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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岁月雕琢出古树一圈圈的年轮,寒风萧瑟,终于,最后一片叶落下。光秃的枝干贪婪无肆地朝天空招展着,将那最后一抹湛蓝也偷走了。
他的视线一直游走在窗外,此时眼中映着的只有漫天乌云,脑里却尽是洛城现今民不聊生,苍灵涂炭之景。悲天悯人已久,他终于等到了今天——今夜势必处惩那暴君!
一只手拳头紧握,另一只手不禁紧紧攒住手中的毛笔,又一次将薄如蝉翼的宣纸划破,淡墨氤氲。
“怎么了?”如灰色天空中的一缕光,她的声音美妙得沁人心脾。,“又那么燥呀。”
万物皆有灵,相见有缘人。她是墨灵,顾名思义,名墨,寄存与墨水中,这世间大概只有廖王爷能听见她的声音了。有缘人若是带着真诚的心意用她写下一个愿望,就能实现。
“没事。”廖王爷深呼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笔,拂起袖子,往砚台中洒入少许清水,修长的手指捏起墨条轻重有节地磨了起来,长长的睫毛下是他平静而温柔的眼神。
墨偷偷地乐着,因为这是她独占的温柔。
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响起,“我又想起我们初遇的时候,你也是这般烦躁,把宣纸划破了呢。”
“那时我还小,听见你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小孩真粗鲁,纸灵肯定会生气吧!’吓我一跳。”廖王爷的嘴角上扬,微微一笑。
像舔了蜜柑,王爷心中的烦躁渐渐化开,沉浸在昔日与她一起时的种种。她是多么美好!他不由得奢望能一直停留在那样的时刻,贪婪得占据每一刻幸福。
然而乌鸦停留在苍疮百孔的枝干上,寒瑟凄凉的“哇哇”声撕裂了他的梦境,愣是将冷酷无情安回他深邃的眼瞳。
他警醒自己,今夜将发动兵变夺权。她将距离自己越来越远,甚至,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吧。这样一想,心抽搐地痛了起来。
这是廖王爷迄今遇见的最大的难题。道士跟他说过,一旦他用墨实现了愿望,就再也听不见墨的声音了。这是多简单的事!可他总是下不了手,也不愿尝试。
这样不行。
终战在即,为了自己,为了黎明百姓,他再一次立下决心,又执起毛笔,蘸了蘸墨。
“墨有什么愿望吗?”强而有劲的手腕在宣纸上空挥动着,霎时,‘兵’字已落成。
“成为人呀”,墨嘻嘻地笑着,话语声却渐轻,有一股羞涩的味道,“然后,陪在廖的身边……”
“啪嗒”。
笔落。
寂静。
他才意识到,原来过了那么久,久到日落月升,不知何时,稀落的繁星挂在漆黑的夜中。
眼角残留着点点红光,他缓缓转过头去,宛如地狱归来的嗜血修罗,“动手。”
刹时间,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充斥着刀剑相交的声音,杂乱而刺耳。金漆雕龙的宝座是那所谓的君王,泪水与冷汗夹杂着扭曲了他的表情,不过是一条懦弱的老鼠。
年轻的王爷身姿挺拔如苍松,那双凛冽如刀锋的双眸无情地挥向老鼠,手中的剑终于按耐不住,寒光乍现,下一刻染上了老鼠那肮脏的血。
啊,一切都结束了吗?
然而,一股暖流从胸口喷涌而出。宫殿里的摩擦声,吵杂声明明从未消散,却又有自觉般离他远去,他缓缓倒下,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他明白的,从未有稳操胜劵的将军,更何况他只是一介王爷。对于暴君死了他陪命这种胜败五五开的结局,他早做了心理准备。只是,伤口不痛,心却在滴血。
再也不能听见墨的声音了。
“廖!”温柔而熟悉的声音绕着他的心打转,大概是太眷恋而出的幻觉——
她扑向了快要倒地的他,乌黑如泉的长发随风飘扬,一席黑色的长裙在空中起舞,简直是一只翩翩飞舞的黑色蝴蝶。
两唇相碰,她的气息触及他的脸。没有闭上眼,视线交织着,胜过千言万语,感受着仅一刹那的唇上荡开的温暖。
浅浅的一吻,温柔的一吻,离别的一吻。
时间倒流般,他慢慢立起,涌出的鲜血有回到他的创口中,伤痕渐渐消失。没有了疼痛,没有了她。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是一点墨,一点普通的墨水。
他真傻。
墨一直都知道结局的,她终究是眼细,总能发现他衣袖上那一点血迹,然而却从不点破。她也怀着抵抗命运潮流的一丝希望,常让他回想种种美好,以此劝阻他,天公却百般阻挠。
他是用墨的人,而她是墨。
她又怎么不明白?他绝下不了手用墨写下“兵变成功,天下太平”,总在变字那一撇停滞不前。
墨从不奢望变成人陪在他的身边,她的愿望大概只是希望廖一生平安吧……
许多年后,曾经的枯枝败叶长出了新芽,生意盎然的绿色反倒成了拨开乌云的有力帮手。洛城街头小贩云集,早晚市交替,不时还会出现非本国人的身影。欢笑声,叫卖声和通明的灯火相交映,是廖氏明君在历史长河下画下的不朽的一笔。
永不立后,国号为墨。
如果哪一天你想回来了,就明白我在哪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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