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有鱼

　　正月里，年氏二兄弟携带家眷奔走于京城王公大臣府第。年羮尧在四爷手下办事，四贝勒府，自然是要去拜访。
　　下属给长官拜年，礼节也。但是，为何又带上家妹呢！就连大哥也撺掇着叫我前去，虽然一万个不情愿，可也并无他法。心下暗想，他们小算盘打的叮当响，莫不是已经开始计划要将我送给四爷了？想到这里，更是不安。
　　一路无话，到得四贝勒府第。四阿哥见我前来，微感意外。年羮尧早已行跪拜礼，朗声请安。我慌忙也拜了下去，道“四爷”吉祥。四爷口中说着不必多礼，却上前一把扶了我起身。一愣之下，居然也忘了避嫌，只听到年羮尧一声轻笑。我心下更慌，他必定认为四爷对我有意，肯定笃定胜筹在握。
　　“亮工重任在身，岁岁任劳任怨，可谓幸苦之至！”四阿哥温言细语。
　　“能为四爷办事，是奴才的福分！”年羮尧肆意奉承。
　　听着两人打着官腔，你一句我一句，甚是枯燥。我倍感无聊，东张西望，抠指甲扯衣角。四爷见了我这副不耐烦的模样，倒也并不生气。只是命丫鬟带我去内院与福晋会面。反正无事，我乐得回避。
　　四福晋那拉氏生的珠圆玉润，浑身透着一股贵气。平眉细眼，看起来端庄稳重；粉面薄唇，华服之下，自有一股威仪。我不敢造次，失了礼数，福身行礼，谨言慎行。见我这般陪着小心，那拉氏倒觉好笑，柔声道：“年姑娘不必拘束，四爷和我都是个好客的。一切只需随意，不要多礼了！”
　　言语之间对我倒是客气，无意间又问及我的生辰、喜好，弄的我心下更是起疑。年羮尧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莫不是在选秀前就要把我卖了？不过按大清律法，在旗的女子必须参加选秀，如有违，祸及族人。入宫参选之后方能定去留，留着或配于王公子弟，或封为嫔妃，余下充作宫女。想来他肯定是想让我和四爷以及四福晋多接触接触，以备将来指婚进门。既然是指婚，假如康熙把我指给他人呢？他们又如何确定我便能顺顺当当的进四贝勒府?胡思乱想之下，生出许多疑团。
　　那拉氏见我愣愣的，便不言语。一时间冷了场，甚是尴尬。正思索如何应对时，四爷走了进来。那拉氏迎了上去，我也赶忙起身行礼。四爷道：“老十三来了，听说你在，现在偏厅等着！”我一呆，继而开颜，“多谢四爷，容晓瑜先行告退了！”说罢对四爷和福晋福了两福，退了出去。不意间瞟到四爷黯然的眼神，心中一紧，故作不见。
　　随丫鬟至偏厅，正中一人背向而立，正是十三。我笑道：“金兄何故作此没落之态焉？”
　　十三回头，微微一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似过百年！”
　　寥寥数语，情深几许。我心神一荡，嘴角含笑：“情天情地之中，看缘起缘生，不知缘可有份——”猛然捂住嘴，发觉自己失言，两颊火烧火燎。
　　痴痴的看着我，十三的声音是不曾有过的温柔：“不去争取，缘何知晓！”
　　心中一动，嘴上却道：“十三爷说笑了！”背过身子，双掌贴上脸颊，不愿意被看到红脸的模样。
　　忽然两只大手扳过我的肩头，不容我逃避。十三定定的看着我，“如何？”我慌忙低头，掩饰心中慌张，“什么如何？”
　　“给我希望——”揽身入怀，“如——何——”十三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我略挣了挣，发现两条铁臂圈得甚紧，不容逃脱。也许，我心下也是喜欢的吧，竟然没怎么抵抗，就斜斜的倚在他的胸前。
　　见我这般，十三哈哈一笑：“不说，就当你答应了！”低头，飞快的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好烫——”十三皱眉，苦笑。
　　大羞之下，我埋头于其胸口，装聋作哑。
　　相拥相依，此时无声更胜有声。心中涌满了甜蜜的情愫，幸福似乎就在向我招手……十三宽阔的胸膛是那么的真实，口鼻之间都是他独特的味道。听那富有节奏的心跳声，与自己的砰砰的心跳竟然十分合拍，这便是所谓的“心心相印”么？为自己的发现窃喜不已，猛然想到什么，一把推开十三。
　　“怎么了——”十三沉浸在偷香的欣喜中，一时间没注意，竟然被我推离身前。
　　我却愣住了：“有人——咦——刚才不是有个小丫头随我来么……”
　　十三嘻嘻一笑：“你来时她就退下了——莫不是你怕被人偷看么？”伸手抚上我的脸。我一偏头，白了他一眼，顿足不语。
　　“对了，耽误许久，我们去见四哥罢！”十三忽道：“我凑巧来这，若是四哥不说，我今天断不能见到你了！”
　　便一同前去又拜见了四爷，那拉氏留饭招待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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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羮尧早已悄然离开，饭罢，十三便送我回去。
　　马车缓缓而行，我倚在靠枕上，放松紧张的心情。除了在四爷府里偏厅的一时情不自禁，十三一直以礼相待，并无过分行为。只是——
　　一双大手不住的往这边长长……
　　过来了，我让；过来了，我还让。
　　终于，某人耐不住了，突击，命中！
　　大手握小手，走路不怕滑……什么什么和什么……忍着笑，我听之任之。
　　十三将我的小手整个包住，温暖的感觉溢满全身。很舒服呢，冬天真是个宝啊！
　　“你在四哥那好像很紧张——”十三没头没脑的一句。
　　我正了正身子，“不是吧，这你都能看出来啊！”
　　“可不是么？”十三坏笑：“四哥还问我你是不是怕他，总是在他面前躲躲闪闪的！”
　　“哪有——”我强自争辩，心里却虚得很。或许我表现的实在是有点过分，抑或四爷神经过敏……连十三都看出来了，四爷没有理由感觉不到我的怯意。寒！不会因此而怀恨在心吧，惨也！
　　“其实四哥为人很好的，”十三缓缓诉说：“打我幼时起，四哥就对我好。从来都是包容我，护着我，不让人欺负。自额娘去世后，我非常害怕，成天躲着不敢见人。四哥耐心的开解，陪伴我，这才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后来兵部历练，北亭口练兵，四哥都极力支持和鼓励我——”十三双目微红，幽幽道：“若不是他，何来今日的胤祥！”
　　心中激荡，我反握十三的手，温言道：“十三——”
　　“叫我胤祥！”
　　“胤祥——”声音微颤，心中更是汹涌澎湃。
　　两人似乎很有默契，激情相拥，不知时之将逝。
　　“爷，到尚书府了！”前面传来福儿清脆的声音。
　　腰上一紧，胤祥恋恋不舍，不愿放手。我没奈何，笑言相劝：“放手罢，来日方长，又何须急在一时？”
　　颈窝间传来闷闷的声音，很是委屈：“开春选秀，你等着我”
　　我心中感动，语气笃定：“我一定等你！”
　　胤祥这才放手，磨磨蹭蹭，扶我下车。
　　回到府内，年羮尧见是胤祥送我回来，目露诧异。因故意弃我而去，心中有鬼，不敢说什么。我也不多话，径自去院里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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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思及胤祥，不觉情思缱绻，魂不守舍。
　　春夏见了，一脸了然于怀，奸笑道：“小姐，思春否？”
　　我答“否”。她穷问不舍：“春心荡漾，还说没有！”俨然一副拷问的模样。我翻翻白眼，“我若思春，你便是那红娘——”起身，按倒春夏，“待我先拷红则个——”双手成爪，往她咯吱窝探去。
　　小妮子尖声惊叫，手足乱舞，作牛喘不已。
　　看她不住讨饶，我且放开，两手叉腰：“叫你多嘴！”
　　春夏笑得满脸赤红，眼中含泪，犹自喋喋不休：“小姐偷袭，使诈！不带这么玩人家的……”
　　看她一滩春水般软倒在榻，泪光点点，娇喘微微，我突然觉得，这妮子生的挺不错的。于是诡异一笑：“春夏小姐芳龄一十有六了罢！可曾许婚？我看无缺——”
　　突然窗外一声响动，我浑不再意，继续逗小妮子。
　　“小姐，饶了春夏吧，我还想多跟你几年呢！”
　　拍拍小妮子的脸，我坐了下来，叹道：“可是开春就要选秀，若进了宫去，怎可和你相伴呢？”
　　“我在府里啊，等了小姐做了娘娘，贵妃，再来接春夏进宫——”春夏天真的说，目光中露出了神往之色。
　　我苦笑，躺倒。
　　也许，人还是单纯一点好。
　　如果真的被选上，我和胤祥有几分成算？且不说，是否会被选为妃嫔，即便是指婚，十三也未必能如愿。假如只是做个小小宫女倒也罢了，熬过二十五便可放回家。以现代人的观念，二十五结婚尚且算早的，而在古代如清朝，可确确实实算是个老姑婆了！只可惜我的大好青春那，就这么浪费在深宫之中了？哭死……
　　完了，当初只想安度此生，没打算来个什么“交错时空的爱恋”，如今算是食言了。一时的情不自禁，换来的虽是片刻的幸福和甜蜜，却不知是否长久。胤祥之与我，也许只是一段唯美的童话，美丽但是不够真实。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时来运转，我就这么凭空消失，一切将不复存在；我之与胤祥呢，他会将我置于何处？心中？抑或是年少情痴的一个匆匆过客？他的命运，我略知一二，圈禁十年，难逃此劫。而后便是封王加爵，几世荣宠。更不用说妻贤子孝，儿孙满堂了。 那么，我，究竟算他的什么呢？梅林知音？红颜知己？还是同众多穿越女一般，成了枕边人……
　　唉，如果是那样的话，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有点遗憾。而且，我不甘心！不甘心只做他的梅林知音，梅林相逢便已情根深种，梅花茶会情思更深，如今更是难舍难断；不甘心做他的红颜知己，知己虽好，却不一定贴心，坎坷的命格中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遥远的寄托，更缺的是身边人无尽的追随；不甘心做个枕边人，或许是占有欲作祟罢，想到他身后的一群女人，心中便隐隐作痛，如鲠在喉。
　　果然由爱生忧生怖，开始患得患失起来。若离于爱，谈何容易！
　　烦恼如此，今夜，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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