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寄彩笺无尺素

　　正当众人感叹“凑巧”之时，两个小男孩跑了进来。本来挺欢快的脸上一下子显出惧色：“儿子给阿玛请安。”
　　呵呵，看来我们的四阿哥连儿子都怕呢。下一秒轮却到我大惊失色，那年幼的小孩手中竟抱着一只狗！
　　狗，我脑中开始闪现狗咬人的画面，狂犬病~~~~~~天知道我从小就怕狗，无论雪橇犬、狼狗还是贵妇犬、沙皮狗，连校门口那只一脸弱相的来福旺财我都怕，进校门要绕路，更何况这只还算大的。
　　可是，这种情况不能失礼，只能一人发抖，不自觉地往后缩，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它盯着我，心中莫名恐惧，以至于他们说了什么一句也没听见。
　　突然那抱狗的小孩一松手，恶犬便得了自由，直向我奔来，不要啊！我向后躲去，可惜后面是客座，它越来越近，我本能地拉住边上一个人，然后绕过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后跑去，“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我指着狗。它根本不理我的警告，追着我不放，搞什么，这狗通人性吗？知道我怕它？
　　“救命啊！”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边跳上椅子，一边乱喊救命，一屋子人都被吓怔了，竟无人阻止，看着我和狗两个上窜下跳。终于，我英勇的义兄出手抱住了那恶犬，义兄，我从来没觉得你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帅了！
　　我平平狂跳的心脏，喘着粗气：“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十三边叫人把狗抱走，边诧异地问：“我看你对猫和兔子都那么的喜欢，怎么怕狗怕成这样？”
　　“我哪知道，我看到狗就觉得它要咬我。”我几乎用上了哭腔。
　　一个激灵，立马回神，要死，这有一帮人在这看戏呢。十三已抑不住开始偷笑了，几位福晋、格格亦掩面而笑，四阿哥无甚表情地喝着茶，好定力，我暗赞，两个小阿哥最搞笑，大一点的——应该叫弘昀——欲笑却拿眼窥他的阿玛，小一点的——弘时——则好像吓傻了，呆呆的瞪大眼睛看着我。不禁面色羞红，低下头，轻声道：“墨凝失仪了……”
　　怎么办呢？以后要在此常住，狗~~~~~~~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万一哪天跟它单挑……想都不敢想，前景堪忧啊~~~~~~
　　自打“初见”时的失态，我便不敢闹事，过了段安安静静的日子。四阿哥的“勤园”平时即便福晋也不能随便入内，有相当严格的“保安”措施，院子不大，除了我的以外，另有两间卧房。一间是给四阿哥在书房处理公务或夜读晚了而准备的，另一间则充作客房，基本没人住过。
　　名义上我是随侍的婢女，相当于这个院子的总管，实际没什么事儿做，每日打扫书房，顺带扫扫院子，然后是大段大段的留白，无所事事，百无聊赖，游手好闲，幸而未惹是生非。无论何时，只要主子在书房，我就得在，端茶递水，整理跑腿，大多数时间他自己在苦思冥想，或奋笔疾书，不使唤我，便坐于偏僻的小角落里的另一书桌前，干我平常干的事，只多了一项练字，墙上那幅他手书的《庄子•秋水》实在让我大受打击，据说还是他十八、九岁的作品。于是萌发了练字之意，好歹学会流利地写行楷，免得每次正楷一出就被十三笑一板一眼是小孩子写的东西。
　　日子一长，对几位女主人有了些了解，仅限于她们的容貌和打扮，同样能窥出大略的性情，闲着无聊，给她们每人取了个“美称”，且听我细细道来：
　　那拉氏身为正妻，沉静端庄，和蔼可亲，亦严明公正，深得府上“闲杂人等”的敬重，这就是所谓的互补啊！特颁“温情康乃馨”奖；
　　李氏如今甚是风光，因为两位子嗣都是她所出，地位自然不一般，难免有些目中无人，且其人偏爱红色，亦喜明丽的艳妆，称为“多情红玫瑰”甚佳；
　　钱氏45年入府，今年方才15，大约由于是“已婚妇女”的缘故，显然失了少女的可爱，硬让自己成熟起来，弄得我总感觉自己是老顽童，不过说来奇怪，到这六年我几乎停在了17岁，不知是生理机能对这个环境没反应，还是自小注意保护，总之怎么看也不像23岁……扯远了，这位未来的皇太后就叫“痴情小喇叭”吧；
　　紫薇算我的朋友，性格和顺，堪称“柔情粉蔷薇”；
　　至于剩下的宋氏，那日我拉来挡狗的就是此人，故见了我非常不顺眼，而她生了大女儿又死了，至今无所出，常常愁眉苦脸，“苦情山茶花”最适合她了！
　　说来我这个人真够恶劣，以前和小明天天根据年级组长的衣色给他取外号，什么香蕉、草莓、葡萄、橙子、面包……恶习难改……
　　“墨凝姑娘，福晋让你去偏厅呢。”我正在院中的空地上挖坑，打算种前些天十三送来的木芙蓉，眼下满手是泥，却听到有人传我，急急洗了手一路小跑到偏厅。
　　刚跨进门，就看到了多日不见的十四和十阿哥，什么情况？？？
　　“福晋吉祥，两位阿哥吉祥。”见礼完毕，十阿哥就扬声道，“你这丫头换了家常的衣服倒更好看些了。”夸我哦，嗯，不错不错，我很受用的收下。
　　“墨凝，十四弟他们今日特来找你，说要找你叙旧。这几日贝勒爷出门办差，你在书房也闲下，不如出去走走罢。”福晋微笑着道出缘由。
　　虽然我的确很闲，可怎么都觉得他们趁我“老大”不在，图谋不轨呢？不过难得“老大”不在，出去玩玩的建议实在吸引我，谅他们二人也玩不了什么阴招，不去白不去。“那墨凝就尊旨了，……嗯，两位阿哥请容许我去换身男装。”
　　“换什么男装啊，咱们这就走罢。”性急的十阿哥制止了我，旋即向福晋告辞。三人便出了四贝勒府。
　　街上还不是一般的热闹，奇怪了，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会有庙会呢？“哈，小宛，你连日子都过忘了？今儿个是端午节。”
　　端午？算算好像真到了五月了，往年宫里已发下粽子了，可四贝勒府怎么一点迹象也没有呢？难怪我会忘了。“我过节从来都是看吃的，往年一到节令，宫里就有应节的食物，今年搬到四阿哥府上，居然今日还未传粽香。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的嘛。”我解释道。
　　此时，走在前边的十阿哥突然转头：“若要论吃，你呀，恐怕得到我府上去才对！”
　　我忙笑着点头：“是啊，早知如此，的确该去您府上，咱们‘蝗米二人组’也好继续吃呢。”
　　“蝗米二人组？”不明就里的十四追问。
　　“蝗虫加米虫。”
　　十四顿时喷笑，一副无奈状。
　　没走几步，来到“梦居”，十四他们显然早订下座，店家直把我们引入楼上靠窗的厢房，此处视野极好，正能看清外面赛龙舟的实况，趁十阿哥去选菜期间，倚窗眺望。
　　真是很精彩，奥运会上也有变相的这种赛事，可偏重于竞技，看得惊心动魄，而这的更像是表演，从龙舟到每人的衣着，还有喊的口号与鼓点的忽急忽慢都值得一比，称得上赏心悦目。这样的端午才过得像样，以前充其量吃两个粽子就算过了节了，气氛连圣诞节也赶不上，文化的缺失，唉……
　　“想什么呢？”十四凑到窗边，我回神：“看赛龙舟呗。”
　　“看你先乐后忧的，喜欢的那只输了？”
　　我嬉笑道:“每只我都很喜欢。……唉，其实是好多年没看到了，有些感慨……不行不行，人一开始回忆就说明他老了，我还是不想了。”说着，拍了下自己的脸颊，坐回桌旁。
　　十四好笑道：“你还老？那这世上老人多了。”
　　正巧十阿哥回来，插嘴道：“什么老不老的？”十四便说了这碴儿。十阿哥反应很平静：“墨凝，你几岁了？”
　　“嗯？……我今年……正好二十……”我略一停滞。
　　“是不小了。”十阿哥肃然点点头，我立马尴尬，我可不愿被人说老。“你这个年纪的女儿家，多的都作额娘了。你还没寻着人家，可不晚了嘛。”
　　呃，十阿哥不会想保媒拉纤吧？这个是我的爱好……我摆手：“没办法，谁让我穷来着，‘穷得独善其身’！”
　　“哪有这个理？这集市上卖豆腐花的也成了亲，你能比他穷？”
　　我不禁闷笑：“十阿哥可真关心民情啊。”
　　十阿哥不自然地挠挠头，想起什么对十四道：“十四弟，八哥和阿灵阿父子在下头呢，我方才跟他见礼提到你，你去打个招呼吧。”十四颔首而去，恰巧菜上来。开始两眼放光，真不知吃哪个好，不管了，尝尝这个鱼先。
　　“你这丫头不知真傻假傻，看你挺聪明一人，怎么都看不透十四弟的心呢？”十阿哥敲敲我的脑袋：“这些年他就喜欢你一个，虽娶了几门亲，但都是皇阿玛赐婚的，对她们不冷不热。你怎么就……”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莫非当说客来了？蹙眉看着他，心下烦忧，他显然会错我的意：“你若嫁给他，虽不是嫡福晋，可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何况清扬人也极好，这一点，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我浑身不舒服，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呃，我，我不是担心这个，只是，只是……我不喜欢……”
　　“这年头，哪个男人没三妻四妾，看你也不像爱吃醋的人呢！”靠，他又误解了。
　　“我是说，我喜欢一个人呆着，自在，若成了家，就有太多羁绊，烦心事儿便多了去了，所以您也别费心了。”
　　十阿哥怪异道：“你还真是怪，女孩子家家的，难不成要游遍天下？”
　　“那倒也不是，随遇而安吧。”
　　“那你在四哥府上就自在？”
　　“……嗯，是心自在，没牵绊。”十阿哥咂咂舌：“罢了，等再过些年等你想明白，只怕来不及咯！”我笑而不答，接着吃菜。
　　酒足饭饱，心情大好，三人便到庙会的高峰处游玩，盯着一组萨满的面具多看了几眼便发现，我又跟人走散了，不，确切地说是挤散的，心下慌了，想来还是原地不动的好，可人流不会随我的愿，被带着不知走向何处，总算找到了个小角落停下，完了完了，这让我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