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七品芝麻官

　　刀锋直‖插‖入体内，鲜血喷涌溅了他一身。那几名剪径小贼在大司农的尖声叫嚷下瞪着眼扑倒在地。霍怀章面不改色地收到入鞘，走到那些尸体前翻检查看。

　　他们并非海寇。
　　霍怀章的面色又凝重几分。

　　原本以为这些人是夜奔入山的海盗，但仔细探查过变发现这些人夷服赤足，手持长弯刀，分明是此地的蛮族。

　　那建安县究竟是何等虎狼穴？
　　霍怀章面色越发沉重。

　　外有强敌內藏祸患，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官，千里孤身赴任，一无家族同科帮衬，二不知当地世俗民情，不知是如何撑到今日的？

　　霍怀章站起来，四面山岗上还能察觉到有人窥视。只是碍于他方才以一敌十的勇武，不敢轻举妄动罢了。他转身，从草丛里把吓得面如土色的大司农拽了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我不去了，我要回长安，我要回家，呜呜呜……”大司农紧紧跟在霍怀章身边，抱着逃命时都没落下的干粮，忍不住哭了起来，“我娘子还在家中等候我归家呢……她临行时对我说待我回来了，就给我做烧鹿肉烧羊尾八珍糕……”

　　把平日里自个爱吃的菜都念叨了一遍，大司农吸了吸鼻子，渐渐镇定了下来。那么多美味珍馐他都还未品尝到，怎么能死？

　　山路崎岖，所幸他们再未遇到其他劫匪。只是行路时四面山岭总有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跟随，偶尔抬眼望去，还能在茂密森郁的密林间瞥见腰间别着人头的人。

　　大司农双腿发软脚下打滑，却一点也不敢停下来。急走了半日，风中已经能闻到极为浓郁的火焦味，狼烟绵延数十里，他们终于登上了离建安县最近的那座山。

　　此时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整座偏远小城笼罩在苍凉的暮色中。他们所在之处正好能将建安县一览无余，显得千疮百孔的城墙依然屹立在那里，城外堆满了横七竖八的尸首，殷红的血将土地都染红了。

　　这里似乎刚刚结束一次交战，但数百名海盗依然聚集在城外几里，他们并没有退去，负责刺探消息的探子一直不停地绕城扰动，不停向城中投掷尸体和石块，似乎在引诱城中人耐不住性子开门出城。

　　“我的亲娘唉，这么多死人，这建安县恐怕要抵挡不住了啊！”大司农看了一眼便不敢在看，吓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那群海寇为何还不愿退去！城外田粮已尽数在他们囊中，抢了去便罢了，何必如此贪心？”

　　“那不是建安县人的尸首……”霍怀章眼神露出一丝复杂，“你可仔细看，那些尽数都是海盗留下的尸体，他们伤亡如此惨重，怎会甘心离去？何况……他们或许什么也没能抢到……”

　　他能够看清离城外不远的那片田野，举目望去，留下的一茬茬的稻杆收割得非常整齐，可以想象出农民们从容的收割捆扎的场景，霍怀章不认为海盗们会有类似的耐心。

　　而且他一路行来只发现一些大楚百姓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财物都被收刮一空，发现他们的地方离闽州不远了，可想而知他们是想要逃闽州避难的。但他除了尸体，再没有看见仓皇奔逃的活人，这让他心如坠冰窖。他是在大营里出生的，闻着血腥听着厮杀声长大的，这种场景他太熟悉了。当一座城池已被攻破，满城皆被屠，才会如此。

　　路上每投宿的客栈驿站无不透露出一个讯息——建安危矣。而闽州都督府和刺史府号称已出兵救援，但谁人也没有见过那些已赶在路上的援军。霍怀章明白，什么援军根本不存在。

　　建安县早已是一枚弃子。

　　从驿丞口中得知，建安根本不可能守得住。建安向来穷苦，官府粮仓空得连老鼠都饿死了，衙门形同虚设，连三班衙役的俸禄都发不出，这样的地方如何抵挡得住海寇？今年虽来了位女官，但一个女人顶什么用？无粮无兵，光靠城中那群饿得面黄肌瘦走路都打晃的平头百姓守城？他们不头一个跑了太阳都能打西边出来。

　　于是他日夜兼程，只怕来晚一步。
　　可现今看来，却是另一种更难相信的结果。

　　遥遥可见城头上人头攒动，无数人上来又下去，井然有序地运送来弓箭，抬下伤兵。霍怀章甚至见到城门突然开一条小缝，一个被一种从未见过的布甲从上到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兵卒探出头来，趁海盗的探子走远，几个人抬着担架猛地冲出来，把建安守军从尸堆里刨出来，抬起就跑，远处的海盗纷纷抬箭就射，那几人被扎得如刺猬般，却丝毫不惧，行动也没受到半点阻碍飞快地钻进了城门。等探马回防追来，只能吃到一地烟尘，反而还被城头兵卒趁机射死。

　　那是何物？分明是布甲，为何不惧弓箭？

　　他是久经战场的人，虽从未见过此物，却一眼便看出其中益处，看兵卒行动速度，便知这护甲轻便，轻便又能如铠甲般护身，若是将此物推广于军中，那大楚何惧突厥胡贼？

　　霍怀章内心震动不已，作为一个常年带兵的将领，还不禁有些眼热。

　　他不得不承认，换作是他，他也并无把握能在无粮无兵的情况下坚守那么多日，还能做得这么好……

　　他想起曾经与她朝夕相对的那仅有的半年时光。七娘子嗜爱放纸鸢。她闲来无事便会自己裁纸画鸢，他在府中时也会替她削竹为骨，陪她在和暖春日消磨时光。

　　纸鸢乘风而起，飞越重重朱墙，飞得越来越高，仰头望去都看不清是何形状，到了这时她总会将手中麻线剪断，静静地看着纸鸢被大风卷走不见踪影。他那时不明白，可是她说：“你不让它飞，怎知它能飞多远，飞多高呢？”

　　假作不知放她离开时，他乔装打扮一路暗中护送她直到洛阳，他不能再走了。他是武将，无召不可私离京畿重地，于是只能站在城楼，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车马。他那时还想，有朝一日，她吃尽了苦头，总会回来的。可今日他才明白，她当时所言之意。

　　她不会回头的。
　　她会飞得很远，远得他再也等不回她。
　　.

　　陈棠其实并没有传闻中过的那么惨。
　　首先，她粮食充裕。
　　本来应当是不够的，她今年交了税粮，剩下的大多还是种子，的确很捉襟见肘。但是在她坚决奉行竖壁清野的政策，并且强制推行下去的时候，出了一件事。关于竖壁清野的政策，老百姓们自然都很乐意，他们迁入城中之前把方圆十里的野菜都薅光了。

　　但士族们不配合，他们在城外漫山遍野的上万亩地都还没有收割，理由是水稻还没有完全成熟。陈棠对此是简直要喜大普奔，她本来想花钱到别的州县购粮的，这不是特意替她省钱吗。

　　于是她就告诉城中百姓，只要是外面没有收割的田地，谁抢收的就算谁的。出了事，她担着。

　　百姓们拎起砍刀镰刀背起箩筐就冲出去了。陈棠还免费提供了运粮的太平车。

　　士族和他们的家眷们早已避入闽州城，留下来的不过是看管庄园的管事和仆人。他们虽然也有一两百人，拦着老百姓不让收，拦得住一个两个，一百个两百个，拦得住成千上万们？

　　没一会儿就淹没在人民的海洋中了。

　　何况陈棠还派了山瑶人暗中相助，不过一两日，稻田就收割完毕，比当时秋收时抢收官田的速度还快，还一点都不需要动员。

　　也是在这时，崔、卢、郑三家士族家主终于有动静了。海盗不知何时就来，他们没敢回建安，但是从闽州送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信痛骂刁民侵占了他们的私人财产，还质疑建安官府也有勾结，要求陈棠对不法员工和刁民严肃处理，并且将粮食归还。陈棠表示听闻这样的事情十分痛心，她承认因冬防事务繁重，建安官府有监管不力的地方，但官府绝对是毫不知情的。对于此等恶性事件，她深表遗憾。最后，她表明建安官府对此事高度重视，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调查此事，但因涉案人数众多，现场破坏严重，取证困难，还要请崔公卢公郑公耐心等待调查结果。

　　然后当然就没有什么然后了。

　　所以建安城中老百姓家不愁吃喝，反倒过得比往年还好。之后陈棠又进行了好几次战前动员，以及反侦察讲座，以今日说法的形式专题教会老百姓如何分辨细作和间谍。对敌人可能采取的各种手段和阴谋进行了深入剖析，把老百姓们听得啧啧称奇，对海盗的仇恨值也越来越高。现在建安百姓一提到海盗就要吐口水，个个义愤填膺，只要能打击海盗的事人人都抢着争着做。

　　报名参加自卫队的人也日渐增多。

　　在这个没有任何宣传平台的时代，想要提高官府的公信力，陈棠只能一次次把民众聚集起来，西市的行刑台已经彻底变成了建安官民交流会固定场所。

　　当布面甲被大批量制作出来时，她就当众为老百姓们做了一场实验。让木头人穿上布面甲，任由百姓们用他们能拿到的武器进行破坏，但不可用火，并且每人最多只可以攻击十次。成功毁坏木人的，可以得到赏金百文。

　　在金钱的诱导下，一个接一个的人冲了上去，最后甚至演变成了群殴，布面甲承受了几百次攻击后，终于破了。但也累瘫了不少人。后来陈棠又让两位勇士一个穿铠甲，一个穿布面甲对打，台下呼喊叫好声如潮水，众人看得酣畅淋漓，气氛也炒热到最高‖潮。

　　最后身着布面甲的壮汉用去了箭头的箭射中了对方的脖子取得了胜利，赢了这场比试，那壮汉却没有露出喜悦的神情，反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若是当年有此甲，我那为乡卒的兄长也不会被海盗乱刀砍死了！”

　　陈棠也没想到布面甲给了建安百姓那么大的信心，她只是想要让百姓们相信，他们的人身安全有着强有力的保护，官府重视他们比重视自己还多。

　　穿上这么强大的护具，家中米缸装得冒尖，大家都开始相信他们能把建安守住了。

　　陈棠却没有那么乐观。

　　兵防的劣势永远是建安的短板。这时候她非常遗憾自己不是个军工天才，没有办法制造出火器火‖枪，否则建安成立一个神机营就已经可以随意碾压任何一股势力了。

　　所幸，她来自一个信息时代，哪怕她这样历史常识匮乏的理科狗也能无意中继承到种花家上千年积累下来的智慧。

　　感谢良心的历史剧，感谢当年沉迷追星的自己，感谢她男神饰演过一代名将——戚继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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