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不西沉

　　莫沉回府之后没太把苏玦的话放在心上。她觉得苏玦危言耸听托大罢了，莫家还不至于任他拿捏的地步。真到最后逼急了要强娶了自己，她也不怕，反正横竖都要嫁人。
　　所幸她也不烦了，与往日无二，懒懒地歪在榻上翻着些书。月白在一边给她打扇。
　　不一会儿，芮英堂的阿好便来传莫夫人的话了，说是三姨来了。莫沉走去芮英堂的路上都在想这个三姨是谁？愣是怎么都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只好问问阿好，不然等下可要出丑。
　　阿好笑了：“是忠勇伯家的三夫人。不怪二小姐想不起，那三夫人本就是莫家旁支，其实早出了三代了。”
　　从莫沉曾祖父那代开始莫家就不兴纳妾，而且子嗣一直不丰，讲求的是质量而不是数量。所以除了伯父和叔公家，那些所谓的莫家人她哪里了解。
　　这出了三代的宗族亲戚平常也不太来往，今儿那三姨上门恐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想了想忠勇伯府的情形，现在的家主是礼部侍郎何大人。何家一直是书香世家，并不曾出过武将。当年何老太爷是先皇点的第一个状元郎，据说才高八斗而且人也长得英俊，先皇登基不久头一次殿试就遇到这样的人才，感觉是个好兆头，颇为得意，对何老太爷亦是非常看重。后来何老太爷进了翰林院，为人清廉不说，非常重学重教，修书著典听说是废寝忘食在所不惜。后来上了点年纪，何老太爷觉得后生可谓，是时候让贤了，便主动辞官回家。他后半身致力于研究山川大河，辞官后得了清闲打算写本山河经留名，于是游山涉水实地考察。往西至西陵时发现镇守西晋的西陵王居然勾结外族有谋反之心。何老太爷想偷潜回京师送信给朝廷，可西陵王自然不会放人。最后何老太爷还是想办法让自己的随从逃出西陵，报信给了当时的燕云王。
　　消息立马传到了朝堂，先皇当机立断派了莫老太爷出兵。燕云王也帮了一把，最后直接灭了西陵王的人，把和西陵王勾结的外族打得割地赔款献宝。可是何老太爷以及他带着的妻子何老太太以及二儿子全部都死在了西陵。先皇很是感动，于是封了何老太爷的嫡子也就是现在的何大人忠勇伯。
　　忠勇伯府受封至今仍旧同从前一样，继续传承着书香门第的名声，何大人和何大人的庶弟都走了科考的路子入仕。何大人的两个儿子亦是如此。长子何言喻据说何当年的何老太爷气质极像，才十八岁就入了翰林。

　　今日三夫人上门为的就是来相看莫沉的。这倒不是何家想攀附莫大将军。前面说了，虽然如今何家也算勋贵了，可依旧和原先一样低调，家里的子弟也都上进，不似别的侯府尽出纨绔。何大人以及何三老爷娶得那都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那什么三姨就是如此。
　　之所以会来还是莫夫人苏氏有意在先。前些天外命妇进宫庆贺赵贵妃生辰，莫夫人出宫门时遇到了等儿子来接的何夫人。两人就闲话了几句。何夫人笑称莫夫人最近是喜事连连，大儿子二儿子大女儿婚事真是赶着来报道，便随口说了句想必小女儿也不远了。这时候莫夫人的大儿子何言喻正好来接母亲，莫夫人瞧着何大公子年纪轻轻就有所成，而且仪表堂堂温文尔雅，便动了心思，问了何夫人几句何公子的情况，言语间有所暗示。何夫人会意，便让弟妹何三夫人莫氏上门来看看莫二小姐。
　　莫家两个女儿，平时莫夫人也不怎么出门交际，是以在京师一众名媛中很低调。再加上莫沉一直被林芳菲排挤，更是低调到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莫二小姐是哪位。
　　何夫人对那位莫二小姐倒并没太抱希望，不过是莫夫人提及，她怎的也得给个面子情，所以让何三夫人这个莫氏族亲登门看看。

　　莫沉到了芮英堂，何三夫人正和大嫂沈月婉闲聊着家长里短。见了莫沉，沈月婉笑着招呼了过来，说：“这是你三姨。”
　　莫沉冲沈月婉笑了一笑，心中腹诽三姨这个称号，估计是实在想不出具体是个什么亲戚了，那位何三夫人在娘家时也正好排行老三，她们就简便了换作三姨。但莫沉还是规规矩矩给那位何三夫人行了晚辈礼。前几日教导麽麽的努力是没有白费，这礼行得让何三夫人登时眼神就不同了。可不，身上环佩以及头上的簪子坠着的流苏都没有晃一丝的。有这等功夫可见是个知礼的。
　　何三夫人赶紧虚扶了莫沉，这好一个上前看清了莫沉的模样。这下她都惊得说不出话了。这姑娘的姿色也太过了。

　　看得出身了好一会儿，莫沉也没有恼，对长辈一副恭敬的样子。何三夫人轻轻正了正嗓，想缓解一点尴尬，笑道：“沉姐儿模样真是俊得没话说，看得我都以为见了仙子，一下丢了神。”
　　说着她褪了镯子下来给莫沉。“这镯子你戴着玩。”
　　莫沉看了一眼那镯子，粉得极通透，上面还刻了芙蓉图案。多贵重到不见得，但是像这种通透的成色再加上那样合适的花样倒是极稀罕的。看何三夫人的穿戴，虽是合宜讲究的，但和镯子是八杆子打不着的。想必何夫人托她来相看，不好意思叫她破费，替她准备了的。

　　三个人说了好一会话之后，莫夫人也来露了个脸，还热情留饭。最后何三夫人还是没有留饭就告辞了。

　　莫沉跟着沈月婉出了芮英堂，又紧跟着她去了洺淞院。
　　“你跟着我做什么？”沈月婉一边示意丫鬟倒水一边调笑莫沉。
　　莫沉有些害羞又有些气恼：“那何三夫人什么意思啊？”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沈月婉笑道。
　　“大嫂你别笑话我了。”莫沉嘀心里嘀咕当初你沈月婉可比我厉害多了。
　　“她是为她大侄儿，也就是忠勇伯世子来相看你的。”
　　“忠勇伯世子？就是那位惊才艳艳的何大公子？”莫沉这些年来低调但不表示她对外面的事物一无所知。
　　“忠勇伯家自受封以来就很低调，不过书香门第，底蕴不差，而且门风清廉。如今的忠勇伯世子何大公子的确颇有才名，才十八岁就入了翰林，而且还相貌不凡。我听母亲说，是母亲先看中了人家的。”沈月婉边说边大量着莫沉的表情。她以为以莫沉这样的身份和外貌嫁作宗妇都不为过，是以不会把这区区忠勇伯世子放在眼里。可出乎她的意料，莫沉看起来挺心动的。
　　莫漓相较于莫沉，算是完全失了光芒的。而且在性情才情上大小姐莫漓也是远不如莫沉的，可她却被赐婚镇南王世子。沈月婉在莫家这些日子心中起了很多疑虑。比方传闻莫沉和莫漓不是双胞胎，且莫沉不是莫夫人所出。可是她看到的却是自己夫君以及小叔莫浅都更爱护莫沉，莫夫人虽偏爱莫漓一些但对莫沉也很好。若如传闻所说，不可能莫夫人以及莫夫人的两个儿子都对莫沉不错啊。但说莫沉莫漓是双胞胎她也是不信的。从外貌到性情真的是极大的差异。
　　“我也不和你端着，婚姻大事理当父母做主。可一出嫁就没有回头路。你可能觉得我的想法离经叛道，但我觉得还是得嫁自己中意的。你要是看不上何大公子，你就直言与我，我替你想办法回了就是。”沈月婉将手搭在莫沉的手上，目光真诚地说道。
　　“大嫂，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毕竟出嫁的人是我们女子自己。而且像我们莫家这样的，即不需要姻亲来提高门楣也不用拉帮结党。”莫沉为表自己真的没有看不上何家，也把另一只手抚上沈月婉的手背，“我听你说起那何大公子的情况，觉得颇为合适。你也知道我的，闲散放养惯了，虽近来跟着张麽麽学礼仪，可要应付大场面还是觉得心里打鼓。所以这忠勇伯家向来低调，挺适合我的。”
　　沈月婉听了莫沉的话有些惊讶。原来这小姑子是真的没有什么大志向。也是了。莫家就是京师里难得得人口简单没有是非的人家，莫沉成长在这种环境里，要是去了水太深的高门大户，恐怕真不适应。但是沈月婉和莫沉交心相处得日子不短，她清楚莫沉不是平日表现得那样纯良娇憨。可是这并不表示她非得有做人上人的大志向，既然可以过得自由舒心，何乐不为？

　　沈月婉既知晓了莫沉的心意，莫沉也知晓了忠勇伯世子的境况，两人喝了盏茶闲话了几句，莫沉就告辞了。

　　莫沉走了没多久，莫深就回了洺淞院。看了眼桌上的茶水，问道：“阿沉来过了？”
　　“嗯，刚走。”沈月婉站起来，亲自绞了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娘前儿看中了忠勇伯世子，就在何夫人面前提了莫沉。今儿何家就来人做客了。”
　　莫深听了面有不虞，略带鄙夷地说道：“何家不是很低调嘛。怎么这么着急就来攀上我们家了呢。娘只是提了一提罢了。”
　　沈月婉心里纳闷，娘都当着人家面提了，人家要是不上门不是打莫家的脸吗？可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我们家阿沉这么好，他们自然要着急。”
　　莫深绉起了眉头：“阿沉的亲事爹说了算。等爹回来了我去和他说。”
　　说着扭头就出了门。沈月婉叹了口气将刚刚替莫深擦汗的帕子洗净又绞干，气恼又无奈。娘自然会和爹说阿沉的亲事，非哥哥去说不可？而且沈月婉敏感地察觉到莫深对莫沉的关心似乎太过了。

　　而何家那边，何三夫人正在细细地把今日对莫沉的观察说给何夫人秦氏听。
　　“多好的姑娘呀。懂礼又乖巧，谈吐间看起来也像是念过书的。就是……”何三夫人抿了抿嘴，说道，“就是相貌上……”
　　这时候正好何言喻从书院回来给母亲请安。何夫人看了一眼大儿子，说道：“相貌不好没关系。娶妻娶贤，只要品性好就行。”
　　秦氏边说边打量儿子的反应，何言喻知道母亲和婶娘是在说莫二小姐。
　　何三夫人摇了摇头，说道：“那莫二小姐长得太过貌美，我觉得，有些不妥。”
　　“太过貌美？你既说她知礼乖巧，那相貌好也算是锦上添花，何来不妥？”秦氏有些不太高兴。她觉得自己儿子也是一表人材，难道还配不上她莫二小姐了。况且这莫二小姐这么低调，要是真的貌美会如此低调不出门。所以她是有些不信何三夫人的说辞的。
　　何三夫人也说不上哪里不妥，只是觉得那样的脸，不入王侯家恐怕多成祸害。

　　“也罢。过几日宁国侯五十整寿，侄女去肯定是要去贺寿的。我那日亲自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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