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染卿

　　36
　　当岁月流逝，所有的东西都消失殆尽时，唯有空中飘荡的气味还恋恋不散，让往事历历在目。唯一真实的乐园，是我们已经失去的乐园，唯一有吸引力的世界，是我们尚未踏足的世界。
　　与教官短暂的相聚后，便又匆匆分别，始终还是不喜欢大城市的喧闹人群和金碧辉煌，墨子卿也离开了。
　　地处中东地区的乌鲁克，因石油蕴藏丰富，避免不了的成为了动荡不安的国家。不过天然的景色和淳朴的人民，还是很值得留恋的。
　　这里大部分土地被山野和海洋占据，驱车几十公里才会看到各种颇具民族特色的小镇，而墨子卿就居住在远离镇中心的小村庄里。
　　这个叫肯塔的村庄只有几百户居民，平时靠男人外出干活或者打零工维持生活来源，而女人就在家中负责照看孩子和自家的牛羊。
　　十天，墨子卿到这里已经十天了，居然一滴雨都没下过。虽说现在还不是当地最热的时候，可照这个趋势看，估计再等个十天都有可能。
　　这个小镇还算是安定，虽然有当地的流氓无赖小混混，但是没有反政府武装。而且听说韩国和美国的维和部队就在附近，所以墨子卿才会选择这里住下。
　　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晨练，呼吸着山与山之间的清新，聆听着草丛与树林中的原生态。饿了，就打只野兔尝尝，累了，就找颗粗壮的大树，搭个简易的休息之地。
　　为啥要找树？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要是在野地里睡着了，没准儿就在美梦之时，变成了某食肉动物的盘中餐了。
　　回去的早呢，就跟租住的女主人聊聊天，跟小孩子一起去放羊。
　　当地人多半说近似于阿拉伯语的一种土语，还有人会英语，反正墨子卿都会说，所以交流不成问题。
　　最喜欢这里的理由，就是乌鲁克钻石般的夜晚。迷人的夜幕降临，一颗颗眨着眼睛的星星，在夜空中集会，密密麻麻。在大城市怎会看到如此多的星星？好像乌云也不忍心遮住它的美丽。
　　“还没睡吗？”女主人操着粗重的阿拉伯语来到墨子卿身边，跟她一起席地而坐。
　　“舍不得丢下这么美的夜空，不知不觉都这么晚了。”她笑看着女主人。
　　“这里的星星是世上最美丽的，很多人都想来看看。”
　　“是啊，看着这么美丽的景色，心也感觉宽阔了。”
　　“有不开心的事吗？”女主人低下头看着她。
　　“我相信每个人都仰望过星星，但感受肯定各不相同。一直觉得，死去的人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多了一颗。”墨子卿干脆躺在草地上，用手垫着头。
　　“祖辈上传下来的说法，心地善良的人才能变成星星，恶毒的人是没有资格的。”
　　“是吗？这么说，能看到的，都是善良的人喽？”
　　女主人点点头。
　　“我在想，等我死的那天，有没有资格加入他们呢？”
　　“你是个好人，安拉（□□教徒信奉的真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墨子卿看向她真诚的脸，心里有说不出的情愫，越是小地方的人，心地越是淳朴善良：“您也是好人，安拉也会保佑您的。”
　　几天后，墨子卿要去镇上找个有网络的地方，自己已经消失了三个月，估计香港的朋友都急疯了吧？
　　“阿姨，你要出门吗？”女主人8岁的儿子桑吉拉住墨子卿。
　　“对啊，去镇上。”墨子卿蹲下抚摸着男孩儿的头。
　　“什么时候回来？”
　　“嗯~~估计晚上才可以，因为很远啊。”
　　“我本来打算今天带你上山去玩呢。”小桑吉显得有些失望。
　　“这样啊？真是好可惜哦，晚上阿姨给你买好吃的零食补偿你好不好？”
　　“妈妈说，不可以向别人要吃的，谢谢阿姨，我不吃。”
　　“桑吉真是好孩子，不过这是阿姨赔给你的呀。”墨子卿微笑着拉住他的手。
　　“那明天你陪我上山去玩儿好了。”
　　“好，一言为定？”墨子卿伸出右手掌：“击掌。”
　　桑吉高兴的笑了。
　　由于打算在乌鲁克逗留一段时日，墨子卿在当地租了一辆SUV，方便出行。
　　蜿蜒直上的盘山公路，车辆稀少，路两边一侧是山壁，另一侧是悬崖，悬崖下是美轮美奂犹如果冻色的大海。天空湛蓝清澈，白云层次分明，飞鸟匆匆而过。
　　置身于这样的空间，什么烦恼都暂时没有了，有的只是贪婪的呼吸着每一丝空气，感受着风的触摸。
　　风似乎比刚才大了些，吹得草地上的野花阵阵抖动。渐渐地，飞过的鸟儿多了起来，而且是成群结队且毫无阵型的，并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叫声。紧接着，是狗叫声，一只，两只，三只，然后是好多只。
　　墨子卿缓缓减速，关掉车载音乐，静静聆听着周围的一切。有着08年汶川地震支援救灾的经验，也曾查阅过有关资料，所以她知道，动物们极端反常的行为，预示着不平凡的事情即将发生。
　　彻底踩住刹车后下车，来到悬崖边上，看着依然平静如往常的海洋，再抬头看看刚刚越过天空的飞鸟，好像没那么多只了，难道是自己想错了？这地方也不是地震高发区呀？可狗叫声却大有至死方休的势头。
　　见半天没什么动静，只能再次发动车子开往小镇。拐过一段弯路，已经能看到那犹如高塔中的长发公主般的唯美地带，伫立在绿色的山野间。
　　车子刚要行驶进小镇，外面似有惊雷，从东南朝西北而去，而后没有了动静。以为是终于要下雨了，墨子卿还笑了笑，只是那雷声昏昏沉沉，隐约不详，却没有完全消失。
　　突然间，大地开始震动，车子犹如行驶在坑坑洼洼的破路上，墨子卿一脚踩住刹车，睁大眼睛瞪着外面的一切。山岳开始怒吼，有石块儿从山壁上滚落，某女瞬间松开手刹，猛踩油门冲过去，躲开了差点儿被砸瘪的命运。
　　那些石块儿落在公路上后，又滚落至悬崖下，墨子卿只能往小镇方向前进，可到了才发现，这里也没好到哪里。
　　地动山摇不断，那些刚刚还充满诱惑力的房屋建筑，瞬间裂开一道道超大的缝隙，不断有碎石滚落。刚刚还一片平静的海面也翻涌起来，溅起高高的浪花，草地也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变换着各种姿势。
　　小镇里早已一片混乱，人们吼叫着“地震啦！地震啦！”，奔走躲避着，不时有人被砸伤，以及不知所措的孩子哭喊着。
　　墨子卿迅速把车停在一边，飞跑过去，抱住小孩子躲开，将他放在相对安全的开阔地带，那里已经有很多人在避难了。确定那孩子没有受伤后，将他交给当地人，不等喘口气，就又飞奔进去救人。
　　这场震感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才停下来，好在小镇受损似乎并不是很严重，也没有太大的人员伤亡。墨子卿坐在草地上喘着气，喝着水。
　　一个三十几岁的当地女人，带着刚刚被墨子卿救过的孩子跑过来，跪在她面前：“谢谢，谢谢您救了我的孩子，刚才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我的孩子出事了，谢谢您，愿安拉保佑您。”
　　“快起来，举手之劳而已，您不必这样。”墨子卿赶紧扶起她坐下休息。
　　一阵感谢过后，二人聊起了这场地震。
　　“请问这里经常发生地震吗？”墨子卿点上一支烟。
　　“倒不算经常，偶尔会有小小的感觉，但好久没有这么厉害了。”孩子妈妈搂着儿子。
　　“我看震感不是很强，虽然房屋受损，但好在人都没事。”
　　“不是的，刚刚听到政府救援人员说，这里算轻的，距离这里七十多公里的肯塔村最严重，听说整个村子都没了，哎~~”
　　“哪儿！”墨子卿猛地坐直身子。
　　“肯塔村啊？”孩子妈以为她没听清楚。
　　“什么叫整个村子都没了？”墨子卿一脸不敢置信的摇头。
　　“我也没听清，就急着来找孩子了。”
　　墨子卿‘腾’的站起身，跑去找政府的救援人员，结果证实了那女人说的话。
　　原来，最初那一声由东南朝向西北而去的惊雷，便是朝那村庄而去的。
　　“Shit！”咒骂了一声，冲向自己的汽车，头也不回的往回程开，一点也不顾身后人的劝阻。
　　距离肯塔村还有段距离，便被UN（联合国）救援组织的人拦下了。
　　“请问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墨子卿用英文询问工作人员。
　　“前面发生了六七级的地震，你不能过去。”一个身穿浅蓝色志愿服的女孩回答。
　　“我得去肯塔村。”
　　“我再说一遍，你不能过去。”
　　“我的朋友在那里，我得去救人！”墨子卿着急。
　　“很遗憾，那里情况非常严重···”
　　女孩抱歉的没往下说，但墨子卿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难过的看着那个方向，一脚踹向旁边的废墟。
　　“请您尽快去安全的地方吧，把车开走，不要影响我们救援。”女孩说完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墨子卿难过的哭了：“夫人，桑吉，对不起。”
　　地震是无情的，好像老天发怒一般，狠狠地敲打着这片土地，发泄着它的不满。一切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孩子失去父母，父母失去孩子，妻子失去丈夫，家园没了，只剩下悲哀在空气中蔓延。
　　墨子卿开着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柏油公路上，心情差到了极点，本以为找到了一个世外桃源、清净之地，偏偏又遇上这样的灾难。
　　此时的她已经换了一身装束，一身军绿作训服、战术手套、作战靴，长发高高竖起。一边开车，一边寻找着周边的人迹，若是有人需要帮助，就停下来，结束后继续向前。
　　乌鲁克没有中国驻军，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就这样一直开着，便到了一处废墟前。
　　这里应该是一座还未完工的建筑工地，由于地震的原因，现在已是一片狼藉。
　　楼体全部坍塌，各种机械用车破损的倒在一边，空气中浓尘密布，呛得人喘不过气。虽然看不真切，但哀嚎声却不断传来。
　　墨子卿把车在远处停好，紧了紧自己身上的腰带、背囊、鞋带，向现场跑去。现场搭了个简易帐篷，里面都是受伤的工人，一群医护人员正在紧急救治。
　　“Can you speak English？”她拉住一个东方人。
　　那人一摆手就跑开了，说了句什么，墨子卿没听清。又拦住一个人，结果还是一样，墨子卿想反正自己也帮不上忙，便往废墟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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