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由我再定天

　　上官玖玖对它提不起半点兴趣，他的目标还在增强机能方面，况且副作用那么大的药材，他也不稀罕。撇撇嘴，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他忽然顿住了。

　　他转过头去，再看那银兽，此时他的脑海中一并罗列出了银兽血的功能，并排罗列出九九琼浆的药方，将所有药材按药材特性理清之后依次过问过银血的特性。最后他皱了皱眉，掏出怀中的一个瓶子，伸手接下汩汩流淌的濒死血液。
　　他怀着惆怅地看着兽兽，并非是同情，更没有为自己正在吸收别人的杀戮成果而愧疚。只是想起……淩洛。他曾为炼制九九琼浆伤神好久，以至于自己时常觉得一直浸泡在同一种药香内，看着淩洛每天躬身执扇的背影，他曾经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稀世之药。只不过如果这个独门之卤真的是银兽的血，他肯定又要怪自己杀生，唉！
　　日薄西山，已变为红黑色的小树林中出现了一团鬼火似的红色，向着不远处的篝火走去，火光照耀出一老一少四只燃烧的眼睛。
　　这是……痴狂吗？九州之人但凡碰上九九琼浆都会痴狂吧。
　　老人已经知晓他来了，发出了嚯嚯一声大笑。
　　“我以为你趁着黄昏回家了。”青玄抱歉道，拍拍身旁给他留出的空位。谁知道上官玖玖看都没看他一眼，经过他，一扬手将一瓶银丝状的物质倾泻而下。物质转进大锅中，很快就不见了。
　　“喂！”青玄惊急而起。
　　老者和颜悦色的脸也沉了下去，半晌才说：“娃娃，这样不好。”
　　他们很久都有没试出药，心情已经够压抑的了，他竟还来给他们添乱！
　　二人话音未落，只见中间那只静静地锅灶突然“咕噜噜”了起来，瞬间冒出无数个沸腾的泡泡，几乎要从锅边溢出来。三人同时低头，那些泡泡轰然破裂，变成无数个细碎的小点，他们看着它们在锅中沉沉浮浮，鼓来荡去，毕竟这十天，前几个被废弃的药锅可是连个屁都没放，而现在这个，底部已经全部是药渣烟渍，根本没来得及清洗，又有何德何能会产生奇迹呢？今儿不知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是什么神仙降世，烟紫色的水雾如同旋风般从底部积聚而起，渐渐整个锅都变成了香芋紫，中间缓慢腾升起一个又一个金点。
　　“一、二、三、——师父，九，九九琼浆，”青玄的手抽筋似的使劲地按着太阳穴。
　　“哦，哦，”老人忽略了青玄的机械动作，不敢置信的使劲摸着自己的光头。
　　“呼——”上官玖玖也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笑意渐渐展现，却在要笑的那一刻，蹙紧了眉头。完蛋了，光想着药炼成，那以后可怎么办？总不能把独角兽的血告诉他们啊，让它们取尽独角兽的血吗？啊——淩洛知道了怎么办？！
　　直到九个金点完全显现，然后消失。二人这才刚反应过来似的，慢慢地转回头。此时一老一少心里都有一把铜锣在振聋发聩。他们心里都想抱住些什么，然后师徒二人互相抱住，傻子一样跳起了舞。
　　没人看到的是，上官玖玖眼中阴鸷一闪而过，他低下了头，抬起头来时，却是笑嘻嘻。
　　九九琼浆炼成了，人——要杀吗？
　　猝不及防地，面前老人一个深蹲，“倏——”地执起他的双手，眼中是景仰钦佩的光芒，这已经是第二次被一个老人这样看，上官玖玖有些不自然地抽回手，没想到老人退后几步，双膝抵地，对他躬了一个俯首礼。
　　老人从地上虔诚抬起头，“请告诉我您的姓名，您父母的尊姓，还有——”他单手指向锅灶：“这是——如何——”
　　上官玖玖笑嘻嘻，指尖缠绕着脸颊旁的碎发:“这很简单，”他说抬头着看向对面的二人，笑容在他脸上失却，本来黑葡萄似的眼珠变得极为阴鸷空洞，而这时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风，药气氤氲刚好缠绕住他的眼眶，药气失去时，二人只见上官玖玖一副非常自然的表情，只是话锋婉转而妖气：“要知道这个，你们须答应我一件事。”
　　二人相顾半晌，然后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是什么?
　　那就是——杀了你们，后背已经凝结成一团白气，手指紧握着白簪，“修仙者少食五谷，不杀生……”一句久远的话语蹦入脑海，上官玖玖突然烦躁地摇了摇头。
　　是谁?这还是他抓兔子时说过的话吧？
　　是啊，在这时，凌洛会怎么做？
　　上官玖玖忽然自嘲地一笑，抬头没有一丝褶皱的地笑道：“以后不可将此方传人，唯有我们仨个人知晓。以后九九琼浆的成品，也就只能从你们手中流出。”
　　一老一少脸上对他忽然的笑露出疑惑，上官玖玖歪了歪头：“这么简单的条件，你们答应否？”
　　一老一少对看了一眼，两手一握，互相点头。
　　上官玖玖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张纸：“来，签字画押。”
　　上官玖玖在心里暗想：嘻嘻，淩洛，我可比你聪明多了！
　　两个人愣了愣，只见老人从地上起来，说了声：“不用。”旋即指尖化出了一枚淡青色球体，等球体旋升至头顶，他握住徒儿的右手，二人食指中指指天，洪亮廖波的丹田之音突然发了出来：“我青可道与青玄在此对天发誓，必不将九九琼浆秘方传人，若违此誓，则丹田爆破，气力俱为灰。”

　　升天雷……他们是——鹡鸰宇的人？
　　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身躯在抖动，无边的恶心压抑而起。
　　真是后悔没把他们杀了。
　　“人分善恶，千万别相信你所看见的，要看清楚他的心。”
　　又是谁说的？于是他闭上了眼睛，疯狂地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好笑地摆了摆手：“九九琼浆当今的功效是致腐肌再生，生肝造胆，炼化骨骼，是除洗髓外唯一一种清理身体内部的方式，但，谁都知道它不是完善的。”
　　既然这两人是用的反悔必死的升天雷，那么他可以是否可以相信这两个人的诚实？
　　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
　　一老一少面面相觑，他说，谁都知道？
　　“那个，据我们所知，只有地尊以上的人才知道，气阶都很少有人晓得，毕竟，丹药之书，只有地尊之人才有权利看。”青玄举手说。
　　师父捅了他一肘子。青玄痛地弯下腰去。
　　上官玖玖没理他:“古语记载，它最早是被黑书创造作‘升化’之用，但风云之争使其失传了某种记载，你遵循它“升化”之效开始梳理，未载之药，一定是与清内、流通血液、增长灵力有关的，你们说，这些功能，除了水，还有什么能达到的？”
　　“万物都是用水作卤嘛！”
　　“唉，为了九九琼浆，我们曾经跑遍九州去寻找各色圣水，可惜无一能成。”
　　上官玖玖表情不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丢去老人怀里，
　　“这是……”老头看看瓶子，打开闻了闻：“这个是银兽的血？”难不成，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你刚刚就是用这个加到了药方里面...？”
　　“爱信不信。”上官玖玖扭头便走。
　　“等等，用血作卤，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后面老人呵呵笑。
　　“那是因为你没学过生物。”上官玖玖白眼对天。
　　“生物？”老人摸不着头脑。
　　上官玖玖一拍脑门，对哦，这群古人没学过生物，所以不知道生物血液里含有一部分水分子...
　　“没什么，”上官玖玖转后头来阻隔住眼中情绪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那么你们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小娃娃，你还没告诉你家住何方，之后老道我好登门拜谢！”
　　“谢什么？”上官玖玖云淡风轻地一摆手，迈开小短腿，大步往前走。
　　“难道你不知道你刚刚做的是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吗？足以轰动九州耶！”，青玄在后面用嘴扩成喇叭状大喊道。“而且还能将你捧上最高位！”
　　师父又捅了他一胳膊肘。
　　青玄想了想，改口说：“不！！是炼丹师中的最高位哦!”
　　师父扶额捂脸。
　　脚步一顿，上官玖玖连头都没有回：“如果你说的是那个，”他背后的小手指着锅灶，“那不必了，其实我们萍水相逢，见你们对此物若痴若狂，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送你们。”
　　凌洛这时候应该会这么说。
　　顺水人情而已？一老一少顿时觉得天雷轰顶。
　　即将会震惊九州的稀有药品被他当做了顺水人情送人，这孩子，天哪，难不成是天人下界！
　　“小娃娃，”
　　上官玖玖一回头，只见他们双目通红，登时吓住了。
　　“小娃娃你回来——”
　　不行，他得走，他不能再留下去了，看着老人蠕动的嘴部，他的伪装终于绷不住了，他可做不到像淩洛那样云淡风轻地面对所有人，其实除了他爱的，他一概都不想见。其他的人，他都想杀了。
　　二十一世纪也一样，他躲开家族，美其名曰是为军队做贡献，为家族当线人，其实只是为了躲开家族那帮狗屁纠纷，清清白白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爬上山丘，跑上斜坡，上官玖玖吐了口浊气，感受到夜的凉风从空荡荡坡底扫上眼眶，可是身子还在斗篷里簌簌地颤抖，上官玖玖把身子靠在后面小树上，用双臂箍住抖动的身体，闭上了眼睛，半晌道：“是鹡鸰宇，云陆，鹡鸰宇......的人。”
　　他想控制，却根本抑制不住自己身躯在颤抖，那天，那个刀尖划入身体的回忆，那个划入身体攻破血脉的诛魂剑尖端似乎还在在鼓舞着他的内脏般，压抑着他的心，他的喉头抖动，咽下唾沫，原本以为他会呜咽哭泣，可一把抹脸，脸是干的，可眼眶却灼热，滚烫地泪水正缓缓地流进身体里，浇灼在神经线上。
　　那两个人，说什么轰动九州的九九琼浆。什么狗屁炼丹师，呵呵，自己真的会由此成为炼丹师吗？不会，依自己的年龄，现在只会成为别人的傀儡。
　　他分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以及薄弱的灵力。
　　靠着站久了，睡意渐渐袭来，戴着兜帽的他靠着树的身子渐渐滑落，在一界限上的体力透支和恐惧久思的心理作用下，终于一歪头，昏了过去。
　　不过不久，旁边一束窸窣的响动就使他的杀手本能复苏，骤然惊醒。
　　歪头看向树旁草丛:“呐，小狼，你是忍了多久，现在才敢出动？”上官玖玖的嘴角勾出一抹邪佞的弧度。
　　“真可爱。”他站起身来，搓了搓手，左脚往后一收，背靠大树，恰好隔绝了背后的危险，“呐，出来吧，他晃了晃头，正好我还没尝试过药物滋补后的身子。”
　　他盯着远处迷人的狼眼，歪了歪头：“呐，怎么了？不敢出来吗？”
　　“嗷——”就在这时，一只黑影从丛林里窜出来，说时迟那时快，后面传来一道比他更快的青光，一刀直接分解了狼的脖颈上的肉。这把剜野菜的刀夹在狼脖子里，一颤一颤地，在月光下闪着清冷的白光。回头再看，狼呜咽着，向旁边跌了几步，然后夹着肚子一跳一跳地向旁边逃去。
　　挑眉，上官玖玖斜眼看着面前月光下阴魂不散的青衣男人，确实是好刀法，一斜锋不深不浅，刚好从喉咙切到肩部却丝毫未伤及动脉血管，这个人......
　　我靠得多善良啊……
　　“师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青玄在他面前半蹲，摊开手掌，掌心一枚丹炉状的青丝玉，待上官玖玖细赏之时，青玄已经把玉套在了他小巧的脖子上，“记住，只要以后亮出这个，那么凡是与‘炼丹’有关的铺子、门房、乃至炼丹师都会奉您为上上宾，您记住了。“
　　“他们会任凭您的差遣，听取你的调度，”他沉默了一会儿，“您府上在哪？夜晚危险，我得送你回去——师父说的。”说罢微微探脑，睫毛伸得长长的望着上官玖玖，手臂在前，恭敬非常。上官玖玖显然看了出来，他完全将自己当做了拥有庞大背景的天才少年，要么是博古通今的神魔妖精。
　　半晌，见上官玖玖不动，于是，他伸开小臂做出相请的姿势，似乎是再问，您还不走吗？
　　并说:“放心，我不会窥探您的住处，或者只让我送你出这森林。”
　　上官玖玖玖玖的心思在他杀狼那段停驻了一会，脑海中仔细勾勒出之前的动作，而等回过神来，才对青玄扬起了一张笑脸，说了声：“谢谢。”
　　白牙珠面，珊瑚唇，嫩的像水，仿佛一触即碎，眼睛仿佛是浓糅的桃子核，在月光下盛出细碎的星光，一弯一醉。
　　等等，他还只是个三岁小孩啊！青玄的俊脸“刷地红了，回过神来去寻找时，那个珊瑚样的娃娃早已没了踪影。
　　山脚下，
　　“师父，那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我们要用升天雷发誓不把秘密告诉别人啊？那位大人是觉得卤水很珍贵吗？银兽的血，虽然价值昂贵，可在我们炼丹师眼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啊。”青玄问。
　　“如果我们把卤水告诉了世人……”老人明亮的眼睛一眨，“……这世间的银兽，恐怕就凶多吉少喽。”
　　“哦~原来……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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