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

　　姜阿姨惊讶地看着门口独自一人的陈彦卿，说：“乔昱人呢，不是你们一起下去买水了吗？”
　　她说：“回来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离开了，大概是公司里有什么事吧。”走过去拿起陈爸爸刚泡好的叫不来名字的茶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心想没水这茶又是哪来的，就见陈爸爸青着一张脸痛心疾首说：“上等的普洱，加之我大师级精湛的手艺，到你手上就变成一块钱一杯的凉开水了，逆子啊逆子。”一副作势要抽她的架势。
　　她抖着手放下杯子说：“爸，您这不行，您不能因为我不理解您对茶道的热爱就对我痛下杀手不是，好歹我也是您最最亲爱的女儿不是？虽没能继承您的高雅情怀但也挺孝顺地给您买了包芙蓉王不是？”说完从购物袋里掏出一包烟双手奉上。
　　陈爸爸笑眯眯地刚要接过，离烟盒仅一寸的手便“啪”得一声被正端着菜碗从厨房出来的陈妈妈一掌打掉：“吃饭了还抽烟，回头带坏孩子！”
　　陈爸爸委屈：“我真没想抽，只是想放进兜里而已啊，况且乖女儿的心意也不能辜负嘛。再说了，她也不抽烟，我能带坏谁？”果真照做把烟老实放进兜里。
　　姜阿姨哈哈笑：“以前我家老乔也作兴在饭前来根烟，久而久之，连乔昱也学成这样，都快当做一道开胃菜了。”
　　她算了算时间：“说起来，今天已经是八月七号了吧？”
　　姜阿姨摸了摸左手无名指上用针线缠住的银戒，说：“是啊，再过三天，就到老乔的祭日了，真快啊，转眼间都已经十年了。”戒指与她浑身的尊贵气质全然不搭，却是在最艰难时期，乔伯父用给人跑腿的钱买的，姜阿姨怕受损，便自买来起就用针线裹起来，那时候很多人都这么做，为的是长存吾心。
　　气氛蓦然变得沉重，陈爸爸对她说：“你晓不晓得你乔叔叔涉及商业前其实是个说媒的？那口才，那形容，那叫一个好，基本上一说就成，结果轮到你姜阿姨的时候，他却死命不说给别人，成天跑你姜阿姨家串门顺带无意提及东家的儿子怎么怎么傻，西家的儿子怎么怎么懒得从不下地，南家的儿子又早已心有所归，只剩北家的乔应承要是不要？”
　　这番话一落，大家哄堂而笑。
　　几人也就此打开话匣，从乔爷爷的婚事说到乔昱的婚事，又从乔昱的婚事说到她的婚事。
　　她不解：“我结不结婚和乔昱结不结婚有什么毛线关系？”
　　姜阿姨说：“乔昱啊，35岁也老大不小了，我这急着抱孙子，他只管带女孩子回来敷衍，又没什么进一步的发展，当然我个人并不赞同婚前某些行为。”喝了口水，继续说，“我就想着，既然他看不上那些丫头，不如让你俩凑合着算了，反正……”顿了顿，“对了，卿卿啊，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她说：“前男友做不做数？”
　　姜阿姨说：“那肯定不做数咯。”
　　陈妈妈说：“什么，乔昱之前不是有个对象吗？上回在他公司里还见过的，挺不错的女孩子，怎么也吹了？”
　　姜阿姨说：“估计那孩子做了什么没顺着乔昱心的事，分了个把月了都。”转而对她说，“你觉得我家乔昱怎样？脾气虽然古怪，但你以前不是挺喜欢黏他？不是还经常玩过家家什么乔昱爸爸彦卿妈妈的……哈哈哈。”话还没说完自个儿先笑了。
　　她去给几位大人盛饭，说“姜阿姨，您这是打算重操乔叔叔的旧业啊。”
　　姜阿姨说：“你了解他，也就你惹他生不了气，怎么样，考虑考虑？来，别叫阿姨了，叫声妈听听。”
　　她哭丧着脸向陈妈妈求救：“妈，您看姜阿姨她老是调戏我。”
　　其实对于十岁以前的事，她能记住的，大多是些难以忘却的，譬如知道名字是乔昱给起的以后似乎喜欢上他喊“彦卿”这两个字的感觉，再譬如她人生中头一次去游乐场是乔昱带着去的，当时她偷偷吃了两个草莓冰淇淋，也是乔昱给帮忙瞒着陈妈妈，还譬如，过家家。
　　这顿饭结束得较想象中要快，姜阿姨本就是个大忙人，抽空上她家里坐坐已是忙中偷闲，饭后寒暄几句便要往公司赶。
　　近几年来，M县人均GDP明显抬升，各大服务业也陆续兴起，人才辈出的时代，就业竞争力十分激烈。姜阿姨所在是乔家设于M县的一个分公司，管理一座五星酒店，以及提供一些物流服务。
　　陈妈妈拉住她说：“乔昱是我的学生我很了解他，但是……年龄相差确实有点太大了，卿卿啊，你别怪妈思想保守，妈就是觉得，将来你们要真在一起了，这说不定的，他又爱抽烟，铁定比你先……”顿了顿，“……垂暮，你忘了乔叔叔是怎么得的肺癌的吗？难道你想往后日子都像姜阿姨那样守寡？”
　　她说：“妈，您说什么呢，暂不提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就您这说法，不是咒人短命吗？”
　　陈妈妈摇了摇头语无伦次：“我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几年，乔昱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事业有成却花天酒地，什么莺莺燕燕都往自个儿身上引，妈是怕你吃亏，人也是会变的，从前乖乖少年妈妈的好宝贝，指不定现在成个什么风流样。姜阿姨其实就给你开个玩笑，你也别当真了。妈了解他，他把你当妹妹，你就也把他当哥哥吧。”
　　这时便利店小哥上来送水，偷瞟了一眼陈彦卿后掩饰性地看看地板出去反手把门带上。她没接话。
　　陈爸爸走过来扶住陈妈妈的肩，抱歉说：“你妈她喝醉了，有点胡说话，别听她的，自己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我们不会干涉你的婚姻择偶。”
　　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如释重负说：“那就相亲吧。”
　　陈妈妈愣了愣说：“相亲好，相亲可以，我们县里人素质好，有房有车，你嫁过去我们母女俩也能常来往。”
　　她扯了个笑，转移话题：“对了，爸，刚才姜阿姨和我说，在找到工作之前先去她公司里打打下手，您觉得?”
　　陈爸爸一面忙着拿脸盆给陈妈妈接呕吐物，一面说：“行啊，这几天你先在那儿适应适应，我再找人给你看看消息。”
　　窗外的雨声不知在何时停了，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尚未离去的灰云倾洒人间。她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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