却在一天天地变得衰弱。当我真正意识到这点的时,舒果消失了。
出院后的第二天,我带着她漫步在绵绵的春雨的街头。我们吃便宜的小吃,讲无聊的笑话,彼此用餐巾纸擦对方被雨水打湿了的头发。次日,舒果离开了我的生活。
手机无法打通,租的房子也退了,米莹莹告诉我她辞了职。我发现她没有留给我任何属于她的物件,她从我的生活中消失的干干净净。干净的仿佛未曾出现过。我开始想她晚上吃了什么,开始想她是不是还在这个城市,开始想她对谁露出真正的笑容。我想她的马尾辫,想她的深绿色套衫,想她在墙角时无法抑制的哭泣和靠在杉树上的久久沉默。
我想起了娄烨的《苏州河》。我会像马达一样地找她吗?我会一直找一直找吗?我会一直找到死吗?我和米莹莹说想去找舒果,她说那是徒劳,若是一个人不想见你,那你怎样都是找不到她的。我问路凯如何去找一个离开我的人,他说即使是上帝也帮不了你。黑夜降临,我躺在床上,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喜欢舒果的。但是我什么都搞不明白,我搞不明白舒果为何要离开,搞不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去找她,甚至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喜欢她。一种如蚁噬骨般的思念汹涌而至,无穷无尽地淹没了我。我想我会就这样一遍遍地想着她而失眠,但终究沉沉地睡了过去。次日醒来时天已大亮,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望着沾有污痕的天花板,花了好久好久的时间确认了两件事。
一:舒果走了。二:我无处寻找。
我每天睡觉睡到自然醒,洗漱、刮胡,去学校食堂吃价格便宜的早餐,按照课表一节不落地去上课。上课认真记笔记,偶尔和突如其来的睡意挣扎一番。其他时间或在寝室捧着电脑看电影,或者去图书馆看小说。履行了对路凯的承诺,两人一同去吃了自助烧烤,鱿鱼味道确实如他所说相当不错。吃完后一起又去打了保龄球,我依旧打得一塌糊涂。依旧保持一周两次去山秀谷美美地坐上一个下午。两天洗一次澡,一周洗一次衣服。先前告诉我李瑜名字的那人打来一次电话,我们在学校边上的一家小餐馆见了面,一面吃价廉物美的晚餐一面谈论电影。他一个劲的说《公民凯恩》,我则因为从未看过而不知如何评价,不过他独自一人还是说得津津有味。路凯的小鳄开始每天把切碎了的生鱼块吞进肚子,吃饱后就一动不动像个哲人一般望着这个世界。
这么着,六月毫不迟疑地从身边溜走。
天气开始以令人惊奇的速度热了起来,校园的各个角落充斥着尺度不等的短裙和丝袜。看样子夏天来势汹汹。路凯给了我一张本年度的游泳卡,可以无限次进入市内一家五星级酒店顶层的游泳池。酒店顶层有两个游泳池,一个室内一个露天。我和路凯一同在室内五十米的游泳池中游了数个来回,然后在一旁的桑拿房中像死猪一样蒸了二十分钟。
六月的中旬,我独自一人渡过了二十二岁的生日。没有祝贺,没有蛋糕,也没有愿望,我给母亲打去一个电话,算是承认自己接受了二十二岁这个标签。
期末临近,我开始花费较多的时间待在图书馆。心情多少因考试的到来而受到影响,不过赖于详实的课堂笔记,成绩倒也说得过去。两个痴迷于网游的室友开始收拾行装打算回家过暑假,路凯第一次和我一起决定留校,他似乎有着自己的打算。学校渐渐开始变得空荡,感觉像是一株被经过曝晒而萎蔫了的南瓜秧。
暑假正式开始的第一天正午我接到夏月屏打来的电话,电话响时我正蹲在阳台一面用鞋带逗小鳄一面思考傍晚要不要去游泳,天气已经热到能在露天游泳池中游泳而不觉得水凉的程度。
“喂喂,何策。”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和脑中夏月屏的名字啪嗒一下结合上,就像是两块磁铁的S极和N极相互吸到一起。“有事找你。”
“说吧。”
“得先说答不答应。”
“不行,得先说什么事情。”我说。
夏月屏哈哈笑了两声,笑声中充满了愉悦,“保证不是什么难事,一定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绝不刁难你。”
“那我也不先答应。”我说,“总觉得其中有什么阴谋。”
夏月屏又笑了两声,其中的愉悦较之先前又上升了一个水平,“放假了吧?”
“是。”我回答。
“还未回家吧?”
“不回家。”我说。
“那就完全没问题了,你必须先答应。喂喂,何策,别那么小气好吗?不会要你命的。”
我一分神,鞋带被小鳄咬在了嘴中,我扯了扯,小鳄拒不松口。“不行,得先说是什么事情。”我坚持道。
“你还真让人讨厌。”话虽如此,但从声音中我没听出有多少讨厌的味道,“事情是你先提起的,所以无论如何你必须答应。”
“究竟是什么?”小鳄大概是察觉到鞋带并不能当成食物吃下肚子,于是松了口,还顺势向后退了一步。
“旅行。安排了旅行,想了想觉得只有和你一起去最为期待,所以绝对不能推辞。”旅行?我站起身,看着阳台外的草坪,心中找不出拒绝的理由。不对,心似乎对旅行有着隐隐的希冀。“喂喂,你是不是在想理由拒绝?一起去吧,连头连尾不过三天的功夫,考试已经告一段落,再说你也不回家,莫非已找到实习的工作?”
“没有。”我回答,实习什么的,想都不曾想过。
“那还顾忌什么,计划我已安排好了,一切不用你操心。”
“好吧。”我说,“具体什么时候?”
“Wonderful!今晚可有空,一起吃饭如何?详细的内容到时候再谈不迟。”
我们约定傍晚五点在学校边的一家清真菜馆见面。挂下电话,我向小鳄撇去一眼,它似乎对我用鞋带逗它怀恨在心,此刻正侧着身子用它那没绿豆大的眼睛瞄我。我望了望天气,太阳悬在天心,云一丝也无,甚至连云的迹象都无法寻见。
一点半时我带着换洗的衣裤走出学校,无论如何想要游泳。
因为顾忌太阳,只好在室内的游泳池游泳。水中散发着淡淡的不知名的化学品的味道,温度稍稍偏高,但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我用蛙泳姿势游了两个来回,身体开始进入节奏。断断续续一共游了十个来回,自由泳游累了就换做蛙泳。十个回合结束,手臂和小腿都传来酸酸的警告。我从室内游泳池站起,披着浴巾走到露天的遮阳伞下一边喝水一边看不怕烈日的人在游泳池中来回扑腾。池中有一个身材较好的女子,游泳的姿势也流畅优美,看久了仿佛有种在水族馆看海豚表演的感觉。
四点时我回更衣室换好衣服离开酒店。因为体力支出的原因,身体有点感觉木木的,仿佛所有的神经都被绑上了绝缘层。我在公交车站牌下等车,驶来的公交车上人满为患,废了不小劲才挤了进去。公车上散发着一种经过混合的汗味,难闻得要死。为了不去想那味道,我开始分析为何公车上会有如此多的人。现在既不是下班高峰期,学生也已无需返校,各色乘客看起来也非同一群体,唯一能想到的解释就是上一班公车被无故取消了。
回寝室放了游泳的用具,再走出校门,手机上的时间刚刚过五点。
看到清真菜馆时夏月屏也一并进入了视野。她正站在菜馆门口的阴凉处和两个穿着衬衫的男生聊着什么,看到我后便简单和他们说了两句向我小跑过来。夏天的气息在她身上一览无遗,荧紫色V领无袖上装,米黄色休闲短裤,脚上穿一双白色凉鞋。
“喂喂,别慢吞吞的。”夏月屏边跑边对我喊。吃饭罢了,何必如此心急。虽这么想,但我依旧加快了些许脚步的频率。“你迟到了。”
“抱歉,去游泳来着。”我确认了下时间,迟到六分钟。
我们走进清真菜馆,站在写满菜名的墙前考虑吃什么。一番商量后要了甘肃鸡块、酱炖牛肉和口袋豆腐汤。店内人不多,我们找了个最远离厨房的位置。一个月前此刻已是日落的时间,然而现在窗外的太阳还明晃晃的。
“原本还以为要一番软磨硬泡才能让你答应的。”夏月屏从牙签罐中倒出一根牙签,咬在嘴上。
我伸手把她口中的牙签拔出,丢在一旁,“反正也闲来无事,再说也刚考完试,出去走走未尝不可。”
“地点定在月可湖,听说过么?”说着夏月屏伸手又去拿牙签罐。
我眼疾手快在她之前一把抢过牙签罐摆在靠近我的一侧,“月可湖?”
“不是什么有名的景点,不过看网上的照片倒是觉得不错。”
“网上我们学校的照片看起来犹如世界一流名校。”我不无讽刺地说。
夏月屏伸了伸舌头,“别不相信我,那里理应不错,地处深山,避暑的好地方,去得人又少,没有旅行社把那里当作专门的旅游线路。长途汽车下车后还要步行两三小时进山,住处我已打电话定好。”
其实去哪里都可以,只是想去旅行,我第一次有这么迫切的欲望想要离开一下这个城市。“那具体时间呢?”
“明天上午便出发,九点在长途客车站见。大后天回来,若是在那里觉得不错的话可以多住一日。回家的机票买在五天之后,这里也没剩需要解决的事情。”
我点点头。服务员一次性把菜都送了上了,两人一边开始吃饭,一边聊一些没头没尾的话题。她跟我讲一个并不怎么熟的同学在上个月出家做了和尚,我则跟她解释和尚和道士之间的区别。二十分钟左右,我们解决了桌子上的所有饭菜,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付了钱走出菜馆,天上好歹传来了暮色的迹象。夏月屏说陪我走到寝室楼,于是两人用懒散的脚步慢悠悠逛进学校。走近寝室楼,路过的男生无不对夏月屏投去目光,其中对我或多或少有些印象的人同时再把疑惑的目光泼到我身上。
“好了,那么明天见。”我在寝室楼门口向她告别。
“再见。”夏月屏把手举到胸边微微摇动,“喂喂,还有件事儿想告诉你。”我停下向寝室楼迈入的脚步,回走到她身边。她合上眼睛,复又慢慢睁开,云淡风轻地说:“我和赵轲分手了。”那口气似乎是在谈论远在北美洲的别人。
“嗯,我知道。”我也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淡。
“咦?”
我用手指了指她的手腕,“你没戴那天梭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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