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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再见真的只是再见吗
猫不会潜水,狗不会爬树,路远不会爱人,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
确切的说,就在三年前,路远还是一个已然点满了【爱人】这种技能的人,会一万种说情话的方式,会买最最合时宜的礼物,会下厨会做一切家务也会把另一个人照顾成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然而三年前,那个人消失了,他的爱情也戛然而止了。
纪霄的消失非常突然。这个消失像一颗炸弹,在路远头顶的天空上轰隆隆地持续爆炸了三年都还没个消停。路远一直都想不通,明明那一天早上纪霄还迷迷糊糊醒来,勾着他的脖子不让他去上班,明明还带着撒娇的语气还让他早点回来吃自己新学的菜。料理台上还零散着他切好了的等待下锅的食材,阳台上新洗好的衣服随风摇曳,花架上的每一盆花也都被浇得恰到好处地舒展开来。
唯有纪霄最喜欢的那一棵榕树没有被浇,而他在那块干燥平整的土壤上,用手指划下了“再见”两个字。这是唯一的告别,证明纪霄并没有被绑架或是被外星人掳走。
于是下班回来的路远被迫面对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失恋。
他曾望着那盆榕树发了好久的呆。他心想,纪霄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早点回来”,多讽刺啊。如果他早知道自己要走,何苦要丢下这么一句话。可如果他遭遇了什么意外,又怎么会留下“再见”两个字。这两种自相矛盾的假设,是他今后人生里一切痛苦的根源。
路远从没想过自己会失恋,他在纪霄之前没谈过别的恋爱,和纪霄在一起之后相处得又太愉快,以至于过早坚定了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信念。失恋对他来说,是遥不可及的荒诞之事。因此,他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适应期,开始了艰难的学习。
他看了古今中外一切的失恋电影,听了无数首失恋的歌,在笔记本上认真记下了关于失恋的人该做什么事的tips。于是他作为一个失恋者,开始谨小慎微地遵守着每一条自我设定的失恋公式。他酗酒,但只在每周五和周六去酒吧买醉;他抽烟,每天不超过一包;他自残,但只在上臂内侧和肩胛骨这类穿上衣服就看不到的边边角角;他哭泣,但只在电影院里人们对着一部喜剧电影疯狂大笑的时刻。
同时,他对自己严格规定,不再踏足任何一家他和纪霄一起约会过的场所,不再购买任何一种纪霄曾喜爱使用的商品,并且,不再想起纪霄这个人。
多可笑啊,他发誓不再想起这个人,却还住着和这个人一起生活过的房子,还把这个人留下的所有痕迹都保留得分毫不差。甚至,为了留住纪霄在阳台上的那一棵榕树下写的字,他再没给树浇过一次水。
树叶渐渐泛黄了,其他花盆的花朵也凋零了,满地都是腐朽,就像他落满了灰的房子。
慢慢地,他开始喜欢孤独地出没在每一间深夜里依旧热闹的酒吧,因为他失去了与人交流的欲望,但他的心灵深处又害怕与世隔绝。而在酒吧这种地方,他可以和那些原本陌生的人借着酒意互相点头示意,不需要交谈就彼此懂得。偶尔,有人从他身上嗅到同样痛苦的气息,就端着酒杯坐在他面前,向他吐露心事。而他无法自我表达,只甘愿做好的倾听者。酒醒之后,他就忘记了那些秘密,于人于己,都是一种双赢的消遣方式。
整整三年,他没有笑过。
但是三年后路远爱上了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在上一段恋情结束的三年之后,路远重新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仿佛会发光,这是路远对他的第一印象。
其实那个人的衣品很糟糕,穿着松垮的莫名其妙的绿色外套和颜色差不多但是更加皱巴巴的短裤,又扎了满满一头像冬虫夏草般的黑人小脏辫。但是那人笑起来的眼睛弯起好看的弧度,牙齿洁白又光亮,那副样子好像阳光底下晒了一天的棉被,说不出有多熨帖。能够笑得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哪怕当时在杀人放火,上帝也会原谅他。何况他只是抄着一条水管在浇着道旁花圃里的花花草草。阳光照在喷出来的水流上,照出一道彩虹,像某部日剧里的美少年出场时的桥段。
路远的目光跟着那个人,看他浇花,看他放下水管,看他慢慢走来,敲开他的车窗,笑得眯起眼睛,“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路远对着那个暖融融的笑脸,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相遇在路远每天上下班的必经路口,但也只限于相遇,并没有互通姓名和其他多余的交谈。
然而那次之后,路远发现,自己似乎打破了什么次元界限,以至于他走到哪里都总是能见到这位绿色先生。譬如说,绿先生很爱他常去的那一家便利店的关东煮,每当他深夜出门觅食,绿先生会坐在长椅上慢条斯理地吃着一碗关东煮。他喜欢的那一家Bar,绿先生时不时也会去喝一杯。
路远忍不住常常注视着他。当然,每一个落水者都渴望一条暖烘烘的大毛巾。而路远,更像是被埋在地震废墟下的人,只想喝到一罐滋滋冒泡的可乐。他并不贪婪,但光明对他来说恐怕是太过于奢侈了。那种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都在发痛。
这是什么情况?路远感到非常非常害怕。在他的失恋者守则里,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每个失恋的人,都不可以开展新的生活。绝!不!可!以!因为失恋就是一场死亡,不管纪霄有没有死,他路远,已经彻彻底底死透了,不能再活一次了。
他觉得自己不能继续下去,在发现自己又一次盯着绿先生吃关东煮的样子看了半小时之后。于是他选择了从自家公寓的楼顶上一跃而下的方式来进行自我毁灭。
然而,在他跳下的那一瞬间,绿先生像一只鬼一样神秘出现,紧紧抱住了他。他们一起坠落,坠落。坠落的过程被无限拉长。路远与绿先生四目相对,然后实在没忍住,吻上了对方始终笑着的嘴。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是在爱着。
因为他希望自己在死前的最后一秒钟是爱着的。
而他最终没有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纪霄靠着床头半仰半坐,笑望着他说道,“你醒了啊。”
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没有绿先生,没有满屋厚厚的灰尘和到处乱滚的空空如也的酒瓶。
那场漫长的失恋好像只是一场痛苦无比的噩梦,他和纪霄还在一如既往地浓烈地相爱。
而那一小段短暂的模糊的爱恋则是梦中偶然出现的的出轨行动,纪霄仿佛一无所知,而他没有保留下任何可供人察觉的证据。
可他好像始终不能忘记。
他躺在床上,想起和那人的第一次见面,他穿一身绿汪汪的长衣长裤,头上乱七八糟的小辫儿像是被人倒拔起来的植物的根系。
等等?植物?
路远跳下床,冲向阳台,然后呆住了。
阳台上那棵已经枯萎了三年多的树仿佛一夜间吸饱了水分,变得格外舒展鲜活,比之前还要更高更绿些。
他跑回房间,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爱人。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这是魔王大人的规定喔。”
“魔王大人,真狡猾啊。”
这故事告诉我们,要爱护植物。像爱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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