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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宋埥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傍晚量过体温,乔医生叮嘱了几句忌口的,就把他赶出去了。
医务室离宿舍并不远,宋埥却在路上遇到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身体好些了么?”洪鸣莺侧倚在一棵梧桐下,见来人,手指将发挽至耳后,慢步迎了上来。
“好多了,谢谢关心。”宋埥不禁想起今早赵浅辄那条短信:昨天去见了洪家妹子,对你有意思,暂时看着特好一人。
眼前这人或是因为害羞,低头浅笑,却不落话题,问道:“小组课题的题目和选题报告我已经写好了,发你邮箱里,有认为要改动的地方麻烦跟我说一声就好。”
宋埥点头,看洪鸣莺还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禁问道:“还有什么事情么?”
“晚上你有没有时间,”洪鸣莺顿了顿,“想约你吃顿饭。”
宋埥愣住,想起赵浅辄之前说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洪鸣莺抿起嘴,小姑娘瞪大了眼睛,颇有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宋埥:“好。”
洪鸣莺的五官因为这短短的一个字瞬间松懈下来,她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说:“那我先去找我教授了,六点半…在长亭见。”
宋埥目送洪鸣莺的背影,喜上心头,人的步子也轻快了起来,不一会儿就不见人了。落日将余辉集中,反倒比午日更加刺眼,宋埥站立许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翻到赵浅辄的名字编辑条短信发了过去,然后朝宿舍的方向继续走了。
“怎么了你?”谭诚抄着习惯性借来的笔记,抬头发现赵浅辄站在门口,盯着自己手机屏幕出神。
“哦,没事。”赵浅辄扯开绑了一边的鞋带,重新换回拖鞋,“你等会儿出去吃饭吗?”
谭诚瞄了眼墙上的钟,时针差不多指向五点附近,他答道:“再过半个小时吧。”
赵浅辄已经窝回了椅子上,翻开生物实验的报告,头也不回地道:“帮我在食堂带份蛋炒饭,谢了。”
谭诚瞅着不大对劲,赵浅辄属于产能过剩的熊孩子,这种无精打采的样子可不大适合他,刚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一句,一旁的张赋淼就出声了:“你看他哪次晚饭时间是在宿舍的?估计是一直约着的人今天有事吃不了了。”
谭诚把声音压低凑过去:“那也不至于这副模样啊。”
张赋淼扶了扶眼镜:“不习惯?在乎?随你怎么理解。”
说完张赋淼就低头沉浸在书里,任谭诚怎么折腾都风雨不动的。
手机被赵浅辄无意识地转动着,他眼睛没聚焦,空看着眼前的报告。两人的话被他全程听在耳朵里,一个宿舍的空间,人的声音能隐蔽到哪儿去?
他是不习惯了,他第一次开始觉得,来自于宋埥这个名字的短信,变得有些扎眼。
宿舍的老木门咯吱咯吱作响,应天星缩着身子从外面进来。他今天似乎过得不大好,原本就皱皱巴巴的外套上多了几条泥印,像是谁刻意抹上去的。谭诚和张赋淼象征性地打声招呼,没等到回应就转过头继续忙自己的事。
应天星独得要命,也不指望他给你回应。
赵浅辄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瘦黑的手,那只手落下了一张折了好几下的纸条,马上抽回了。赵浅辄抬头,只来得及捕捉应天星阴郁在连帽衫帽子下的侧脸。
他一点一点折平那张纸条,白纸上一个苍劲有力的黑字躺在正中心:变。
赵浅辄眉头紧皱,心中没来由的一顿烦躁,便粗暴地去虐待起了他的抽屉,扯开的一瞬间,两个穿运动校服的少年人映入眼帘。初中那会儿宋埥比赵浅辄高半个头,左手耀武扬威地压在赵浅辄的头上,面上笑得灿烂,和一脸歪嘴脾气的赵浅辄形成了鲜明对比,愈发的好笑起来。后来,事实证明,赵浅辄嘴里的“发育晚”不再是狡辩之词,高二短短一年,他的个子就窜到了一米八八,宋埥徘徊在一米八三,也不屑和他硬争个高矮。
拇指轻轻拂过那个十三岁少年翘起的嘴角,将纸条安置在照片下层,抽屉便被推了回去。
*
宋埥回到宿舍时正值晚上九点,王向东在门口换鞋,正准备下楼陪女朋友去小花园散步。他拉住宋埥,指了指屋里:“你发小七点多的时候过来的,我没好意思让他在外边儿等,就给人叫进来了。”
宋埥稍稍侧头,看见赵浅辄趴在他的桌上,背脊随呼吸一上一下起伏,像是睡熟了。他朝王向东会意地点头,把寝室门带上往里走去。
宋埥走到桌边,拿起遥控器将寝室常年二十四度的空调往上调高了两度。外套刚触到赵浅辄的背,人就整个弹了起来,看清眼前人是宋埥后,疲惫地揉揉眼睛,然后朝对方讨好地一笑。
宋埥停顿了几秒,坐上床沿,开口道:“怎么过来了,吃饭了么?”
赵浅辄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今天和洪同学饭吃得怎样啊?”
宋埥困惑地看向赵浅辄,赵浅辄回视,满眸子的八卦星星。
“她很善谈,确实不管是在学业上,还是待人上,都是非常好的一个女孩。”
赵浅辄差点挂不住脸上的笑,他的脑子自动忽略了前面所有的话,只剩“非常好的一个女孩”不停地回荡着。
赵浅辄:“埥儿,我想问你个问题。”
宋埥直觉今天的赵浅辄有些不对劲,具体在哪儿,他也说不上来。这个总是在他面前死皮赖脸没心没肺的人仿佛突然一下长出了心肝,自学成才地知道了“心事”两字的正确写法。可演技还未磨练成熟,轻轻松松暴露在他的面前。
宋埥:“你说。”
赵浅辄:“我这几天,偶尔觉着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了什么东西。”
赵浅辄开始苦恼去描述这种感觉:“别人弥补不了的那种东西,但也说不上难过。”
宋埥打断他,道:“怅然若失。”
宋埥看见赵浅辄一时怔住了,随即赵浅辄越来越近,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赵浅辄的双手扣得紧紧的。
“辄哥,”他叫起多年未再说过的那个称呼,小心拍着赵浅辄的背,“还好么?”
赵浅辄没有作答,他的下巴枕在宋埥的肩膀上,鼻腔里呼出的热气刺得宋埥痒痒的。宋埥全身紧绷,他从未见过赵浅辄这般模样,叹气,鼻头有点酸,似是因为距离太近,被赵浅辄身上的气氛感染了,也有些许沮丧朝着心头绕。
那时宋埥才读完马尔克斯的文字,却不能记起那句“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以至于赵浅辄此时的滴入他脖颈里热泪的温度,赵浅辄身上若有若无的肥皂香味都刻在他的“过去”里,在未来的日子里再度想起时,恍如昨日,真真切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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