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

　　“喂……你在么？”

　　“什么事？现在正在开会，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要打扰我。”

　　“不是……我只是……想和你说……”

　　“好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现在我正在忙，挂了，拜。”

　　“嘟……”

　　“我只是……想最后……和你……说说话而已啊……”

　　终于失去力气的受垂下了手臂，原本紧握的手机也滚到一边。

　　光芒逐渐黯淡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攻一丝不苟的微笑，旁边搂着的人腼腆地微笑着。

　　看着自己的屏保，受微笑着停止了呼吸。

　　……

　　等到手机挂断，攻挥手让所有人出去，结束了这个每日一行的会议，烦躁地用手捏了捏鼻梁。

　　一个人坐在会议大厅，攻觉得，自己快要弄不清自己对受的感觉了，现在面对他都觉得烦。

　　刚刚开始，他觉得受单纯又贤惠，顾家善良。

　　发觉自己是个gay之后，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人，终于在这种混乱的圈子中厌了。

　　看到这种人就觉得，不错，就是他了。

　　接下来，表白，说了我爱你，看着受感动得泛红的眼睛，心中一动，更加觉得就是他了，在一起也不错。

　　过了两年，在日复一日的温馨氛围中，自己却越来越烦躁，说不清道不明。

　　或许是自己腻了，或许是烦了。对于自己而言，看着受一次两次地迷糊犯错，看着受三次四次地没有学识，看着受五次六次的不够档次……

　　终于，自己厌倦了。

　　太多的裂痕一点点儿出现，看得多了也就厌倦了。

　　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初怦然心动的一瞬间早已不复存在。

　　可是，还是维持着，不过，见面少了，联系也是用钱堆砌出来的。

　　为什么不放弃？自己也不清楚。

　　攻烦躁地揉揉头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这件事了。

　　不清楚，为什么当初自己看上了这种要什么没什么的人。居家型的不多，也不是没有，要找个会做饭的更是容易。温和贤惠的想找也不是找不到，可是当初就是喜欢上了，接下来也是很顺利。可是，接下来总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刚刚还打电话过来，他也察觉到自己对他的冷淡了？自己也早就发现他总是欲言又止地样子，可是，懒得解释，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吃个饭还觉得去饭店是浪费，买件衣服给他说不用，让他待在家里自己养他说不好。

　　这种人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了呢？罢了，都这样了，还能怎么。

　　攻觉得，对受大概永远说不出厌倦了要分手，可是，看着他又不自觉地冷言冷语又暴躁。

　　攻一个人不知道独自想了多少，想了多久，会议室里静得可怕，只有夕阳余晖一点点照亮这个没有什么生气的房间。

　　“嗡嗡……”

　　手机再一次响起，在昏暗中机械而冰冷地震动。还是受的电话，攻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等会儿说话别那么暴躁。

　　“喂？”

　　攻尽量放低声音，可是不难听出语气里的不耐烦。

　　“你好，请问你是XXX家属么？这里是XX医院，高架桥上出了一起连环交通事故。有一名死者需要确认身份，我们在死者手中找到看到了他一直握住的手机，我们把卡拿出来发现最近联系人是你。请问你和死者认识么？喂，先生？请问你在听么？”

　　……

　　当攻听清电话的一瞬间，脑中是怎么想的，伤心，难过，还是后悔，都没有。脑中只是一片空白，什么反应也来不及做出。只是愣愣地听着耳边传来一遍遍的“先生，先生，你怎么了”的问话。

　　当回过神来，是有一时的不知所措，人遇到这种事总是会有一瞬间的空白，毕竟生活在一起那么久了。

　　可是，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冷静地问了地址，简洁地交代下属，开车驶向医院。

　　到了医院，听到很多人的痛哭声，有几个警察站在门口，一些护士强拉着要找医生拼命的家属，很混乱。攻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这一幕记得十分清楚。

　　找到正在休息谈天的护士，让她带着他去停尸房。一路上护士絮絮叨叨，没有认真听，只是偶尔接收两句。

　　“……送来医院的时候就知道不行了，医生还是想试试。可打开胸腔，血直接喷出来，医生脸上都是……”

　　“……死者生前也不知道哪来的毅力，给你打电话那时候，大概呼吸一下都疼，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选择你，真是好朋友……”

　　“……不过，死之前，怎么也不肯放手，抓得死死的，手机我们都废了好大的劲才取下来，真是可怕……”

　　小护士不知道为什么说了那么多话，因为这个男的帅？不自觉地想套近乎？

　　不是，是心疼，是震撼。做了这么几年的护士，早都看遍了生死离别。看过了太多人临死之前的表情，看过了太多人死后一瞬间的狰狞。可以说，这次看到这种出了意外交通事故死亡之前居然是解脱的人，自己是惊悚的。

　　那个死者解脱之前居然还是如此重视这个男人，只能说明，这个男人，真的很重要。不自觉的，想把死者生前最后一点儿信息呈递给这个男人。

　　冷气吹到攻身上时，攻才发觉自己到了停尸房。护士把他带到一张床边，上头蒙着白布，可以清晰看出一个人形。没有一点儿犹豫，攻掀开了它，上头甚至带有血迹。

　　受苍白的脸印在攻黑色的眼睛中，攻死死地盯着受，没有说话。

　　护士有点儿不满与害怕，从没有见过家属如此镇静地看着亲友尸体的，哪怕没有痛苦，一点儿失落的表情还是该有的。

　　这种平静，是对着一个死人该有的么？

　　“明天，明天我会来安排一切，今天就先放在这里，一切费用我来结算。”不知过了多久，几十分钟，还是几十秒钟，攻冷冷地对护士说，示意护士带着他去办理手续。

　　护士带着男人办好了一切相关事宜，直到男人走出医院，护士仍有一种错愕感。

　　看着刚刚和自己一起讨论死者的其它护士问自己那个男人怎么样了，是不是很激动。

　　护士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想的，很坚定地说，

　　“那个男人，对着死者的尸体，很伤心，很伤心。”

　　为了维护，死者最后一点儿尊严？护士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站在停尸房的时候，有一瞬间是觉得，男人是真的很伤心。

　　……

　　受的葬礼办得并不奢华，人都死了，没有这种必要，来的人也不多。受生前没有几个朋友，唯一一个冲上来直说要宰了自己的男人还被拦在外面。

　　那是一个暗恋了受很久的人，有多久呢？受说，好像从孤儿院就开始了。他以为受不知道，一直以好朋友的身份自居。

　　其实受早就告诉他了，仍记得当时受窝在他怀里说：“我只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哪怕他喜欢我，我却自私地装作不知道。我不想失去他，失去这种温暖，多自私，你会原谅我么？”

　　当时自己还觉得好笑，为什么要自己原谅他。那个时候自己做了什么，好像是低下头去吻吻受，说了些什么，貌似不过是肉麻的情话罢了，总之没有追究。

　　攻不知道，受当时想，因为这个世界，我只在乎你。所以，哪怕做错了，只要你不在乎，什么都没关系。

　　看，本来连受的脸都不想看到，怎么在受死了以后，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甚至记得当时受的表情，哀伤而又坚定。

　　其实受比谁都容忍自己，受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为钱，为权，为色？

　　攻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问过受为什么在一起，当初只是自己说了我爱你之后受直接说了好，接下来的交往，受没有说过爱自己，自己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受也爱自己，要不然，怎么会答应。这么多年了，居然都没有听过你说爱我，自己居然也没有问为什么。

　　攻自嘲地对着墓碑笑了笑，上头的受在黑白底片上温和地微笑。

　　攻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直到太阳落山，才走出这片墓地。

　　……

　　几年后。

　　攻有了新的男友，和他一样，出身名门，良好的教养，雅致亮丽。

　　他不会像受一样，听不懂一场音乐会。

　　他不会像受一样，出席聚会却不知做什么。

　　他不会像受一样，面对自己的谈天一头雾水。

　　其实，攻都差不多要忘了这个人了。

　　新情人很好，和攻很搭。

　　有一天，情人忽然问攻，你有过多少任情人。

　　攻笑了笑，怎么，想翻旧账

　　而后，点了点情人的鼻头，说，现在我只有你一个，我爱你。

　　情人凑上去，轻啄了一下攻的嘴角，说，嗯，我也爱你。

　　相拥的两个人美好得如同一幅画卷。

　　攻大概忘了，几年前，受也如此问过他，他也是如此回答，可是，受没有回吻他，而是悄悄地在握紧了攻的手笑了。

　　这大概就是爱情，没有执子之手相伴一生的美好，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恋，没有悔不当初的遗憾。或许，时间久了，连这么个人都忘了。

　　没有了你，我拥有了其他人，不是非你不可。当初说的我爱你，也只是当初。

　　爱情在生活中淡去，没有一点儿激情的时候，就厌倦了对方。没有那么多后悔，没有那么多的失去之后再珍惜，这只是人的一厢情愿。

　　可是，总是有人如同受一样，终其一生，只为了那一个人。

　　受的墓碑前，是一束新鲜的白菊，而不远处，是一个慢慢走远的男人。

　　微风吹起男人的发梢，那个暗恋了受一生的男人，就这么走出了墓地。

　　他日复一日地重复这件事，留在这个世间，做唯一一个想念受的人。

　　总有一个人，终其一生去爱你，总有一个人，终你一生去爱他，只是，你不知道的是，彼此是否是对方那个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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