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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遣怀诗容仪说意,小学堂姐妹齐聚
日子便如河水,偶尔碰到礁石,绕过去还是得过。
容仪坐在妆台前,澄泥正给她梳头。铜镜里的少女仿佛带着烦心事,微微皱着眉头,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蛋却凭空添来几分稚气。容仪不太满意地加深了眉间的褶皱,腮帮子下意识地鼓了起来——这下可好,少女看起来更稚嫩了。
澄泥三两下给她梳了个双平髻,还抓起一些垂下来的头发编成两只小辫。红丝捧了一个金丝楠的多层雕花镶嵌金匣子来,容仪向里面挑了两朵用整块芙蓉玉雕成的婴儿手掌大小的牡丹花小钗,澄泥便替她別在两边。红丝取了一件藕色的上襦与一条丁香色洒金花鸟裙,服侍她穿上,澄泥又拿了一件薄薄的鹅黄色白牡丹衫子给她披上。
洗漱完毕后,容仪便带着澄泥与端溪走向正房去请安。路上遇到了同样带着两个丫鬟的容芳,姐妹两个便一道走着。容仪不善言辞,容芳的性子更是一年比一年的稳重,两人互相见礼后便默然无声地并行着。
走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正房。姐妹两个刚跨进去,便看见容婉沉着脸从西厢房走了出来。她几日前便搬到了正房,感觉十分不自在。见到容仪,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至于容芳,她便像没瞧见似的。容仪心中也有些不悦,便也不理她,拉着容芳先进了房门。
孙氏早听了丫鬟们的传报,笑眯眯地拉着容仪关心了几句,又问了容婉和容芳几句,这才命令摆饭。史姨娘与花姨娘殷勤地给几人布饭——容芳的生母明姨娘一向体弱,一年也没见她出来几回,至于萧姨娘,她自从那一回后便染了风寒,也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吃药。
容仪用了一小碗酥蜜粥,捡了两块山药糕,待有七八分饱便停了箸子。容芳似乎也用的差不多了,便也停了下来。而容婉别说平日里吃的少,如今一肚子郁闷,哪里吃得了多少?她虽然心里恨不得立马就摔门而去,但在孙氏面前,她却不是特别敢撒野,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
孙氏也放下碗筷,指了指桌上的几道没怎么动过点心,让人给萧姨娘与明姨娘送去。随即差丫鬟们来撤饭。最后才笑着对容仪几人点点头,“知道你们记着去先生那儿,我也不留你们了。过会儿差人给你们送点心去。”
“是,母亲。”三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应了,这才慢慢地退了出去。
一出门,容婉便没好气地瞥了容仪一眼,顾自快步带着丫鬟们走了。容仪皱了皱眉头,想到刚刚用过早膳,且时间宽容的很,便与容芳一同慢慢地走在后面。
天已大亮,金灿灿的朝阳生机勃勃地挂在了东方。洒在叶间花上的阳光澄澈的如水似的,容仪总有一种忍不住去划几下的感觉。五月的早晨还带着点凉意,晨风拂过,令人精神一震。
端溪抬头看了看,靠近容仪轻声问道:“姑娘,可要打伞?”
容仪摇摇头,“不是很热。母亲也说了,偶尔还是要见见太阳的。”容芳闻言,便也制止了自己的丫鬟清芷撑开伞的举动。她轻轻咬了咬唇,向容仪问道:“三姐姐,先生让作的诗,你写的如何了?”
容仪瞥了她一眼,“嗯,写好了。”
“那,”容芳有些害羞的样子,“三姐姐可能替我看看?总觉得有些不顺。”
容仪略有些诧异,她这个八妹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排行最小的缘故,向来内向的很,平日里也只见她与四房的七妹妹容雅走得近些,与她却是一个月也讲不上十句话。点头答应了,容仪接过薜荔奉上的纸。一看,原来是一首五言绝句,题目正是韩先生指定的《夏日咏怀》:
碧树庭中立,
蝉鸣欲躁天。
芙蓉怜倦叶,
惆怅且闲眠。
两人边走边看,容仪点评道:“你毕竟年纪小,写成这样也凑合了。七律要比五律麻烦,五绝却比七绝更费功夫。我虽然也不是很懂,但也觉得这首诗缺几分灵气。”
“灵气?”容芳有些紧张。
容仪接着说:“我听母亲说过,‘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衷而形于言’。作诗固然需要辞藻之美,却更要有真情实意将它们串联起来。你这首诗虽然不错律,却过于平淡了些。”
“真情实意?”容芳有些犹豫,眼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缕黯然。
容仪没有发现她的异常,认真地说道:“就是你想在这首诗里寄托些什么。在真正的大家面前,是不是虚情假意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所以说诗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情抱负的了。”容仪将诗稿递给她,又添了一句:“不过母亲也说了,我们这样的人家,本也不必太精于此道,拿来怡情陶性便也可以了。”
容芳接过稿子,薜荔小心地收好。容芳轻声地说了句:“多谢三姐姐。”
容仪一脸冷淡,“这也没什么。”眼睛却亮了亮。
“两位姑娘,到了。”端溪小声提醒道。几人向前看去,一座被浓荫掩盖着的院子正在眼前。
进了院子,才发现几个姐妹都已经到了。容贤如今正在绣嫁衣,要不就跟着她的母亲学管家,轻易不来这边了。容惠指挥着苏合、丁香正在铺纸摆文具,容曼静静地坐在她后面。容雅拿着一本书,在靠窗的位置上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容芳一脸被人欠了三百两银子的表情,瞄了容仪和容芳一眼。
这位魏先生本是翰林之女,不幸父母早逝,又无亲戚可帮衬。为了养活自己的一双幼弟,便自梳出来做了大家小姐的老师。她家室清白,学问又好,渐渐的又有了好名声,一般人家已不容易请到她。如今魏先生三十多了,几个兄弟也都中了举人,正打算安定下来,孙氏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请动了她。本来只是作为容仪一个人的老师,后来不知怎的,别说国公府里的几位小姐,便是杜家其他几房也纷纷把女儿送了过来。安国公加了许多束脩,又亲自答应让魏先生的两个弟弟入杜家族学,这才使魏先生松了口。不过主要的教程却基本上是按照容仪来制定的,与容仪年龄差不多的便也罢了,最小的容雅与容芳却每每听的吃力,只能在先生单独教导众人之时聚精会神些了——不过,好在当家人都认为她们这样的人家,也没必要真要得个才女的名声,识些道理便是了。
容仪在第一排的中间坐下来,后头是没好脸色的容婉,容芳坐在容婉后头。旁边的容惠笑嘻嘻地凑过来,“三姐姐,你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可要出去门口接你了。”
容仪瞟了她一眼,三房的容惠向来伶俐活泼,极惹长辈疼爱,与容婉又是不同的。“怎么了?”
“我姐姐让你闲了去瞧瞧她呢。你家里几个姐妹,得闲了一块儿带过去,我已经同容雅讲过了。”容惠挑挑眉,“诺,这不是日子近了,她现在日日被母亲关在闺房里,闷的不行呢。整天盼着人过来说说话。”
容仪疑惑道:“你不是在么?”
容惠嘟起嘴,“还说呢,姐姐她老早便看腻了我的脸,别人来了都是笑脸,偏偏一看见我就扭过头去。”
这句话逗得听见她们谈话的几位姑娘和丫鬟们都忍俊不禁了。就是容婉,虽然气恼她只与容仪说这件事,但因为隔了一房,不便置气,便也笑了。
容仪有些羡慕容贤容惠姐妹总能博得人们好感的性子,想了一下,应承下来,“那今日傍晚时分,我们便去打扰大姐姐吧。”
容惠喜不自禁,“那感情好。这下子姐姐她可要高看我一眼了,我一出马,有什么不来的?”众人又被她逗笑了。
“容惠!”一个威严的女声突然从门口传来。容惠一听到这个声音,立马苦了脸。
一位身着黛色团花长衫子的妇人慢慢走了进来,她身材消瘦,神色威严,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清秀颜色。
“魏先生。”姐妹几个纷纷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魏清点了点头,站在讲桌后。先是看向容惠,“容惠,我看你精力弥满,今日回去便用簪花小楷将《女戒》抄十张纸,明日拿来我看。”
容惠一下子萎靡了,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是”。
魏清环视了一周,对跟在自己身后一个嬷嬷道,“吴嬷嬷,将她们的功课收一下……”
“先生。”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柔婉的女声。众人望去,只见一位面带柔弱之色的妙龄少女由丫鬟扶着慢慢地走了进来,却是原本应该正在养病的二姑娘杜容娟。
“二姐姐?”容惠惊讶地说,“你的风寒可大好了?”
容曼的脸色有些僵,不过眨眼间就恢复了平静,不止如此,她还微微带出了点笑意,“劳妹妹牵挂,我已经没妨碍了。”她从容不迫地向上首的魏先生施了一礼,“容娟迟来,请先生恕罪。”
魏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颔首,“先坐下吧。”容娟称是,扶着丫鬟在靠近门口的第一个位置坐下了。
容仪微微动了动黛眉,觉得今日的容娟有些不一样。不过此时魏先生已经拿出了《论语》开讲,于是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先耐心听起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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