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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门之阵
刘奴停靠好船,殷时雨先下去,晏师将五行固脉丹又与我吃了一丸。
此丹效用不错,但不可常吃,毕竟是药三分毒,何况是有别于药的金石丹药,有多少弱冠帝王因此而毁去性命,不仅误了朝中政事,更是误了百姓。
帝君一死,死后归藏,朝中税赋,半壁江山,花在这上面的比比皆是。更不消说,秘密藏之的人牲畜葬,陪之臣子。适时,多以陪葬为荣,无非是想与帝君一荣俱荣,陪同帝君的千秋万代,死后凛踏地下,也要享之当世重臣的殊荣。
算起来,也是期以某种程度上的变相长久罢了。生而无长久,物物换相而恒久,相对而已,迟早有风化成土的那一日。
土,未必不是存在不是?
刘奴在芦苇中藏了船,人并不跟我们来,殷时雨待他全然是如使唤的小厮,嘱咐让他等着,若是天黑不见我们出来,随他自去。
秋来冬近,燕雀湖的芦苇生长茂盛,足越人高,刘奴颔首行礼,藏船当中,一时就不见了踪影。
芦苇后有生长高大的林木,秋景明黄,干柳恍若盛了金叶,垂绦而下。湖畔为落叶覆盖,有枫树艳红,还有未曾褪尽绿色的杉木耸立,明黄,艳红,翠绿,水映之画就浮上了浓艳的色彩,似是走进什么世外仙境。我们三个人走入其中,也觉心旷。
“钟山别名梅花山,梅景盛艳时,正是燕雀冬景。若是落雪,此处更如冰凌世景里的一方美玉,无暇而脆弱,却是最让人神往。”
我与晏师她们说着,拨开芦苇,惊起水鸟,一阵乱叫惊蛰地飞出芦苇丛生,落入静谧的水面上,似画的景,是打破,又是换景,别样生动而来。未走几步,水鸟就安静地在湖面上划出了水纹,落叶纷纷,无声的,徐徐旋落,贴上了水中画。
世间最美,不过天地为画,万物生长。
“你这身子,冬日就该围着炭火日日不出门的好,地方再美,你也欣赏不到。”殷时雨语气不耐烦,似是被随手拨过的芦苇划拉到了脸上,反手抽出窃玉剑,径直劈砍。
晏师帮我拨着芦苇,脸上没什么表情,甚是防备,低声道,“别弄出太大动静。”
岂料殷时雨听着,眉梢挑起,窃玉剑转腕翻折,嘴角噙着一抹故作阴险的笑,“偏要!”说话间,剑尖拍在芦苇上,借力而出,踩着轻功掠出,故意弄出好一片响动。
“我觉得,她在跟你斗气。”
我见惯人的做模做样,殷时雨的小模样分明就是心底不舒坦,偏生发不出气来,大事不可胡来,就只好在小事上折腾些了。
“她不是斗气,是不服气。”晏师轻笑,拨开芦苇,扬了扬下颚。
我顺着她视线看去,入眼而来的,是围括百来丈白墙青瓦的院墙,正是长公主旧府。依稀里,与梦里见到的别庄重合了起来。
“走。”
纵使我心有忐忑,直觉地想要避开此地,可是晏师近在身旁,她有所求,我怎么都要帮她。身子不知道会撑多久,断不能浪费了时间。
殷时雨身法好,燕雀如影的,就快到了,我想抓紧时间,捉紧晏师的手,踩上九玄步,带着她掠了出去。方走几步,想起晏师的身手虽未亲眼看到,依着殷时雨不敢与她比试的态度,就知道便是殷时雨那般好身手,定是比不及晏师的。
眼下我带着晏师一块走,简直是班门弄斧。
如此一想,心下生乱,凭气提身的步子断了衔机,人晃着要坠下,腰间立时来了柔力,轻揽我的腰身,恍若踩了风,不过数息,竟是超过殷时雨,抢先落在了院墙上。
殷时雨见着,柳眉高高挑起,一脸不平,话还未出口,晏师一变声,格外凝重道,“先别上来。”
她一说,我也发觉了异样,出口拦着殷时雨不信邪还要往上来的打算,“有阵法,贸入不得。”
殷时雨正经起来,窃玉剑反握倒柄,蓄势待发,拧眉道,“那日小谢来庄子的时候没人守着,难不成是因暗藏阵法的缘故?怎么那时没有,现下倒是出来折腾人了?”
“汉乱之后,诸葛闻名,八阵之法响彻天下。但观历经往来,诸朝诸代,凡掌天下势者,无不以阵为踞,坐守而攻。”晏师点头,“先时我就觉得此处有异,只碍于小谢出入容易,并未多想,一时疏忽,倒是中了招了。”
“阵法有活阵死阵之说,死阵,不外眼耳六识障眼法,活阵,却是以人为主,多用于行军。”我说着,与晏师对望一眼。从她言道阵法,我就知道她说过自己是丘门祭祀一系的事不是假的。既然知道了是阵法,我与她,彼此眼中皆是不慌。
在谷雨居多年,我对天地人和三才之变最清楚不过。诸葛八阵图,起源天地同一两仪,复四复八之理,同时结合人和争战披甲,屡战屡胜,适才有人将祭祀卜卦衍变而来的奇门遁甲传的更加神乎其神,弄得世人皆知不说,凡用兵者,也皆想学其究竟。
奇门遁甲最早起源祀之与戎。戎者,兵也。祀者,处事之始。
做任何一件事,出生命名,姻亲嫁娶,播种收粮,年末年始,皆要祀之。兵者出也,胜利失败,皆尽关乎一族命系,所谓祀,也是预测。因此,最早的奇门遁甲还是祭祀的司命为求出战胜利,算定天地一日变化之时辰,一年变化之四季,以天地人,风云龙,虎神鬼为藏,以门为开,以奇为出,结合五行六仪九宫星复变往来,根据周而复始的衍化道理,来预测日复一日后的某种可能变化。
当然,日复一日,日日又不同一日,纵使天地时辰四季有常变,然而日日风行雨落,炎阳灼天,草生木长,流水磨金,石枯海烂,土生土灭皆不同,因此,祭祀司命又琢磨出五行变化,生二十四节气,定阳遁九局,阴遁九局。
日不同,时不同,十二时辰,二十四节气,皆因祭祀司命将一切变化复始以天地两元开始,精算到年月日时的细微变化,来精确掌握何时该出战,何时该藏。
门者,进可进,退可退,与自己是防,与敌方则是碍,从而诸葛以八门为开,应敌为碍,守己为防,至于何时出,何时藏,那就是以天地三奇复始时辰来定。再结合五行变化,计算自己所藏九宫,是出天,还是守地,抑或变人,以及又在何日何时,以人携风云天象,一逞龙虎神鬼之势。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心算机巧的事。
所谓预测,也是心算。
其实跟下棋一样,知道所有行棋步法规则,亦知道每一步的规则之后又有多少变化规律,及至受对方一步制衡之后,会拘束在怎样的规律变化内,这些都要明白在心。
而你的取胜之道,就在于你比对方会多算几步的差别。只消你能比对方先算出他所不知道的变化,这就是未知不可知,不为掌控,而为变。
变者,稍纵即逝,是为变机,如石火一息,难以把握。
故而阵法不可怕,难的是心算,以及结合当时一日的时辰格局,所在之地的五行变化。至于身处其中的,是如何人鬼之势,如何未知不可知,才是真正的变中之机。
死阵与活阵的说法,由此而来。
“三奇八门皆可算,唯独九遁九星不可知,这才是难处。”我与晏师道,继而莞尔轻笑,“原来你先时对我解释玄机玉扇还有隐藏,居然不说及九遁九星之事上。”
“你觉得玄机扇麻烦,我就少说了一些。”晏师抿唇,歉意一敛而过,“时雨,你不消上来,走快一些,将别庄八面的风物布置仔细记一记,尽量在下个时辰到来之前,回来告诉我。”
“为什么要下个时辰?”殷时雨不解。
“天地之变,微息不可捉,以一个时辰为算,复始天地衍化,已经是现下所能做到的极致。既然他人以时辰为阵,我们自然以时辰为解。”晏师解释完,又道,“此处无人,应是个死阵,还好是个死阵,否则我不会让你辛劳走一趟。”
殷时雨越听眼中越迷茫,想她应该不知道身负祭祀司命的人,最必要掌握的就是心算卦数变相,若是连这些算法都不知晓,如何担得此职。
“旧府很大,走上外围一圈需要耗些时候,可惜我已入了阵中,不敢贸然乱动,否则真想替你跑上半个庄子。现下还有半个时辰,我与晏师沿着院墙将庄中所藏的九宫星看看,出一二星还好,若是出全九星,我们只怕要有苦头吃了。”
知道是阵法我不慌,那是因为知道怎么解,但解的过程中,最怕遇到的就是九宫遁甲。我与殷时雨轻松说话,是想让她不要过于担心我们现在的处境。
不过说完一看殷时雨那不服气的表情,只怕以为我在故意调侃她。
“哼,打从跟你走过一遭,就知道和你走一块,定不会遇上什么好事。”
殷时雨将先前憋住的不平顺势发了出来,哼哼道,“反正阵法九星什么的我不懂,若是我走一趟回来,你解不了阵,那我不赶着你走上外府三圈,我就不姓殷!”
什么叫我解不了阵?明明晏师在场,数言数语,明眼人都知道她比我厉害好吧。
我怨她有心找我麻烦,不过为她刺激,眼角觑见晏师眉心轻拧,似乎也很难解此阵,不免来了傲气。
晏师自来护着我,我身子不好,总不能脑子也成了她的累赘,好歹我也是祭祀卜卦的朝中司命。
阵法衍变,来源于祀,自该由祀来解。
“解就解。”
我轻扬应道,“半个时辰,我算准庄内九星遁甲,你说来外庄布置,若是有一二差错,届时进庄出了事,都讨不了好。”
“谁怕谁。”
殷时雨傲气凛冽,眼角挑过意气,迅疾隐没在芦苇从中了。
回过头,晏师噙笑,看好戏一般地有些莞尔失笑的意味,我不明所以,她却敛了笑意,浅道,“我已经替你找到了两星。”
替我?
好吧,她果然是在看好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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