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琐事

　　两个人刚开启同居模式时，感情还在磨合期。楚七弦时不时要担心孟白蔹一没人照看就会出点什么事，孟白蔹偏偏又还没学会依赖人。
　　孟白蔹要画一个以《遗忘》为主题的系列插画，文章看了不少，照片也收藏了一个文件夹，还是缺了点感觉。
　　于是，楚七弦上班后，孟白蔹也带上单反出门了。
　　转了好多趟公交车才到了目的地——一片废旧的工业园区，高耗能高污染的产业被迫转移到经济不发达的地区，跟得上城市发展的企业搬到了新建的高新园区，还有一部分苟延残喘的厂子还在噗噗冒着气。
　　有房地产商买下了一部分，正在叮叮当当建着新的商品房，闲置的厂房还有很多。
　　孟白蔹坐在路边的树下休息，地上细碎的光点消失了，仰头看看天，吝啬的阳光也没有了。站太久有些吃不消，回去一定要打车。
　　然而，事与愿违。
　　楚七弦下班回家发现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孟白蔹的棉拖摆在门口，两个狐狸头娇羞地靠在一起。
　　两人只是偶尔发短信，不会聊起来没完没了，楚七弦忙了一天，没空跟孟白蔹聊天，最近一条短信是孟白蔹告诉他自己出门去拍照了，楚七弦回了路上小心。
　　孟白蔹是知道自己的情况的，一般不会去太远的地方，楚七弦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都是亮堂堂的，那个人有时窝在沙发看新闻画画，有时呆在书房里工作。
　　外面下着春季最常见的毛毛雨，像飘散在空中的水珠，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打着伞也会湿，楚七弦不喜欢这种天气，孟白蔹更不喜欢。
　　孟白蔹在工业园走走停停呆了一天，中午吃了家里带出来的干粮，傍晚走着走着走到了工业园旁边的城中村，大多数是来这里打工的人在这生活。
　　转多了就有点左右不分，孟白蔹的方向感掉线了，光亮一点点离开，好像回到了几年前，曾经的自己也住在这种老街区，不知道未来，不缅怀过去。
　　手机地图也讲不清楚的地方，孟白蔹看着右上角的电量，有点想楚七弦了。
　　那时的孟白蔹遇到问题还不会第一时间想到找楚七弦，他一个人生活了这些年，既不会向父母求助，也不会向朋友求助。
　　不想欠人情也不想听到“自作自受”的话。
　　正计划着先买的东西吃，再问问路，电话打进来了，屏幕上是七弦两个字，上面的联系人照片要帅死了。
　　孟白蔹接了电话才后知后觉地想自己这么晚不回家应该报个平安才对。
　　“地瓜？你在哪？”楚七弦有点急。
　　“……在旧工业园。”
　　“哪个？”
　　“呃……源兴路。”
　　“怎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
　　“我……就是想来看看。”
　　“有没有不舒服？”
　　“还好。”
　　楚七弦稍稍松了口气，拎起沙发上的毯子开门出去，“具体在哪？我去接你。”
　　“……我……”想说我自己可以回去的，看了看周围，这话有点虚，只好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好像迷路了。”
　　楚七弦来过这个地方进行收购谈判，通过孟白蔹磕磕绊绊的描述确定了个大概的方位。
　　一个多小时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楚七弦找到孟白蔹的时候这家伙已经自己摸索到了路边，正以一个很不自然的姿势坐在脏兮兮的路边摊小板凳上啃玉米。
　　狭窄的街道，湿辘辘散发着异味的路面，杂乱的电线，贴满小广告的电线杆，昏黄的路灯有的亮有的干脆罢工了，路边有零零散散小摊档，卖牛杂，卖烧烤，墙角堆着烂掉的菜叶，白色的快餐盒，踩扁的玉米衣，有灰扑扑的土狗在游荡觅食，一辆橙黄色蒙尘的校车送完孩子缓缓开过，照亮了石灰浆粉刷的外墙，田字格一样的玻璃窗，还未褪色的春联，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彩钢瓦屋顶，上面垂下同样看不出颜色的紫竹梅……
　　楚七弦从小到大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出柜，他没在这种环境生活过，但他知道孟白蔹在这样的地方住过，他不认识那时候的孟白蔹，可现在马路对面啃着玉米看见他两眼一亮的人让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在前面转了个弯楚七弦把车开到孟白蔹跟前，孟白蔹捧着玉米棒上了车，阴冷的天气让人舒服不起来，做过手术的腿酸疼，楚七弦把毛毯盖孟白蔹腿上，调高了暖气。
　　看了看孟白蔹的腿，楚七弦欲言又止，总不能说，你以后不要一个人跑这么远的地方了，最后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头发都有点潮湿了，应该在外面站了很久。
　　“七弦，你是不是不高兴。”孟白蔹吃完玉米找了个袋子装住转头看开车的楚七弦。
　　“别多想。”
　　“我是第一次谈恋爱，很多时候还没有我在谈恋爱的自觉，所以你不要生气。”孟白蔹一脸认真地说。
　　“不生气。”就是担心你。
　　回到家孟白蔹感觉楚七弦还是有点兴致不高，灵光一闪，裹着毯子就搂住了楚七弦的后腰。
　　“腿有点酸。”语气软软的，能听出点撒娇的韵味来。
　　楚七弦转身就把人抱起来放在沙发上，热了毛巾褪了孟白蔹的裤子给他敷，敷完倒了药酒按摩。
　　孟白蔹看了看自己腿上的疤，他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些，不过一般情况下都看不出来。
　　“还是丑啊。”
　　楚七弦不喜欢听孟白蔹说这样的话，孟白蔹是以画画为职业的，在美感的要求上比他更完美主义，现在却不得不笑脸面对自己的缺陷，艺术家说缺陷也是一种美，但谁会愿意自己有残缺呢，楚七弦的指尖轻轻触碰孟白蔹的疤痕。
　　“会淡的。”
　　“其实平时都穿着裤子，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楚七弦半蹲在孟白蔹跟前，孟白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不介意。”楚七弦声音有点哑，塞上药酒的木塞，抱起孟白蔹往房间走。
　　“今晚只吃了玉米。”孟白蔹有点可怜兮兮地说。
　　“想吃什么？”
　　“我想想，今天没买菜……”
　　“慢慢想。”
　　被亲了，半晌后……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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