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红杏入墙来
红杏入墙来
By ……の黎束
朱门锁清秋,
红袖掩烛泪。
雕花窗台下,
红杏入墙来。
————
无节操女票文。
磨镜向。
简而言之,老爷新抬进家的小妾把老爷后院的夫人小妾丫鬟们女票了个遍还偶尔跑到外面调戏良家姑娘的故事。
……作者文笔才情有限,胡诌改编一些诗句有点那啥请多多见谅。
————
“策马睨江南,春衫薄,不胜寒,扬鞭回头,一骑绝尘去。”眉眼艳丽凌冽的女子抄起紫檀木桌上的宣纸,轻吟出声,念罢,合掌笑道,“没想着姐姐有这般不羁心性。宋水依依烟雨江南的美景旖旎,惜得姐姐大家闺秀鲜少出游,难觅这江南真味。”
“不过抒怀自娱,难上台面。”素白纱裙的清丽女子轻抿一口茶水,抬眼望她,“红蔷妹妹与我这足不出户深闺妇人不同,想来是见识广博深谙江南的。”
“红蔷不过游船妓子,哪里能和姐姐相提并论。依我看……”红蔷艳色水袖扫过常灵仙发髻,身子略微前倾,状似亲热地凑近灵仙的耳侧,朱唇轻启,“这江南昳丽千景,也及不上姐姐惊鸿一瞥。”
常灵仙耳翼颤了颤,灼红沿着红蔷吐出的热气在她耳垂蔓延。
她轻咬下唇绞着帕子赧然不能自语,缓过神来却见红衣倩影且行且歌已然远去。
听那咿咿呀呀不着音调的歌谣,词句听着像是灵仙妆台摆放着的诗稿。
红蔷是老爷游船上赎回来的歌妓,本是准备放在府外做个外室的,因着她模样妖艳会来事,老爷心中怜惜,就抬进府里做了妾室。
常灵仙心是死了的,老爷不顾她的颜面一房房小妾往家里抬,鲜少来她房里歇脚,见她也是横眉冷对视若无物。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少年夫妻,言笑晏晏亲密无间,却因灵仙淡漠清高的性子疏远了,又加之美娇娘枕边风一吹,下人的风言风语,他们终究是离了心。
常灵仙静默坐在铜镜前,伸出葱白的手指描摹镜中失真了的轮廓。
乌黑鬓发藏着几根银丝,妆容素净,怠倦和世故终是攀上了她的眉眼。
几年前,她亦是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心中有万壑秀丽江山,如今,她终究是被锁在深宅大院里,年华未老先衰,负尽韶华。
多少年没有听人说她漂亮了?
她望向木质窗棂外明丽春景似锦繁花,忽感自己年华老去心如枯木。
明明不过双十年华。
却每日如弃妇般在屋里嘤泣埋怨愤愤不去伤春悲秋。
她敛眼,却见诗稿中夹杂着色泽不同的宣纸。
抽出来却见是一副海棠春睡图,画工肆意轻率色调浓艳亮丽。
侧边有几行题诗。
鸳被暖榻燎沉香,海棠含颦娇无力。
红腮腻粉堕鬓斜,刺蔷攀窗入梦来。
诗篇旖旎甚至有些轻浮,字迹却颇有金戈铁马之势,峥嵘桀骜。
前句蕴着灵仙的小字沉棠,后句却是作诗之人的名姓。
红蔷。
这红蔷也不知是何打算。
虽是内院女子玩笑,但若是被外人寻着错处告个私相授受也是不妙。
常灵仙连忙拿起灯罩将宣纸扔进去,看着画纸边沿焦黄蜷缩着被烧成了灰烬,她也愣怔了。
许是烛火忽明忽暗的光耀映上了她的脸颊,微红的,清凌凌的眸子却湿润着。
自红蔷入府,老爷日日休歇在她房里,府里的人都观望着常灵仙这个正牌夫人出来给狐媚惑主恃宠而骄的红蔷立立规矩。
灵仙对向小妾逞正牌夫人威风的事情并不感兴趣,更没兴趣给别人当枪使,她知道她是府里的正室,莺莺燕燕再受宠也只是妾室,越不到她头上来。
反倒是红蔷,一得空就往她的院子里跑。
由头也是千奇百怪,什么妹妹的手背蔷薇扎伤了找姐姐借药膏,听闻姐姐院子里的迎春开得最鲜艳来赏花,让人疑窦她是来找茬的。
可是红蔷也从未对她有什么不敬言语。
但若是说恭维谄媚倒也看上去不是,那红蔷也是个肆意的人,笑语也总是荤素不忌,灵仙常被惹得薄怒羞不已。
内院多的是巴结她的人,诋毁她的人,她也是听着奉承话,被人明里一刀暗里一刀过来的,见过多少心机深沉或是痴傻蠢笨之人。
不说勘破人心,谁是好的谁是坏的谁藏着什么心她是看得出来的。
但这红蔷,她却是琢磨不清。
不像烟花女子的俗媚放|荡,亦不像大家闺秀的沉闷刻板。
她恣意洒脱,活得张扬肆意,还有些离经叛道。
若说她真是豪爽利落心无城府之人,她的眸子沉郁深邃,显然也是个有手段的。
这样的谜团让常灵仙忍不住去探寻。
越是探寻,便是越陷越深。
红蔷虽出身不好,也喜欢说些让人羞臊的话,但是人却是进退有度也沉稳可靠亦有担当。
这些许是用在男儿身上的辞藻,用在她却也不为过。
但她也不是像那些风风火火泼辣狠厉的女儿郎,她用柔媚的桃花眼瞥你,你就不自觉地软成了春水。
深宅大院,心情冷暖。
能有红蔷这一好友,也算是此生之幸事。
密友……?
许是吧。
————
常灵仙坐在铜镜前让丫鬟打了水正在梳妆,红蔷却推门而入,颇有些混不吝地搂住她的腰身在她耳畔轻语,“沉棠还打扮个什么,只是素面朝天就勾人魂魄了,再描了眉涂了口脂,岂不是要成妖精?”
常灵仙的容貌只是清丽典雅,眉眼却有些寡淡,别人奉承也多是说她气质卓然,哪有一开口说人家是妖精的。
“你又是胡言了。”常灵仙假装嗔怒地推她一把,红蔷连晃都没有晃一下,反而更加没皮没脸地凑到她跟前看她画眉。
红蔷的五官是极媚的,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看谁都脉脉含情,认真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光华在黑色的眸子里流转,深情仿佛能溢出来。
灵仙手腕忍不住一颤,眉却是画歪了,弯弯曲曲像条蚯蚓。
“沉棠这般笨手笨脚的,让我如何放心。”红蔷以轻柔却不容反驳的力道捏住灵仙的手腕,夺过她的眉笔,俯身为她画眉。
松软的眉笔绕弄着她的眉骨,红蔷呼出的热气仿佛打在她的眼睑,让她睫毛轻颤,敛眼不敢看红蔷。
明明是寻常举动,为何心却漏了一拍?
“好了。”红蔷清冽的声音打乱了灵仙纷乱的思绪,她抬起眼来,却落入了那潭不能见底的渊水的眸子。
红蔷凝视着她,嘴角勾起柔情的弧度,连颤动的睫毛也仿佛是情深的。
这双眼睛若长在男儿身上,许是能让全天下的女子沉溺其中不能自拔吧。
若是女子呢?
灵仙不敢往下思询,推开红蔷,理了理衣裳,抑下面上的慌乱,故作镇静,“那……红蔷妹妹昨日说要出府,不知我们是要去何地?”
“沉棠不是最爱听戏了吗?今日我便带你去听戏。”红蔷站在她身前,为她整理繁琐的衣领。
红蔷许是有胡姬血脉,比寻常女子高上许多,很多男子都不及她身量,这一低头,就仿佛将灵仙整个人拥住了。
她看了眼面无异色的丫鬟,胡乱说着,“啊那是霸王别姬贵妃醉酒还是四郎探母?”
“那些太寻常了,我今天带你去看不一样的。”红蔷整理完衣领在她耳畔轻声笑道。
常灵仙受不住了,丫鬟还在这里,红蔷却这般嬉闹,她乞求般拉着红蔷的袖口往外面走。
红蔷也就任由她拉着,轻笑不语。
谁家主母跟妾室是这样相处的。
平常的就算不是明枪暗箭敲打威慑也是互不来往的。
想来她们也是京都头一份了。
不像是妻妾,反倒是像小情儿……
常灵仙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刚刚入口的茶水呛得她满脸通红。
“沉棠真是的,像个小孩子一样,喝水都会呛到。”红蔷一边拍打着灵仙的背部一边亲昵地数落。
常灵仙不禁抬起通红的眉眼看她。
是女子特有的柔美面容,身姿也是尽态极妍。
她怎会有这般离经叛道的想法。
“想什么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红蔷凑到她脸跟前,差不多鼻尖相对,然后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常灵仙连忙向后仰了仰,又抿了一口茶,低下头去不说话。
『吩咐声花菱与我换衣襟,施礼辞别同胞人。
你休愁闷且暂等,此一去定娶回一个美佳人。
……』
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常灵仙却失了心神。
忽而,台上锣鼓声停。
柔媚似水的的旦角唱道:
『我与语花长相厮守,管那山峰无陵,日月颠倒,世人冷遇。』
『宵同梦,晓同妆,镜里花容并蒂芳,深闺步步相随唱。』
灵仙愣怔在原地,眸子甚至不敢再去看红蔷一眼。
这般惊世骇俗的感情……
怎会,怎会被世人所容?
常灵仙不知心中是惊骇还是酸涩。
她紧紧攥着瓷杯到手指发白,却不敢打破沉默。
许是恐惧,许是惊惶。
心中不应存在的不伦情感被谁窥探到了。
就在她五味杂陈,心乱如麻之时,红蔷握住她的手腕,让她不得不侧过身来面对红蔷。
“沉棠,你是在害怕吗?”红蔷的声音不复往日的轻佻,多了几分沉稳认真,“或者,是厌恶?”
应该是厌恶的,红蔷对自己罔顾人伦的情感。
但她憎恶的却是对红蔷没有丝毫憎恶的自己。
她应该拂袖而去,从此不再与红蔷往来,甚至把此事告诉老爷,将红蔷发卖了。
最后她只能低着头,讷讷不能自语。
常灵仙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她眼角滑落。
滴落在松木桌上,印下一滩暗色的水痕。
“红蔷……莫迫我……”她的声音嘶哑轻微到不可闻见。
红蔷却没有松开握住她手腕的手,她拉起灵仙跟着散场了的熙熙攘攘人群离开了戏园子。
灵仙不知红蔷要带她去何地,只是再四处张望看见执手相游的女子,她总会红了脸,不敢去看。
她来到了一间破落古刹,不蔽风雨人迹罕至。
红蔷看向庄严肃穆的残破佛像,还有香案上腐烂的瓜果和燃尽的香烛。
“沉棠,你说老爷在你归宁之时不愿向佛祖进香,弃你于陋巷不顾。”她倏忽轻笑,撩起裙子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手却依然紧紧抓着灵仙,“他无惜玉之心,我却有怜香之意,灵仙。”这是她第一次叫灵仙的名字。
灵仙认为自己许是着魔了。
她与红蔷十指相扣,面朝古刹神佛,背朝喧嚣尘世。
相顾一笑,拜倒在地。
“一拜姐妹永结心。”
一拜天地。
“二拜祸福共担当。”
二拜高堂。
“三拜此生不背弃。”
夫妻对拜。
“若是……老爷发现了……”灵仙有些忧虑。
“他们怎会在意?”
“红粉佳丽俏梳妆,不辨玉簪是成双。”红蔷倏忽笑了,笑容艳丽无匹。
灵仙却感觉,她的笑容有莫名的悲怆沉郁。
————
桃花灼灼,其叶蓁蓁。
南洲城地处严寒,少见灼灼桃夭。
城中三月春华,薄霜覆地,枝叶初绿。仅只太守府邸,碧桃深浅浓淡,一树树桃色惑人。
南洲太守非爱花之人,不过他夫人痴恋桃之靡美艳丽,缀乱云霞,才在院子里种下桃树。
可惜那太守夫人虚寒体弱,未曾等到满园桃花次第开放便撒手归去,太守悲恸之下,在每年桃花盛开的季节邀请南洲城官宦女眷来太守府赏桃,以此慰藉。
各府邸多是当家主母赴邀,至多带上嫡女庶女。
府上姑娘尚且年幼,常灵仙嫌只身赴宴过于单薄,就带着红蔷一起去了。
二人坐在马车上低眉轻语,如胶似漆。
常灵仙忽而说起那太守夫人,“夫人真是个有福的,遇上了太守这般温柔痴情男子。”
红蔷漫不经心地摆弄着灵仙的鬓发,“太守种下的桃花是我们看了,太守府里的富贵是继室享了,怎能说是有福?”
“世间男儿皆薄幸,惜得世间女子却依然执迷不悟,为那薄情男儿拈酸吃醋针锋相对,最后还是被厌弃了。”
灵仙也缄默了,显然是想起了被夫君厌弃的伤心事。
“是我的错,没事说这些。这世间男儿不愿疼惜娇娥,我却是愿意代劳。他们弃女子如敝履,我却视如珍宝。沉棠,莫伤心了。”红蔷拦起灵仙的细腰,用指节蹭了蹭她的鼻梁。
“你若生为男儿,定是世间最温柔的情郎。”灵仙叹息,“你的妻妾也会是最让人艳羡的存在了。”
“你却是错了。”红蔷望向窗外喧闹街景,“我若心悦之,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灵仙喃喃。
这是她从未奢望的,或者说,全天下的女子都不敢奢望的。
“到了。”红蔷撩起帷帐,率先下车,牵起灵仙的手。
太守府的华贵是灵仙家老爷难以匹及的,灵仙初次造访都被这泼天的富贵迷了眼,但红蔷却一直面色自若,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跟在灵仙身后。
“……妹妹真当是人比花娇啊,看这满枝的桃花都称得没了颜色。”
“姐姐谬赞了,前些日子才为王大人寻了一房美妾,说这桃花灼灼,宜其室家,姐姐当不为过呢。”
明争暗斗,绵里藏针。
只要有女子的地方,就有无休止的争斗。
千朵浓芳绮树斜,一枝枝缀乱云霞。
这绮丽纷繁的春花却无人驻足。
“常妹妹,这位,是个什么啊?你府里的丫鬟长得还真是绝色啊。”
“洛夫人您可是错了,这位可是通判大人心尖上的宝贝,章台的省差行首哩。”
“桃儿看桃花,也只是个桃花的命,却端着个牡丹的架子。”
桃花不堪与牡丹做奴。
桃花者,妖媚风尘女,娼|妓也。
“诸位夫人不屑那桃花的美艳繁杂,大人们却爱得紧呢。牡丹花端庄有余,却过于乏味,偶尔赏赏桃花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吗?”红蔷攀下花枝,轻嗅,笑语。
自家夫君偷腥这种事情,哪家没有,也多是藏着掖着酸苦自己知道,这若是外人提及可是打脸的事情。
“我可是皇上封的七品诰命,你小小娼|妓怎敢造次?”其实那夫人怒的不是红蔷的话,而是自家的夫君。
女子以夫为纲,夫君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她们不敢管,但是红蔷这身份低微的无根浮萍她们还不能责难吗?
果拽繁枝枝连根,落木晃荡叶纷纷。
凄苦的总是化作春泥的无根浮叶。
那诰命夫人还是咄咄逼人,见红蔷淡笑不言,灵仙忧心她的性子又说出些不敬话语,连忙走到前面去准备向那夫人告罪。
凉亭却传出了高傲冷淡的声线,“袁夫人这话中有话,是在鄙弃妩音,看不起我家大人栽种的桃花了?”
太守继室妩音是位出身低贱的商家女,却得了太守青眼,不顾身份差距,娶她为妻,一连多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袁夫人这说得哪里话,我……我怎么会……这……”那诰命夫人也说不出话来了,她也不知妩音为什么揪着她的错处不放,不过是低贱的妾室,犯不着大动干戈。
但是妩音漂亮的丹凤眼目光依然森冷,不咸不淡地盯着那诰命夫人。
“是我说错话了,袁夫人见谅,……红蔷妹妹见谅。”
听到她向红蔷道歉了,妩音蹙着的眉才舒展开来,倏忽勾起笑容,轻轻击掌,“各位夫人小姐们还望尽兴。”
灵仙瞧着那太守夫人面上轻柔妩媚的笑意,无端感觉与红蔷有几分相似。
不过红蔷的更豁达洒脱,妩音却郁结着。
妩音轻拢水袖拨盏轻抿,眸子却望向了偏座那一袭红裙色若春华的女子,满院桃花也不及那人红衣的耀眼。
三载过去了,红蔷依旧是往日模样,她却不复往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商家女了。
富贵让她从泥泞中挣脱,同时也带走了她泥泞中视作珍宝的磐石。
————
三年前,妩音尚且还是卑贱的商家女,年幼失怙,与母亲守着一家嫁衣坊勉强维生。
嫁衣坊门可罗雀少有人光顾,加之地痞混混欺凌侮辱更是难以为继。
妩音坐在机杼前望着铺子里悬着的正红嫁衣,依稀觉着,它们是一位位端庄清丽的新娘,交叠着手站在她面前,唇间隐去凄凉笑意。
绣坊是冷清的,妩音往往在绣坊里等上一天也未见有客人光顾。
平淡却也无波澜的生活。
她心中有花繁映月的璀璨星空,却踏不出桎梏的方寸水井。
渴望不凡却贪恋平淡。
她支着手肘打着瞌睡,却听见一声轻灵的笑语,“未曾想到,这陋巷之中亦有不凡光景。”
妩音抬眼望去,却是一位雾鬓风鬟巧笑倩兮的年轻女子,她漫不经心地牵起嫁衣的袖摆,看了看绣纹,清凌凌的眼睛里有几分慵倦。
“这位小姐是要购置嫁衣吗?”妩音连忙站起来迎接她,但是一个不慎被落在地上的丝线绊了脚,眼见就要跌倒在地,却被那女子抱住。
女子锦绣的红裙逦迤在地,仿若盛开的艳红扶桑。
妩音倒在了那女子怀中,她嗅到了苏合香略带苦涩清爽的芬芳。
“失礼了。”妩音站起来敛起裙摆微微欠身。
“不必。”女子轻声一笑扶起她来。
“请问小姐要购置什么样的嫁衣,是苏绣的还是蜀绣的?”
“嫁衣?我是看这料子绣工倒是比我身上这件要好。”她摩挲着裙摆上的绣边道。
“小姐您身上的这件也是……是嫁衣吗?”妩音却惊诧了。
妩音从没有见过哪位女子敢穿着嫁衣招摇过市的,更未见过能够将嫁衣称得如此平淡,仿佛只是寻常绣裙。
“那我为您量一下尺码吧。”
“不用了,就要这件吧,把繁饰去掉,送到长瑶游船上去,说是红蔷的。”她指向一件对襟云纹丝缎百褶长裙。
“……长瑶游船?”妩音正记下,倏忽却愣住了。
长瑶游船不是……不是南洲城众所周知的勾栏花楼吗?这样气质绝然的女子竟是……那种人。
红蔷却毫不在意她的愣怔,笑得不羁洒然,“俗语言好女不穿嫁时衣,我自非良家女。”
“您误会了,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而已,您与我先前所见的……您不一样。”妩音所见的青楼女子多是妖媚横生眼睛里多是世故和风尘气,红蔷却清凌凌的,澄然清澈。
“哪有什么不一样的,不过境遇不同罢了。”
“非是流莺寡情义,晨起梳妆再回颦,空余情郎三两银。哈哈哈哈哈……”她却大笑着走出绣坊,如墨的长发披散着,恍若狂徒。
深闺女娇娥,市井丑婆娘。
画屏半掩面,绰约一笑间,名士趋若狂。
面朝黄土地,烈日灼衰颜,贫夫横眉对。
来生帝王家,千宠万怜惜,出水木芙蓉。
女子不如男,不能建功立业,科举入仕,位列朝臣。
她们只能刺绣读女诫列女传,以夫为天。
所以门第出身决定了她们的一生。
名门闺秀锦衣玉食,虽姻缘也由父母之媒妁之言,终归是衣食无忧。贫家女,却只能凉席一卷,葬入孤坟。
妩音望向艳色的嫁衣。
不知她穿上这嫁衣,是十里红妆红烛催妆还是老马粗衣青蓬破车。
许是后者吧。
她敛去眼中的野望。
————
南洲严冬苦寒,雪虐风饕,滴水成冰。
妩音穿着单衣站在寒风厉雪中。
“你是……绣坊的小姑娘?怎么站在这了?”高挑的女子穿着繁复的艳色红锦嫁衣,外披雪白狐裘,微蹙眉间看向妩音。
“请收下我。”妩音跪在了冰寒的雪地,嘴唇青紫,但是眸子里却是刻骨的恨意。
“怎么了红蔷?”红蔷身后走出一位身形修长柔媚入骨的绝艳女子,她轻瞥了一眼跪着的妩音,嗔怪地看向红蔷,“又是你招惹来的姑娘?”
“佩娘却是错怪我了,我在你这艳骨楼的行踪,还有你不知的?”红蔷淡笑。
“请收下我!”妩音的声音又大了些。
“这又是位可怜见的俏佳人。这眉眼,不看也知是要倾倒众生的。”女子娇笑,“看来是我艳骨楼有福了。”
“佩娘可能是失望了,她是要与我回去的。”女子还来不及反应,红蔷就上前将妩音横抱起,脱下身上的狐裘盖在她身上。
“你这红蔷,是看不惯我们艳骨楼比你那游船的生意好。”女子语气虽嗔怪,但面上却带着笑意。
河面结冰,游船只能停靠岸边。
都是做皮肉生意,在岸上或是水中,也没什么区别。
红蔷放下妩音,燃起了火炉地龙,妩音冻僵了的手稍微有了些知觉。
但是妩音感觉,红蔷搭在她额头上的灼热手掌,能够让她忘记冬日的严寒,被她触碰的肌肤仿若火灼过一般滚烫。
“……你发烧了。”红蔷蹙眉。
“我没事。红蔷姐姐,求你收下我……我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妩音紧紧抓住红蔷的手,恳求道。
“你不该来寻我,入了贱籍,你此生最多为人妾,一生受人白眼,你是好人家姑娘,不当如此。”红蔷道。
“我愿意。”红蔷看着瘦弱的少女眸子里有执拗的决绝,终是狠不下心来拒绝。
她收下了妩音,但并没有挂她的牌让她入籍,甚至游船上除了红蔷就没有人再见过妩音。
红蔷知道妩音是有鸿鹄之志的,不过蛟龙困于泥潭,终会腾飞于天。
妩音心求富贵,她便教她知书达理。
妩音不甘媚俗,她便教她清雅卓越。
但当妩音出嫁前夜,烛火绰约,月华惑人。
红蔷却轻笑着擦去妩音白皙面容上的泪珠,“你是要成为新娘子的人了,怎还哭哭啼啼的。”
“红蔷姐姐,我……我……”妩音望着红蔷鲜艳似血的红裙,却说不出下文。
她能说什么?
她夙愿了成,要感谢红蔷?
那太单薄了。
她对红蔷又岂止是感激可言尽的。
“花枝酒盏醉酩酊,从此灞桥不见君。”红蔷仰头饮下玉壶中的清酒,然后转身而去,毫不留恋。
妩音却恍惚地举起空酒杯,挽向虚影中红蔷的臂膀,饮下。
红蔷却不愿给她留下半杯合卺。
她笑了,明明是欢快的,两行清泪却自眼角划过。
————
妩音坐在凉亭远远望着与身侧素衣女子轻声谈笑笑意温柔的红蔷。
她饮下万金美酒,却不及红蔷粗粮酿制的清酒香醇。
正如她无数次梦回追忆的,却是在绣坊缄默地望向身着嫁衣的昳丽女子。
她不言,她亦不语。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她与红蔷终究是陌路了。
妩音拢起水袖,裙摆扫过白玉桌椅。
“回吧。”绣鞋碾碎一片桃花瓣,沁人芬芳。
花残嗅芬芳,岁尽忆过往。
世事皆如此。
————
临上马车的时候,红蔷对灵仙轻声耳语,“你先暂且回去,我晚些。”
“好,今天厨娘要做你最喜欢的天妇罗,别回来晚了。”灵仙踮起脚为红蔷整理发髻,温婉一笑。
“会的。”红蔷站在原地望着灵仙的马车走远了,然后走向闹市。
南洲寒冽霜冻云,一壶艳骨霁空晴。
艳骨即是酒名亦是楼名。
秦楼楚馆的总教坊,男人的销金窟。
佩兰是艳骨楼的老板娘,她的裙摆下倾倒了无数男子,她却依然只是勾唇一笑。
世人说她放荡说她寡情,但她知道,一个人的心很小,小到只能住一个人。
心满满当当了,自然是薄情了。
“红蔷,你可算是来了。”远远看见那袭红衣,佩兰连忙斟上一杯酒。
“我这艳骨,你怕是许久未曾喝到了,亏你喝那糟糠般的清酒能忍。”佩兰掩唇娇笑。
“艳骨有它的香醇,我的清酒亦有风味。佩娘你却是太傲了。”红蔷饮尽杯中酒,轻笑。
“我的傲还不是你教的。”佩兰娇嗔。
雅间却陷入了沉默。
“我此生最大的幸事,就是交了你这个朋友。当初若非你的游船收留我,我早就被仇家杀死了,哪还有现在名动天下的许佩兰。”佩兰收敛起轻浮的笑意。
“你不必谢我。最好自由洒脱的佩娘怎能被我的恩情束缚住,你若失了这傲骨,就不是许佩兰了。”红蔷却依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
是的。
佩兰敛眼。
她为自己心中所谓的自由不受束缚,选择离开红蔷,离开游船,办起了这艳骨楼。
如今她是自由了,山南海北任她畅游。
她却自己的心已经扔在了南洲冻结的河水深处。
“你遣散了游船,还给人家做了小妾?这可不像你做的事情。”佩兰收敛起眼中的失落无措,调笑道。
“这些年船上的姑娘们多数遇到了自己的良人,剩下的也能凭借手艺混口饭吃,长瑶游船还在,对她们终归是不好的。”
“蝉衣那丫头也走了?她不是对你最忠心的吗?”
“她的人生是她的,我不可能永远陪她。”红蔷饮下酒壶中最后一滴酒,起身,“你若是寻我来只为聊些家常却是多余,这天下之事哪还有你们艳骨楼所不知的。我要回去了,可不能错过了府里的晚饭。”
艳骨楼通晓天下消息,但谁也不能参透你的心思。
她却只是为了再看她一眼,再为她斟一杯酒,听她再叫她一声,佩娘。
————
“回来了?”红蔷到灵仙院子里的时候,她正在画眉,拙劣地模仿着红蔷的手法,最后依然弯弯扭扭不伦不类。
红蔷擦去眉间青黛,握住她画眉的手,在她耳畔轻语,“看着铜镜,记住手要轻要稳。”
灵仙盯着镜中红蔷白皙修长的手指,失了神。
“好了,你再自己来。”红蔷松开手。
灵仙走神去了哪里看清了,她不禁讨饶,“好红蔷,再画一次吧。”
“看你这被偷了魂的模样。”红蔷不禁笑骂。
院内欢声笑语一片和睦。
————
蝉衣隐藏在内院不远处的碧树之上,远远望着红蔷的笑颜。
红蔷赶她走,她却不愿。
她将蝉衣打晕托人送到金陵庄子上,蝉衣却顺着运河游了回来。
蝉衣不擅言谈,也不喜花言巧语。
不会跟红蔷吟诗作对,游园赏花,也听不懂红蔷的妙语连珠。
她只会粗浅的拳脚功夫。
她只知道,她会永远跟在红蔷的身边。
这个念头在她幼年时躺在遍地饿殍的荒野看见了布粥的红衣女子的时候就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
她会永远保护红蔷。
即使红蔷不需要她也会跟着她。
红蔷推窗的时候,看到了斑驳树影中露出的一片夜行衣衣角,揉了揉微痛的额角。
哄着灵仙入睡了,红蔷悄声推门而出,向偏院走去。
“离开这里。”红蔷难得用肃穆的口气。
“……”蝉衣眸子冷肃坚定。
“我这边不需要你,你知道我有武功傍身。”红蔷无奈地叹息。
“……”蝉衣依然沉默着。
“你要将你的一生耗在我身上?行尸走肉一般?”
蝉衣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师父嶀山掌门也是被洛家家主杀死的。”红蔷阖眼。
蝉衣不禁握紧了拳头,但是身形没有动摇。
“屠你叶家满门的是南疆洛家三少。”
蝉衣身体晃了晃,唇齿间渗出了血迹。
她半跪在红蔷面前,握拳,“待我报仇归来,定会护您一世安稳。”
她利落地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了红蔷眼前。
红蔷知道,她许是再也看不到蝉衣了。
她选择了仇恨,那么她的余生都将倾注在其中。
有仇恨的她至少还是鲜活的,还有让她活着的理由。
若是再任由她颓然固执下去,许是命不久矣。
————
内院的杂役都知道了,被老爷冷落了多年的夫人又受宠了。
甚至遣散了家中姬妾独宠她一人,琴瑟相依,好不恩爱。
之前老爷最宠爱的红姨娘不知所踪,但老爷却毫不在意。
常灵仙坐在铜镜前描眉,老爷在她身后静静地望着。
“灵仙,你真美。”他轻声道。
常灵仙勾起轻笑,魅惑众生勾人魂魄。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容的弧度与那人是一模一样的。
她想要夫君的宠爱,红蔷给她了。
然后毫不犹豫地抽身,远走他方。
她甚至没能见红蔷最后一面。
“灵仙,我此生只爱你一人。”他深情地呢喃。
“夫君。”常灵仙拥在他怀里,闭上双眼。
泪珠却从眼角滑落。
笑世间痴人万千,幡然雾散车马前,浮云不再。
————
红蔷驾着简陋的马车走远了。
她戴着竹笠,一手执缰绳,一手拿酒囊。
酒是粗粮酿的清酒。
三文钱一两。
她仰头饮酒,透亮的酒液顺着她的细白的脖颈滑落。
“啧,又没酒了。”她低喃。
“花冠玉簪绯霓裳,不胜人间醉一场。”
她粗衣披发,驾马南下,孑然一身,疯癫若狂。
插入书签
梨子话痨课堂开始了。
……本来准备只在老爷的内院里面女票的,后来发现我不舍得把红蔷写成拈花惹草的那种feel
开始就是想写百合啊,以前听京剧怜香伴的时候就想着写夫人跟小妾相亲相爱的故事,报复一下以前三妻四妾用情不专的男权社会?类似你女票我我就女票你老婆之类的。
其实还准备去龙马写一些比较糟♂糕的产物,后来想着男女之间由色相支配,终归是有纯粹的感情吧。
————
红蔷嘛,红杏入墙来,本来准备叫红杏的,感觉略俗像个丫鬟的名字。其实红蔷也没好哪里去。女主角终于转型了,放荡不羁洒脱型的,我在小短篇的女主设定里面好像没有找到类似的hhh跟大风烈酒里的岳沉有点像啊,但我感觉红蔷比岳沉要洒脱多了,爱就是爱,不爱就抽身,毫不逗留。也没有什么能够束缚她的。
挺羡慕的。她的身世啊背景我都没有写,自由是建立在绝对的强权之上的,所以,她就是个NB神秘人物嗯。
全文我都很少描写过红蔷的心理,视角都是其他人,侧面写的。就是为了把她弄得神秘一点嘿嘿嘿。
然后常灵仙,其实她的笔墨最多。性格比较淡漠很有才气的女子,跟丈夫挺疏远的,也很寂寞,□□什么的,红蔷很容易走进她的心里。
她们在一起其实蛮顺理成章的,也没有男子相爱的坎坷,就算被发现了也没什么。
“若是……老爷发现了……”灵仙有些忧虑。
“他们怎会在意?”
男权社会,怎么说呢,女子都是附庸,你会在意你养的两只母兔子勾搭在一起了吗?
啊突然苦大仇深了。
后来常灵仙还是为了世俗选择了丈夫的宠爱,然后红蔷就走了,不鸟她了。
妩音。挺有野心有心计的女子。最后选择了权势。
佩兰。也是很洒脱的女子,但她不希望被感情束缚,却不知这才是她的桎梏。最后选择了自由,也是自由困住了她。挺绕的,就是她过度追求自由,有些可以做的事情,反而束手束脚。嗯。
蝉衣。写这一部分的时候凌晨了我快睡着了,有点敷衍啊。蝉衣选择了仇恨。
红蔷什么都没有选,她都不在乎。
————
再就是俺献丑搞的一些奇怪的句子。
【朱门锁清秋,
红袖掩烛泪。
雕花窗台下,
红杏入墙来。】
文案的,为了点题写的,实际上已经离题惹,也算是常灵仙的题词。
【策马睨江南,春衫薄,不胜寒,扬鞭回头,一骑绝尘去。】
……表达了常灵仙一颗骚|动不安的心。
【鸳被暖榻燎沉香,海棠含颦娇无力。
红腮腻粉堕鬓斜,刺蔷攀窗入梦来。】
就是红蔷为了撩灵仙,海棠春睡图……是春|宫。嘿嘿嘿。这个诗也是艳|情诗。这里可以延展很多18x的剧情,脖子以下的。
【红粉佳丽俏梳妆,不辨玉簪是成双。】
就是男权社会女子是附庸,就像闺中佳人的两只簪子,她用的时候才不会管是不是一对的。
【果拽繁枝枝连根,落木晃荡叶纷纷。】
诰命夫人被红蔷刺痛了不敢找她丈夫的茬就来找红蔷的。果子熟了拽着树枝,树枝拽树干拽树根,树开始摇晃,落下来的却是无根的叶子。
【非是流莺寡情义,晨起梳妆再回颦,空余情郎三两银。】
流莺,妓|女。不是妓|女没有情意,啪啪啪起来之后梳妆的时候转头看床上,只剩下前夜还叫她亲爱的的情郎留下的三两银钱。
……意思就是不是婊|子无情而是嫖客无|意。
【深闺女娇娥,市井丑婆娘。
画屏半掩面,绰约一笑间,名士趋若狂。
面朝黄土地,烈日灼衰颜,贫夫横眉对。
来生帝王家,千宠万怜惜,出水木芙蓉。】
略长这个,本来是不用写的,后来开了第一句想了那么久不放上了我感觉划不来。
官家女众人趋之若鹜,糙婆娘连她贫穷的丈夫都嫌弃。来生臭婆娘生为皇家女,千娇万宠也是一朵出水芙蓉。
人有什么不同的,好人坏人富人穷人,不过是境遇不同罢了。
回答妩音的话。
【花枝酒盏醉酩酊,从此灞桥不见君。】
跟妩音告别。从此相见不相识。因为妩音选择了当太守夫人,再跟红蔷来往就不好了,这是其一,再就是妩音选择了权势,就与红蔷分道扬镳。
【花残嗅芬芳,岁尽忆过往。】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啊。
【南洲寒冽霜冻云,一壶艳骨霁空晴。】
讲艳骨楼的
【笑世间痴人万千,幡然雾散车马前,浮云不再】
也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花冠玉簪绯霓裳,不胜人间醉一场】
锦服华衣比不上她的清酒。
嗯。
好累嗷嗷嗷。
以前看古风文,就很佩服作者的诗词功底,先且不说自创诗句,各朝诗词也是信手拈来。超赞的。我背诗蛮少的,以前总是到处找什么诗比较适合这个情景,后来感觉还不如自己写。也切合一些。
还有就是穿越文用古人诗词夺彩……能背下来都很了不起了,但不到那个境界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诗是在诗人不同心境下写出来的,为夺彩借来一用,还是有点那啥,我有点先吃萝卜淡操心hhh
七夕快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