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小翠的爱情
犹记得多年前写过一篇文章,标题曰《翠心》,讲的是一个叫小翠的农村女孩,面朝黄土背朝天,却夜夜做着豪宅香车的黄粱美梦。那篇文章由于我的颠沛流离也散失了,记忆中的也只是她俊俏脸蛋上的满面愁容。
“姐,姐,是你吗?”
在咧咧冷风中,听见这样亲切的呼唤,着实让人感动,感动之后,却是失望。天空是灰色的,肆虐的风中雪花狂舞。
一辆宝马迷你小轿车停在我面前,美女伸出头来,瀑布般的墨色长发立刻搅扰在这哀嚎的风中,雪花像精灵一样抚过长发,童话故事般的美丽。
姐,快上车来,天太冷。
小翠就这样出现了,是意外中的意外,记忆中的她,是我六年前离家的样子,也是那片叫《翠心 》的文章里,描写的样子,一头乱乱短发下的俊俏脸蛋和俊俏脸蛋上的满面愁容。
姐,你怎么了,怎么站在风里,这样会冻坏的。
如果冰冷能把一颗伤的鲜血淋淋的心冻死,冻的结结实实的,就算是阳光再炽烈也照不透 ,风雪再凌冽,也刺不动,我情愿在这风中死去。
姐,你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你。
我,离婚了。
小翠笑了,那笑声空洞而悲凉,放荡不羁。
姐,祝贺你,还有机会离婚,而我,没有人给我结婚的机会,所以,离婚对我只是个奢望。她的话尖利,刺醒了后座女人怀抱里的幼儿。
姐,我的宝贝叫小爱,爱情的爱。
六年,2000多个日夜,每天上演着男欢女爱,生死离别。却从没想过,我的人生会幻化成这样,从一个意气风发,有着诸多人生抱负青葱女子,变成现在这自怨自艾的弃妇。
而小翠亦是,她穿着白色工作服,穿梭于嘈杂的缝纫车间,空气中漂浮着机器摩擦布料呛人的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气味。而我面前的她,长发飘逸,精致的妆容,整个人都散发着迪奥真我香水的味道。
姐,你还记得咱老家县里的那个工厂吗?我曾今工作过的工厂,现在想起,总觉得那段时光是最快乐的,也许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犹记得,我那白的像天空中云朵一样的工作服,金属与布料摩擦的动听音乐,空气中弥漫的布料纤维的香味。
翠,我说,那时的这一切好像都是你不能忍受的。
是的,她继续说,在那儿工作了一年后,工厂接不到订单,在垂死的边缘挣扎,我的心里有多慌。姐,你知道的,就连初中都没读完,我还能干什么去,那儿固然累,也好过天天刨着黄土,在太阳底下,被晒得一层一层脱皮。
忽然就来了一个救星,穿着质地极好的白衬衫,干干净净的皮肤,举手投足间都是成熟男人的洒脱。厂长点头哈腰:“救命恩人,救命恩人!”
他投了一笔钱给工厂,工厂被他救了,我却被他毁了。
他就是小爱的爸爸。
他说,小姑娘长的好标志,但是总待在这小小的县城怕是毁了,跟我走吧,我那里有比这儿大好几倍的工厂。
小翠动作娴熟,抽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我急忙摆手,她笑,姐,你还到未到伤心处。
她点烟的动作完美,只晓”啪”的一声,火星四溅,就像夏季盛放的花朵,骄傲的蔓延开来,那缥缈的烟雾便是奔赴冷秋的孤寂的覆灭的灵魂,纷纷扰扰,空洞而无形。
小翠的家是郊区的一栋别墅,有几颗苍翠的柏树在风中瑟缩着,她说,姐,你若是在春天来,这房子便会掩藏在杏花林子里,白的像雪一样的杏花,很美!
别墅的一层有两个车库,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露天停着。
姐,看见那车了吗?那是他买给另一个女人的。记得以前常常和你说起我的梦吗?梦里便是这样的房子,这样的车子,花花绿绿的车子,近几年,才知道什么法拉利,什么兰博基尼,那个女人和我一样活的异常悲哀,红色是什么?像征热情,热情似火?她以为开着这样的车子,她就有爱情了?恐怕也是下一个我罢了,被热情包裹的冰冷只能让人活的麻木,行尸走肉一样。
他说,那样的车子不符合我的气质,姐,你说,我有气质吗?
有,以前有,现在好像没有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怕只剩下气,而没有质了。
小翠哈哈大笑,不愧是念过书的人,姐,你一语便切中要害。
那女人抱着孩子去了另一间屋子,小翠拿了两个水晶高脚杯,殷红似血的葡萄酒在杯子里无力的转着,越鲜艳,就越诱惑,越逃不掉被吞噬的命运。
大而空的房子里没有一张男人的照片。
姐,我被那个男人带到了这里,过了几年很开心的日子,什么都有了,钱,房,车,她对我好,我以那是爱,我以为他会娶我,他会给我女人所要的安全感。
我好傻,除了物质,她什么都给不了我。小翠撩开长裙,一道骇人的伤疤像一条弯弯曲曲的虫子爬在白皙的小腿上。她那个恶魔老婆拿一壶刚烧开的水砸在我身上,所以,姐,我还能活着,是幸运。
小翠的那个男人叫文宇,见到他,是一个叫午夜的酒吧里,他打电话给我,背景是嘈杂的金属音乐声,电话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是成熟男人充满磁性的声音,满满的诱惑。
“你好,我是文宇,你是清吧,麻烦你到午夜来一下,小翠她现在需要你!”
他的名字和他的声音给了我好印象,所以很期待见到他。
他安静的坐在酒吧包间的一个角落里,目光睿智,皮肤干净。见到我的到来,似乎有些慌张。
“小翠醉了,她一直喊你的名字,这么晚,给你电话,真的是打扰了。”他果然气宇不凡,表情,声音,动作无一不精致洒脱。这样的男人?那样的生活?
只能说,男人都是善于伪装的。
小翠斜倚在沙发的一角,秀发覆盖了白净的脸,皮肤被酒精烧灼的通红。
男人说:“我送你们回家吧!”
“小翠酒醉之后应该喊你的名字,而不是我,你是他最亲近的人,不是吗?”我说。
“对不起,我给了她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是什么?房子,车子,无名无份的情人,未婚的单亲妈妈,孤单的生活?这些都是女人想要的?错了,女人只想要一个爱她的男人!”
“爱?太遥远!“他说。
别墅,像一座华丽的,空荡荡的监狱,囚禁了多少渴望自由又深陷泥潭的灵魂。爱,不但遥远,而且奢侈。
他把小翠从车里抱到床上,那一刻,动作那样轻,生怕惊扰了她的梦,矛盾的男人。
我和他去婴儿房看了小爱,小爱正在甜甜的睡梦中,粉嘟嘟的小脸,眉眼像极了他。
“这是你的女儿!”
他不说话。
“她长大了会叫你爸爸吗?”
他不说话。
“她会幸福吗?”
他不说话。
他的面部扭曲着,如果能从一个久经世事的人的脸上看到痛苦,那他一定是苦到了极点。
我无从揣测一个所谓的成功的男人的心理,所以只能任其痛苦,而想不起一句安慰的话。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很不平静。
每隔三、五日,便接到这个叫文宇的男人的电话。他的第一句话总是:“小翠最近很好,小爱也好。”他讲小翠现在的生活,我讲小翠以前的生活,他讲小翠的挥霍无度,我讲小翠的艰苦勤劳。我们之间,只有小翠,才是共同的话题,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对我也是。
我们都没有了解对方的兴趣,或者说是勇气。
阳春三月,柳絮纷飞。一个冬天的蛰伏,虫子都欢快的叫了。
“姐,你若是在春天来,这房子便会掩藏在杏花林子里,白的像雪一样的杏花,很美!”
春天来了,想到小翠家的杏花,不自主的去了。很远,换了两次公交车,步行了一段时间,我想,美丽的东西总是这样难以寻觅,就像爱情。
“赵村红杏每年开,十五年来看几回七十三人难再到,今春来是别花来。”白居易的诗是此情此景最好的写照。
第一次来看杏花,就是来告别,美丽之后的伤感总是那么彻底的把一个人灼伤的体无完肤,怨只怨那个哀伤而寒冷的冬季,没有把心冻的结实,留下一丝缝隙来等待阳光的照射。
我要去上海,不是不想留下来,留下来只会让我害怕,那束强烈的光穿云破雾,毫无防备的从那丝缝隙刺进心里的时候,我听到的冰封的心碎裂的声音。
最后一次接到文宇的电话是五天前的深夜,声音里含着的醉意,他说,清,你为什么只等我给你电话呢?你不能主动打电话给我吗?
记不清从什么是什么时间开始,我和文宇的对话中便没有了小翠,他讲他贫穷的童年,讲他在中学是怎样被同学欺负,讲他怎样以优异的成绩上了大学,怎样认识了他现在的老婆,一个出身良好却霸道无比的女人。
你知道吗?他说,我应酬回家晚了,她便反锁门,我先是住在车里,然后住在宾馆,后来,又买了房子,干脆不回去了。你知道吗?他又说,我不可以和她离婚,我答应她的爸爸,经营好她家的企业,照顾好她。
他说,清,只有你懂我的苦 ,她们都不懂。
我说,我懂,可我无能为力。我没有小翠或是其她女孩那样的勇气,面对无法预知的未来,面对一个不完全拥有,随时会离开的男人还能坚强的生活下去,换做我,我会死。
清,你是一个纯粹的让人心疼的女人。
小翠出来接我,瘦弱的身躯倚在宽阔的玻璃门上,午后的阳光,慵懒的照着,一切都明晃晃的透明。
姐,你别走了,搬到我这里来,文宇最近对我很好,经常来看孩子,他给的钱足够用。
我说,对他好点,她是小爱的爸爸。
姐,他去深圳了,有一个多月了,她现在不去招惹别的女人,也不惹我了,他只会看孩子。
他也许真正爱上一个女人了,这是我最害怕的,我情愿他这一辈子不爱我,也不要爱上别人。
在机场,我又接到的文宇的电话,她说,清,你是一个纯粹的残忍的女人,你不给别人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
如果,有一个人愿意为你抛弃过去所有的不堪,愿意和你有一个全新的人生,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我说,如果一个人只有他悲伤的过去能够化成一缕温驯的光照进我心里,而他看似华丽的现在只会让我冰冷,你说,这是不是残忍?
他说,无论悲伤与华丽,他终究是走进了你心里,你不能撒谎,你必须承认,你爱他。
我说,爱,不但遥远,而且奢侈!
飞机,像银燕一样,在湛蓝的天空中划过一到美丽的弧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