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狐仙

　　霍千山噢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在胡芸仙的身后，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之后，霍千山身上那股灼热的感觉便在瞬间褪了个干净，他舒了口气，放下了手里面的油纸伞。向来威严的苏城县令，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拘谨。

　　胡芸仙笑了笑：“坐吧。”

　　霍千山冲着胡芸仙行了一礼，这才在旁边的椅子上落座了。只是他忘了他如今已经是鬼，没有了实体，坐在椅子上不仅没有能够坐实了，反而穿过了椅子，一下子落在了地上。

　　小青：……噗。

　　饶是霍千山已经成了鬼，也不禁闹了个大红脸。他有些尴尬地重新飘了起来，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这才冲着胡芸仙说道：“这……我……我要不还是站着吧。”

　　胡芸仙也有些尴尬：“对不住，是我未曾想周全了。”

　　“怎么了怎么了？”庭院里，燕赤霞大呼小叫地来了，在进了屋子看到霍千山之后，燕赤霞明显也愣了一下，“这……这不是县令大人吗？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模样了？”

　　霍千山苦笑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

　　“哎呀，这有什么长的？他叫那画皮鬼剜了心，如今呀，也成了鬼了。”小青在一边插嘴道，“只是这事情有些蹊跷，你那县衙，连我都没办法进去，她不过一个小小的画皮鬼，又是怎么进的县衙呢？”

　　小青的话虽有些刺耳，但是却是实情，白素贞点点头：“这事情处处透着蹊跷，定要好好地查一查才是。”

　　“只是现如今，咱们还有别的事情得先做，”胡芸仙看向燕赤霞，“燕道长，跟我来，我向你请教个事儿。”

　　两个人去了里间，小声地交谈了起来。而外头，霍千山飘在原地，看看白素贞，又看看小青，只觉得二女都是美貌异于常人，想来身份……恐怕也不简单。

　　“哎，”就在霍千山想的出神的时候，小青唤了他一声，“县令大人，你没事儿偷看我和我姐姐做什么？”

　　霍千山被人抓了个现行，有些羞赧：“……是我孟浪了。”

　　“你们这些人啊，就是麻烦，”小青摇了摇头，看起来很不屑的样子，“不过，你现在喜欢看，当初在县衙里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表情。”

　　霍千山糊涂了：“姑娘，我……我何时见过你呀？”

　　小青冲着他嘻嘻一笑，挑了挑眉，看起来风情万种的，愈发的好看了：“你不记得啦，可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你那日……”

　　“小青，”白素贞出声制止了小青继续说下去，“霍大人，莫要听我妹子胡言乱语，她只是性子有些促狭。”

　　霍千山笑了笑：“不妨事的，我到也觉得这位姑娘看起来颇为面善，说不定真的在哪儿见过。”

　　小青听了这话，对着白素贞挤眉弄眼的，满满的都是得逞的得意。

　　霍千山看着小青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声，紧接着便又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他就又笑不出来了。

　　——地府下不去，人间回不得，自己该何去何从呢？

　　就在这个时候，胡芸仙和燕赤霞从里屋出来了，小青眼睛尖，一眼就看到胡芸仙的指尖正捏着个什么：“小狐狸，你手上的是什么？”

　　胡芸仙展颜一笑：“是我给霍大人做的身体。”

　　说着，胡芸仙将手里的东西展示给众人看——一个制作有些粗糙的小人儿，没有五官，只能够勉强分得清四肢。

　　小青端详了片刻，嫌弃道：“小狐狸，你的手艺可真差。”

　　胡芸仙老脸一红：“事权从急，就不要计较这许多了。”

　　说着，胡芸仙看向了霍千山：“霍大人，如今地府想来是出了点问题，阴差既然不来，你却不能一直暴露在外，时间长了，对你的魂体会有损伤。”

　　“我先为你做个替代用的身体，可能不是特别好，不过也聊胜于无了。”胡芸仙微微一笑，“霍大人看好了。”

　　说着，胡芸仙便伸出了手，将手中的纸人轻飘飘地向外一送，说来也奇怪，那小小的纸人飘在了空中，却半晌都没有往地面上落去，反而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弄着一样，在半空中立了起来。

　　胡芸仙又掐了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紧接着一声清叱：“附！”

　　下一秒，霍千山只觉得自己一阵天旋地转，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脚踏实地地站在地上了。

　　胡芸仙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霍大人，试试看新的身子，感觉如何？”

　　霍千山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十分惊奇：“这……这和我先前又有何区别呢？只是觉着手脚仿佛轻便了点。”

　　“毕竟是纸做的，自然是要轻上不少。”胡芸仙笑道，“这也要谢谢燕道长，若不是他教了我这个咒，我也没办法这么快就给你做个新的身体出来。”

　　霍千山又向一边的燕赤霞行礼道谢，燕赤霞原本还笑眯眯的，看到霍千山这么行礼，顿时像是被开水烫到了一样，往旁边一跳避开了霍千山的礼，嘴里面还嚷嚷着：“使不得使不得，你是苏城父母官，我受不了这一礼。”

　　霍千山闻言，摇头叹气道：“我如今已经不是了，哪怕恩公为我做了新的身子，我也……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谁说的？”胡芸仙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尸首我早已替你收起来了，并无旁人看到你的死。你如今也有了新的身子，自然是可以继续当你的父母官。”

　　霍千山一愣。

　　“只是霍大人，有些事情我需要提前同你说清楚了，”胡芸仙郑重了脸色，沉声道，“纸做的身子，怕水怕火，虽说我已经下了水火不侵咒，只是这咒语也是有效力的，平日里行事必定要注意。”

　　霍千山已经感动的热泪盈眶了，他向着胡芸仙长长一揖：“恩公救我性命，还我身体，恩同再造。霍千山将来若有什么能够帮到恩公的地方，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胡芸仙听他一口一个恩公听得有些头疼，便寻了个空，连忙摆了摆手：“你做好你的本职便是了，霍大人，以后千万莫要再行事冲动，鬼神之说或许无稽，但是……还是要心存敬重。”

　　霍千山面露惭愧，他长叹了一声：“若不是因为我的刚愎自用，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恩公的教诲，我会牢牢地记住的。”

　　“如此便太好了。”胡芸仙笑了笑，“既然此间事了，那我让燕道长送霍大人回府，我手头还有些事情，就不多留了。”

　　霍千山又向众人行了礼，燕赤霞走到他身边，冲着霍千山打了个稽首：“霍大人，可曾听过缩地成寸？”

　　霍千山不解其意：“什么是缩地……”

　　霍千山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性急的燕赤霞一把抓住了手腕，眨眼间便消失在了白家小院的庭院当中，只留下霍千山最后吐出的两个字还在风中回荡着。

　　“……成寸。”

　　围观了全程的小青笑的几乎直不起腰来，差点就又现了原形，白素贞哭笑不得，最后只能摇了摇头：“原本以为燕道长是个稳重的性子，这熟稔了之后，没想到也是这般跳脱。”

　　“我倒是觉着这样蛮好，”小青揉着肚子，连迭声地喊哎哟，“这燕道长若是将来没有了法力，说不定还能够去做个唱戏的，姐姐你瞧方才那唱念做打的模样，比起那些涂花了脸的，也差不到哪儿去。”

　　“促狭鬼，”白素贞轻轻戳了一下小青光洁的额头，最后自己也撑不住笑了起来。

　　三女笑毕，胡芸仙才又提起了正事：“白姐姐，咱们方才也说了，这县衙乃是官气文气齐聚之地，为何画皮鬼能够在伤重的情况下，还无视了守门神兽，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门呢？”

　　“想来是县衙被人动了什么手脚。”白素贞微蹙着眉头，将自己的判断缓缓地说了出来，“那守门神兽乃是人皇敕封，想要蒙过他们的眼睛，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苏城里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妖，手段非比寻常，咱们姐妹加起来都抵不过人家一根手指。”白素贞顿了顿，“这二……便是那背后指使画皮的，或者说想要这苏城不安稳的，不是妖，也不是鬼。”

　　而是神仙。

　　胡芸仙听明白了白素贞的未尽之意，她呼吸一滞，旋即苦笑道：“好姐姐，你可是给我出了老大的一个难题，我也不过是个半仙，那要是遇到全仙，我怕是还不够人家一根手指头按的。”

　　“无妨无妨，”小青安慰似的拍了拍胡芸仙的手背，“咱们身为女子，自然有对付外人的办法，若对方是个女神仙，咱们少不得要拼上一拼，若对方是个俊俏的男神仙，说不准咱们还能开门迎接呢。”

　　胡芸仙听这话一开始还像个样子，越到后面越不像话，她恨恨地拧了一下小青的脸颊：“你就口无遮拦吧，早晚有一日就毁在这张嘴上。”

　　小青顿时大呼小叫了起来：“姐姐！你看这小狐狸，开始目无尊长啦！”

　　顿时，白家小院里热闹非凡。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就在头顶的天空之上，正有人在默默地观察着她们。当听到小青那“开门迎接”的话语时，那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发出了一声若有似无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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