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

　　54
　　如果我们都是孩子，就可以留在时光的原地，坐在一起。一边听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一边慢慢皓首。可我们却像表面上的针，不停转动。一面转，一面看着时光匆匆离去，无能为力。
　　早饭过后，墨子卿继续躺在床上休息，敲门声却响起。
　　“头还疼吗？”柳时镇走进来。
　　“好多了。”
　　“吃过饭了吗？”
　　“嗯。”
　　“有人来看你。”
　　“谁啊？”墨子卿坐起身。
　　“多年不见，也把我忘了吗？”门口出现一位男士的声音。
　　墨子卿回过头，嘴巴微张：“布莱克？”
　　当年墨子卿在美国念书，每周末都要接受阿古斯的训练。那时常常被派来当监工的，就是这位布莱克中士。如今已是少校的他，也一直在三角洲部队服役，并且多次和柳时镇合作，成了好朋友。
　　“不是我还能有谁？”布莱克走过来，张开双臂。
　　墨子卿翻身下床，赤脚冲进他怀里：“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能再见到你。”
　　“什么这么多年，分开这10年，我们联系的次数比那个家伙多多了。”布莱克抱着她，斜眼看着柳时镇笑。
　　墨子卿见到他，也像见到了亲人。当年在阿古斯手下遭受魔鬼训练，幸得这位多次出手维护，才没被整死。
　　“你怎么会在这儿？”
　　“驻军呐，这还用说？”布莱克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一点儿都没变，还跟以前一样。”
　　“老了吧？”
　　“哪有。”
　　看着两人这亲密的举止，一股酸酸的东西，偷偷钻入柳时镇心里：“叙旧的话等有时间再聊吧，先说正事。”
　　“什么事？”墨子卿看着他。
　　“今天要把阿古斯移交给美军，你···要不要去看最后一眼？”
　　“最后一眼吗？”墨子卿恍惚。
　　“虽然他已经被开除了国籍，但考虑到是在美国出生，又曾经服役于军队。”布莱克搂住她的肩膀：“还有，毕竟是我的上司，兄长。所以我向上面打了报告，将他带回美国安葬，也算是回家了吧。”
　　墨子卿沉默了。
　　柳时镇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臂，顺势楼上了肩膀，将她带离布莱克身边：“撑得住吗？”
　　“自然要去。”
　　“我扶你。”抬起头对布莱克微笑：“麻烦少校先生出去等好吗？她要换衣服了。”
　　布莱克也明白这男人是在吃醋，摇摇头嘲笑了一下，转身走出去。
　　“胳膊抬得起来吗？要不要我帮你？”柳时镇低头看着怀中之人。
　　“我还没残废呐。”说着将某位吃醋男推出去。
　　美军基地。
　　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棺木，实则只是木板装订的箱子而已。上面仅覆盖着一张纸，写着名字，死亡时间和地点。连国旗都没有，只有当地国家出具的证明而已。
　　墨子卿就那样看着，仿佛能从那张白纸上，看到阿古斯的一生。
　　布莱克站在柳时镇身边：“感谢你那令人头疼的礼物Big boss. 托你的福，两百人要重写数千张报告。”
　　柳时镇笑笑：“我知道是我捅了马蜂窝，抱歉。”
　　“行动失败的代价不是生命，而是写报告，我们称之为万幸。所以，你不用向任何人道歉。”
　　“那还要谢谢你，那天没有向上报告呢。”柳时镇看看前面站在棺木前的墨子卿：“托你的福，才能避免和自己人交手。”
　　“不是没报告，只是晚了点。”布莱克也看着墨子卿的背影：“如果我知道行动中有她，或许我会亲自前往。”
　　“没有荣誉、没有国家，什么都没有的人，真可悲啊。”
　　“Big boss. 艾文没事吧？”布莱克看着他。
　　“贯穿伤，好在没伤到骨头。”
　　“很难恢复吧？”自然，布莱克指的是心上的伤。
　　“是啊，心病难医。”
　　“好多年，我都没看到过她笑了。当年的小女孩，变成了美丽的女人，却有着男人都不曾承受的人生。我们这些老朋友，其实都很难过。”
　　柳时镇点点头。
　　“对阿古斯，她一直都很依赖，像家人一样。”
　　当年阿古斯虽然对墨子卿狠厉，但布莱克明白，那是真心的疼爱，怕她受伤、送命。而独自生活的墨子卿，也把阿古斯当成了家人般依靠。
　　“是啊，家人、朋友，她已经失去太多了。”柳时镇微微叹气。
　　“艾文是孤儿，从小就没有亲人，所以她一直把她师父、师兄和师妹当成家人。很不幸，他们被害死了，而她师父，也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于是她很早就学会了，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
　　“上帝为何如此对她？”
　　布莱克转过身：“Big boss. 请你好好照顾她，如果有任何需要，请告诉我，我会帮她。”
　　柳时镇点点头：“走了。”
　　“Big boss. 就算不再见，你也要好好活着，多保重。”共过生死的人，才会明白这话的分量。
　　柳时镇也笑了，转身走向墨子卿，带她离开。
　　回程路上，柳时镇开着车，不时看着身边沉默不语的人。
　　斜靠在椅背上，看着路边呼啸而过的风景，墨子卿的心难得的平静。
　　也许，现在真的可以离开了吧？
　　繁华落尽，快乐的、悲伤的，一切都归于平静。所以，是时候离开了。
　　···
　　几日后。
　　“找到没有？”柳时镇叉着腰四处转圈，眼中透着焦急。
　　“没有。”徐大荣跑过来。
　　“不会是偷偷走了吧？”尹明珠看看这两人。
　　柳时镇不安的看着她，徐大荣赶紧一把拽过她：“不会，车和行李都在呢，她能去哪儿啊？”
　　“那可不好说，学姐可是说走就走的人呢。”尹明珠双手叉腰。
　　徐大荣皱着眉看着她，一脸无奈。这女人是要成心激怒一头野兽吗？
　　崔中士从远处跑过来：“中队长，我查了监控，墨小姐是凌晨时分出去的，不过看样子不像是出远门，好像是出去跑步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不可能走嘛。”徐大荣赶紧拍了拍柳时镇的肩膀。
　　任中士也跑过来：“回来了回来了，卿姐到大门口了。”
　　“这女人真是···”柳时镇大步走向大门口。
　　尹明珠想要跟去看热闹，被徐大荣一把拉住：“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你去干什么？”
　　“我想看前辈怎么吃瘪呀。”尹明珠坏笑。
　　“怎么？想学习一下，以后用来对付我吗？”徐大荣上下打量她。
　　“那你就不要做让我发飙的事就好喽。”
　　徐大荣笑了，宠溺的搂住她：“想知道怎么对付你这种女人吗？”
　　“你想干什么？”尹明珠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虽说这两个人经常打情骂俏，可毕竟还做不到旁若无人，而此时此地又有那么多围观群众。呀，这男人是存心要让她丢脸吗？
　　“你说呢？”徐大荣靠近一些。
　　尹明珠不好意思的推他：“还有人在呢。”
　　“他们都打不过我。”
　　尹明珠娇羞的笑了。
　　被当成空气的崔中士等人，互相对视，全体打了个冷颤，然后一脸嫌弃的默默飘走。
　　徐大荣渐渐靠近怀里的女人，眼看就要亲密接触了，步话机却传来柳时镇发怒的声音。
　　“徐上士，今天的日常工作你来主持，谁敢犯错就死定了！”
　　徐大荣紧闭了双眼，隐忍住即将爆发的脾气，睁开眼笑对自己的女人：“我先放手了，这老兄我打不过。”
　　“真是的，没有一次能帮上忙的。”尹明珠甩手走开。
　　徐大荣看着她的背影笑。
　　大门口。
　　某人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在黎明破晓之前，绕着山路奋力狂奔。天气越来越热，等一大圈跑回来，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
　　看着跑进大门的墨子卿，柳时镇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发飙，只能默默跟她回到房间。
　　“去哪儿了？”还没关上门，便听到怒气冲冲的声音。
　　“跑步啊。”墨子卿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说一声？”柳时镇进来便关上门，开始发飙。
　　“我跑个步要向谁申请吗？”
　　柳时镇强忍怒气：“那也得打声招呼啊，无缘无故失踪，知不知道让多少人担心啊？”
　　“你怎么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墨子卿笑了。
　　“这里很危险的，到处都有可能出事。”
　　“以我的本事，能出什么事啊？”墨子卿拍拍他的肩膀。
　　“我说过，一步都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一步都不行！”
　　墨子卿尴尬的拿开自己的手：“我是犯人呐？还要受你监管？”
　　“你···”
　　“我要洗澡，你出去。”不该给他说话的机会的。
　　柳时镇就那样看着她，不说也不动。
　　“不走啊？”墨子卿上下打量他，摇摇头，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
　　柳时镇郁闷至极，转身走出去，靠在墙上。点上一支烟，用力抽着，呛得直流眼泪。这样也不是办法，总有一天还是会悄无声息的消失，得想个办法才行。
　　又是一个炎热的傍晚，军人们正在用晚餐，墨子卿走进来。
　　“很感谢大家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抱歉，给各位添麻烦了。现在我也该离开了，希望你们一切都好。”
　　柳时镇愣在那里，像被点了穴。终于，她终于说出口了。
　　“什么意思？你要走吗？”徐大荣放下手里的勺子，回头看看一言不发的柳时镇。
　　“嗯，在这里差不多两个月了，也该走了。”墨子卿笑笑。
　　“去哪儿？”崔中士。
　　墨子卿看看窗外：“江湖之大，处处是我家。”
　　“为什么？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还有我们陪你说说笑笑。”孔下士。
　　“就是啊，卿姐你就别走了，我们大家都会照顾你的。”任中士停顿了一下：“其实你心里难过，我们都知道。”
　　“我知道大家对我都很好，可是有些人，血里有风，注定要漂泊一生的。将来有机会，我们一定可以再见的。”墨子卿微笑。
　　众人都回头看着柳时镇，而那尊佛还像刚才一样，死死地盯着墨子卿，一言不发。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尹明珠的声音出现在门口：“我告诉你啊，这里是我的地盘，没我的允许，你不准离开半步。”
　　“明珠。”
　　“你不喜欢这里，就跟我们回韩国，再过一个月，他们的派兵期就满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尹明珠跑过来，拉住墨子卿的胳膊：“我还没帮你介绍个好男人呢，你就想溜掉？不准。”
　　徐大荣一口饭差点噎死，小心翼翼的回过头看看自己的上司，那厮的脸色黑得很，心下一惊。
　　“明珠啊，我也想跟你多待些日子，可是···”墨子卿握着对方的手。
　　“就是嘛，你自己也说过会教我功夫的。说话不算话的人最可恨了，你可别让我讨厌你。”尹明珠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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