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相思了无益(3)
景焕得逞,原本是怪不得梅璟的。是夜梅璟睡得安稳,十多年来,他都没有睡得如此发沉。
他惭愧,为了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伤了忠心的徒儿。青凌不是她刺杀的,明明是老谋深算的树婆趁给徒弟恢复皮肉之时,知晓了方桓的四魄就在她体内,心生怨恨,扮成被注入四魄的样子,想要假借自己之手除了她,将那四魄交给方桓。
是他大意了,但凡是关于青凌被伤害的事,他总是拿不出理智,整个人就像是疯子一样。害的小徒儿蒙冤离去,委身一个乞丐。
当初他看着纪欢歌清贫的日子,因仍蒙在鼓里,并未有几分动容,直到纪欢歌离世前不久,青凌才说出对树婆的猜测。
青凌心善且懂得体谅人,没说几句便允了他出幽都寻纪欢歌的来世,好好补偿她。
今夜月明,弯弯的月牙像是青凌的笑眼,浅草在微风中漾动。
梦中,青凌甜甜的笑脸依旧陪伴着他,让他即使和她相隔千里,也没有感情的淡薄。
梅璟长情,天经地义。
一瞬间,他的脑中闪过曾经与徒儿的种种,看着她在异世的摸爬滚打,他不由心里发酸,呼吸一滞,猛的醒了,这才发现异常。
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刘兰萱不见了踪影,他暗叫不好,疯了似的向前冲去。
铁钩即将划入刘兰萱皮肉,她面上淡然,心里却像是刚刚烧开的水,纵使她见识才华再多,此等场面面前,也不由得生出怯意。
下一刹,耳旁传来清脆的“啪嗒”声,那铁钩向四下爆裂开来,像是提前算好的,无一片碎片划过她身体。随后她落入了一个略有些冰凉的怀抱,抬头一看,那人桃花眼,瓜子脸,是一脸焦急的梅璟无疑。
不远处重重摔在地上的景焕,两眼瞪得像铜铃一般,他明明带着刘兰萱来到自己结界之内,不应被发现才对。
梅璟目光如剑的紧盯景焕,将刘兰萱安置在一边。
只见景焕在梅璟的钳制下双脚离地,无助的挣扎,他颈上青筋凸起,想要扒开梅璟的手,却是无济于事。
“这世上任何一个想害她的人,都该死!”
想起死在他手下的树婆,梅璟没来由的心头一阵爽快。如今他偿还了青凌,心中唯一愧对的便是自己的小徒儿。
他两眼像慵懒的猫儿一样眯着,却是无法比拟的凌厉。大手在不断用力,景焕已经两眼上翻,他是妖,不会这般轻易便丧命,可梅璟这般折磨,也是让他生不如死。
强烈的窒息感之下,景焕变回了浣熊的本身,此时梅璟再抓着他,反倒有一丝滑稽。他没了耐性,干脆施法毁了他的妖丹,刚才还在冲刘兰萱叫嚣的景焕,一眨眼便化成齑粉飘散在了暗夜中。
刘兰萱看的目不转睛,怎么也没想到,抓捕她的人竟然是只妖精,而眼前的男人却真的懂得收妖。
她刚朝梅璟扑过来,见梅璟身后有个飘动的红裙子,看起来像是个女人的身形,再一眨眼,却不见了。
梅璟见她出神,以为是她吓出了什么好歹,换上温和的语气,好生安慰。
刘兰萱摇摇头,当是自己看花了眼。
“你到底是谁?”
他说自己是个土财主,却懂得深不可测的法术,实在让人生疑。
听后的梅璟笑的张狂,想要逗弄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的小丫头,戏弄道:“自然是你夫君。”
这番话,他原本只打算和青凌一人说,不过如今这刘兰萱一副困惑的娇憨模样,不由得引起他心底的孩童脾性。
不知道她听到这样的话,会作何表态。
刚刚及笄的刘兰萱涉世未深,自然招架不来,对于笑嘻嘻的救命恩人兼未婚夫,心头涌上一种异样感觉。
梅璟撩完就跑,借口说是找寻出路,实则是转过身去憋笑。刘兰萱这般憨态,他见了,联想起当初自己那个傻呵呵的徒儿。反正都是一副魂魄,又有什么见外。思量完,他回头瞄了一眼,见她乖乖的立于树洞之外。
浅草没过她的脚腕,随着她的裙摆,一同在风中轻轻摆动,飘扬的发丝融入了夜色,那双耀耀生辉的眸子却在黑暗中放出光辉。像是在顽皮的询问他:你就这么抛下我走了?
梅璟心中苦涩,不忍让她再等十几年,快步走回,牵起了她的手。
“兰萱,你的生命中,一直有我。”
要是他比自己早死怎么办?刘兰萱心里猛地冒上这个突兀的念头,转念又一想,她明明还没答应嫁给他,怎就联想起百年之后的事了。
脸颊一片绯红,多亏暗夜遮掩,不然刘兰萱非得羞晕了过去。
梅璟牵着她的手慢慢行走,脑海中思量的画面越来越多。从她出生,自己送上蜜结迦南扇坠,再到看着她慢慢长大,日渐懂事。
他不忍心看她因缺少魂魄早夭离开自己,此番名义上说要娶她,实则是带着她去寻找紫枫的转世,再次夺来四魄。说他小气也好,护短也好,总之紫枫欠下的债,他一定要夺回来。
头越来越痛,只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就要炸掉。料理好了刘兰萱,还有日益孱弱的青凌。青凌同是三魂三魄,因是游荡的魂魄,没有死亡一说,而身为残魂的她却不能长久离开幽都,他不想让青凌永生永世被不见天日的幽都困住,却是束手无策。
棘手的事总是让他分~身乏术,可如今,解决刘兰萱命不久矣的事情才是他的当务之急。
他略用力的捏了几下刘兰萱的手,轻笑道:“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认识我,到时候可不要乐得找不到北。”
这话一脱口,梅璟却有些发怔。一辈子,是有多久。对她来说,多则五六十年,少则三两年,这一切不看她造化,而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刘兰萱羞得低下了头,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竟让她心跳如擂鼓。自己哪里那么容易动心,她心里敲打着自己。
“你把自己说的那么好,不心虚吗?”
不知不觉的,刘兰萱的指头也用上了力气,攀上了梅璟的大掌。
一双俏丽的身影,划开了沉沉夜色,替今夜增添了一束光。
翌日车夫一蹬腿惊醒,就见梅璟不见了,又忙去察看刘兰萱,却见梅璟就在刘兰萱身旁,充当她的靠枕。
两人皆是垂着眼眸,彼此心照不宣的不发一语,车夫一掀帘子,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梅公子,您乘的那匹马,是给您留着还是赶来牵马车?”
刘兰萱欲言又止,碍于应有的矜持,还是从他的肩头上移开。
“你不要同我坐一起,我嫌热。”
她装作一脸嫌弃,摇晃着手绢。
梅璟看后眼角带笑,好笑道:“那便听你的。”
刘兰萱有些错愕,难道他不该上赶着赖在马车里?怪罪的瞥他几眼,她的眼神却险些挪不开。
从没有见过这般俊秀的男子,何况还是个精通法术的财主。她印象中的土财主,多是膀大腰圆的纨绔子弟,非但大字不识一个,还爱四处吹嘘,想要什么女人,从不花心思,派人抢来便好。而如今,她能真切的体会到,这个男人正在耐心的向她示好,并给她做出了令人心动的承诺。
再遇不过几日,自己岂能迷了心智,刘兰萱拍拍脸颊,灵台又清明几分。
见梅璟翻身下车,她放下车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怕是再过一会,自己就要被他迷住了,连话都说不利索。
她的小心思,从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好整以暇的坐在马背上,就等着刘兰萱沉不住气掀开帘子看他。
果不其然,不一会刘兰萱就像小心翼翼侦查洞外情况的小耗子一般,掀开车帘,躲闪的打量着他。他故意装作没有发觉,朝她露出一个俊美无俦的侧颜,引得她肆意张望,心里却又小鹿乱撞。
他等到时机成熟,猛地转头,刚好与她对视,他淡淡一笑,露出隐藏多时的虎牙,刘兰萱却是脸红的像滴血,猛地放下了帘子。
马车之内,一阵沉闷的东西碰撞声传到梅璟耳里,刘兰萱掐着自己的手臂,责怪自己竟然这般愚蠢,着了他的道。
禹州府离这里不远,又走了半日,已然看见了禹州府的城门。马车直直进到城内,停在了一处雕梁画栋的大宅子前。金丝楠木匾额上写着“梅府”两个大字,不知为何,看起来却崭新的很。
门口处立着一个水蛇腰的艳丽女子,刘兰萱一下马车,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还没等她询问梅璟,却见那女子已朝他扑来,一下子便缠上他手臂。
“主子,怎么去了这么久?雏凤都快担心死了。”
美色不减的雏凤眼中尽是关切。
梅璟朝刘兰萱意味悠长的瞄了一眼,淡淡道:“无事,只是兰萱舍不得家罢了。”
刘兰萱听了又是一阵羞赧。
雏凤自然知道这个刘兰萱是何来历,急忙来拉住了她的手,热请道:“夫人,都是自家人不要见外,缺什么就同雏凤说,雏凤是梅府的管事。”
若是一般的管事丫鬟,绝不会和主子熟络到这个地步,雏凤虽是这么说,刘兰萱却不得不提防。
雏凤看出她像是小刺猬,与之前的纪欢歌又是大大不同,轻叹一声,心想她又看到了纪欢歌的转世,不过这次改叫了刘兰萱,是个心思深重的富家小姐。
“夫人随我来,房间一早便备下了。”
雏凤迈着小步子,言谈举止都收敛许多,不然乍一看起来,倒真有些喧宾夺主的样子。
刘兰萱点头,看了梅璟一眼,碎步子跟上。
也不知主子这主意是好是坏,雏凤心里担忧。这世上的女子,哪一个能对他的真心相待视而不见。
可别弄巧成拙,再生出什么麻烦。
推开散发着幽香的檀香木门板,迎面是一张黄花梨雕螭龙绿石插屏,右手边是一张桃木多宝格密锁柜,前头搁一把清红漆金龙头出手圈椅,最右,是一张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床。
刘兰萱看的有些熟悉,却是让人回忆不起,那种感觉怪难受的。
她刚刚踏过门槛,还没完全看遍,一阵桂花香气习习而来。发上一紧,刘兰萱不知道是谁在搞什么名堂,回头一看。
头顶上一张含笑的俊脸,看得人心神荡漾。
“你在做什么?”
刘兰萱警觉的拉开自己与梅璟的距离,压低眉梢询问。这桂花明明是秋天的景致,如今不过初春,他从哪里得来?
“看着好看,怪配你的,摘了便摘了,桂花娘娘还能怪罪我不成?”
梅璟拉过刘兰萱的手腕,迫使她的螓首低垂在他胸膛前,又重新替她插上桂花。
香气弥散在两人之间,似是点着了火焰,温度直往上赶。
雏凤识趣的退了出去,却又被梅璟拦住。
“接下去雏凤听夫人吩咐,我便不在此耽搁夫人歇息了。”
语毕,梅璟冲刘兰萱微微一笑,引得刘兰萱心里发慌。“夫人”二字,还是头一回从他口中说出。
看着他离去时挺拔的背影,刘兰萱一时收不回目光。
雏凤莞尔道:“主子对夫人,可真好。”
这回,她说的由衷。
他对自己熟络,就像两人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他知道她喜爱桂花,也知道她爱好清静。
与其说是感动,刘兰萱心中的不解却是更多。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