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骸

　　“怎么会这样！”红树惊呼的声音蓦然传入耳畔，显然也很是吃惊。
　　“没事。”慕绵眉头平展，略略收拢手指，蓝色冰晶融化，蒸腾出的竟然是深紫雾气，雾气散后，一些蓝色脓液流出，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见已无恙，慕绵瞥了眼骤然出现在齐默轩身后的戟芒，嘴角一勾，优雅离去。
　　齐默轩身后，戟芒的脸色比起方才竟又苍白几分，他冷冷一笑，又转瞬不见。
　　而礁石上，齐默轩脸容略略有些白，笼罩在身上的威压因为慕绵的离去而逐渐消除。眸光一暗，齐默轩摸了摸脖子，随后看向被掷在地上的匕首，瞳眸骤然紧缩——那匕首的整个刀刃居然都没进礁石之中，以刀刃为中心轴延伸出近半米的裂纹，力道之深，让人咂舌。
　　缓缓握紧拳头，齐默轩一瞬不瞬的盯着慕绵，眸光染血。
　　——不论你是谁，敢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弯腰拔起匕首，仔细打量刀刃，虽然依旧幽蓝诡异，浓重的嗜血之气却少了很多。齐默轩眸中诧异闪现，却也没有深究，只当自己没有再往匕首上淬毒的缘故，随即收好匕首，也跟着离去。
　　龟裂的礁石因为匕首的离去，裂纹逐渐扩大，远处，海浪依旧追逐奔赴，海天尽头日光洒落，海鸟盘旋，黑夜虽然离去，却还会再次袭回。
　　就像随风而去的往事，有一天也会跟着风再次回到心头。

　　天水村头，木棉花已经落得差不多，火红一片的高大树木被绿色所侵袭，生机盎然，幽深绿绿。曦光微融间，叶片轻舞，一派悠然，海风虽然有些咸涩，却丝毫不减清晨的明净。
　　红树靠在木棉树干上，一腿支起踏着树，眉色之间略显沉重。
　　抬头望了望荼蘼如海的树冠，沉默半晌，红树还是开口说道：“戟芒他……”
　　慕绵坐在背靠南方的长椅上，怀中的李恓恓睡容恬静，见红树踟蹰良久还是开了口，抬眸直视他的眼睛，语气淡淡：“传闻是真的，的确是我把戟芒重新封在了匕首里。”
　　“你……”红树有些吃惊，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李恓恓却忽然呓语两声，惺忪睁眼。见这情况，红树正要隐去身形，慕绵却忽然抬手，截断了他结手印的动作。
　　“醒了？”扶正她的身子，慕绵轻声笑道。
　　“嗯……”似是还有些晕乎，李恓恓动手揉了揉眼，感觉到身下的温度，闻着熟悉的香味，正要挣扎起身却又蓦地脸色一白，神情焦急的去摸索他的手，似要极力去证明什么。
　　慕绵只是微微一笑，拉过她忽然摸索的手裹住，轻声道：“我没事。”
　　李恓恓却是不信，倔犟地挣脱而出，抓住他的左手正要细细检查，眼前却豁然光明——那是一只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的手，修长的指被她攥在手中，微微温凉的触感像是上好玉石般，白皙的掌心没有想象中的鲜血伤口，甚至于一道疤痕也找不到。
　　有些嗔怒的瞪他一眼，李恓恓又扯过另一只手来看，生怕他在骗自己，见两手都没有刀伤，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别过头不去看他，声音里满是埋怨：“我都说了那匕首有毒，你居然还用手截住！你是妖又怎样，那可是他常年淬炼的毒！”
　　说完，李恓恓撅了撅嘴，眼里慢慢涌出泪花，身子也颤了起来。
　　对面的红树忽然就笑了起来，起先他也是很担心，传闻中的戟芒和慕绵不知因为什么反目成仇，虽然后者将前者封印在匕首中，但几十年未见，戟芒的功力肯定非同以前，而反观慕绵，虽然修为深厚，最近却为了李恓恓频频消耗，不想这么多年过去，戟芒却仍然不是慕绵对手，还反被慕绵所伤。
　　笑着笑着，见慕绵冷冷瞥着自己，红树不自觉干笑两声，理了理衣服走到两人面前，笑眯眯的看着李恓恓说：“你好啊，我是慕绵的朋友，当然——也是一只妖！”
　　李恓恓向慕绵怀里缩了缩，眼泪一时掉也不是，不掉也不是，吸着鼻子不知所措的望望慕绵，顿了顿才倒回眼泪，瞪大眼睛看着红树，眸光惊异。
　　妖冶魅惑的绿色眼眸，阴郁俊美的脸庞，和慕绵有所不同，他的好看带着一股妖娆邪气，不如慕绵所展现的谪仙优雅，却也俊美逼人。仔细打量完毕，李恓恓好奇的说道：“那你是只什么妖？”
　　红树挠了挠脸，有些苦恼，随后笑了笑：“你仔细看我的脸，然后就知道了。”说完，脸色变了变，隐隐现现间，他的脑袋居然变成了张着大嘴的鲨鱼，眼神还极其凶骇吓人！
　　“这是什么动物？是……老虎么？”李恓恓有些好奇的伸手想要摸摸，红树却抽了抽嘴角，拍掉她的手看向慕绵道：“这丫头没见过鲨鱼？……也是，没见过很正常……”末了又自言自语，一副同情眼光的看着李恓恓。
　　“你……”李恓恓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虽然知道鲨鱼，但是毕竟没有摸过，当实物展现在眼前，凭着那一口尖尖的牙，脑海里想到的除了老虎便是豹子，可是那些都是有毛的，而这个却是没毛的……
　　慕绵微微一笑，倒也不恼红树的玩笑，拇指摩挲李恓恓的脸颊，半晌见她还是有些气鼓鼓才缓缓道：“他在逗你玩呢，红树怎么可能把自己修炼成鲨鱼呢？”
　　“他是红树变的妖？”李恓恓有些不信，眼神灼灼的盯着红树，后者眼角微抽，瞪了眼慕绵才不情愿的幻现真身给李恓恓看，末了才敛了嬉戏心思问：“你不怕我们？我们可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啊！”
　　“但是你们不吃人啊，而且也不像书里说的那么丑！”李恓恓看看慕绵，最后望着红树，茶色瞳眸中毫无作假的神思。
　　红树愣了愣，尔后看着慕绵，或许也只有这般纯粹的人才能让他如此倾心了吧？
　　世人于妖的看法，大多丑化批判，吃人不吐骨头、采阳补阴、吸取精元……都不过是他们因为畏惧妖的力量而做出的假想。虽然也确有其事，却总爱以偏概全，认定世上所有妖魔都是如此十恶不赦，恨不得杀光殆尽，殊不知，人既有好恶之分，妖自然也是如此。
　　或许是话题有些沉重，李恓恓一时沉默下来，慕绵瞧着她已经彻底分神，才笑了笑说：“今天还去上班么？”说着，抬头看了下天色，已然时间不早的样子。
　　李恓恓一惊，意识到自己还坐在慕绵腿上，脸颊顿时通红，挣扎着便下了地，也不敢去看慕绵和红树的表情，从包里摸出盲杖就要走。许是发觉不对，李恓恓才闷声讷讷的说：“那个、那个……我的眼睛……”
　　慕绵起身，握住她的手，低低笑了几声，也不答话，只问道：“我送你去学校吧？”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李恓恓微微挣扎，微扬起脸，眸子无神涣散，随后浅浅一笑，眉间微蹙，也不待慕绵回答，探着盲杖走出了木棉花坛。
　　“她怎么了？”红树走过来问。
　　“有些东西存在就是存在，刻意去逃避也没办法抹掉。”慕绵面无表情，随后跟向李恓恓，红树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微醺的阳光里，二人身影逐渐隐于无形。
　　或许是清晨人少，周遭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诡异消失的二人。
　　走在前面的李恓恓则有些心不在焉，似是想着心事，步子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左手一直摩挲着胸前的手机。站了许久，慕绵的模样忽然划过脑海，李恓恓脸色微红，垂下脑袋，深吸口气还是拨通了李琰的号码。
　　听到哥哥的声音，李恓恓莫名紧张的扣紧手机，良久才道：“哥……我、我有个事想问你……”说着，慢慢蹲下了身子，抓着盲杖的右手也不自觉收紧。
　　“什么事？”另一边的李琰似是有所察觉，眉头微皱。
　　“齐默轩，他回来了……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李恓恓嘴唇微白，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怕，扣着手机的手颤抖不断。
　　“是，不过……”李琰的闭眼叹息一声，握紧拳头又松开，正要急急解释，李恓恓却陡然截断他的话说：“我想见他。”
　　“恓恓，你先告诉我，齐默轩是不是去找你了？！”李琰有些急切的问。
　　“你不用管这些，只要告诉他我要见他就行了。”说完，李恓恓也不等回答，第一次提前挂断了电话，随即深呼吸，将脸埋在膝盖之间，身子微抖。
　　隐在一处的红树摇摇头，微微叹息，余光却一直瞥着慕绵。
　　慕绵静静地看着李恓恓，看着她终于站起身，探着盲杖离去才看了眼红树，往反方向离去。红树不明所以，看看李恓恓还是跟上了慕绵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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