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

　　一
　　刘睿：
　　你跟他在一起，还瞒着我，我很伤心。我不确定这个是不是能叫外遇。因为我还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你的内人。
　　我们在一块的时候，你是十九岁，我二十五。现在我老了，而你正值好年华，怎么样，都很好看。所以你和别人一块我也不很奇怪，只是隐约有些伤心。早些分开了也好，免得拖着到更老的时候，我会更狼狈。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行李我过几天来拿，车我先开走。
　　崔以恩 即日
　　信在桌上，崔以恩走了。
　　刘睿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光景。他委屈地几乎要哭出来。光看信的内容，是他出轨，所以崔以恩要分手。单从客观行为上来说，也是这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了这封信，他就是有被崔以恩甩掉的感觉。
　　他的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崔以恩，但同时又想到崔以恩应该不可能接他电话，这样想着，他就把电话打给了安慕。
　　接电话的是个年轻的男孩，男孩的声音刘睿隐隐觉得熟悉，但不怎么想的起来。男孩说安慕在洗澡，如果不很着急的话，十分钟以后打过来。
　　刘睿想都没想，“很着急”三个字就脱口而出。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就好像主人礼貌性地邀约客人去他家里吃饭，而不识相的客人真的答应下来一样。
　　电话那头楞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真有这么不知趣的人。接着，刘睿听见那个男孩叫安慕接电话，然后是浴室拉门被打开的声音，过了几秒，安慕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哪位？”
　　此刻的安慕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害怕电话那端的人质问接电话者的身份。可是，还没等他忐忑完，刘睿急吼吼的声音就从电话线里蹦了出来：“以恩在你那边吗？”
　　“不在。”安慕干巴巴地回答，“你跟他吵架了？”
　　“他留书出走了！”
　　“啊？他……不会吧。”
　　“我也觉得不会啊，可能……可能是太伤心了吧……那个，他，好像怀疑我有……有那个……外遇。”最后两个字，刘睿的声音很小。
　　“有什么？”安慕没听清。
　　“……外遇！”
　　“你？外遇？……你……不会吧……”
　　“那个……他……看到了……”刘睿吞吞吐吐。
　　“真看不出来啊……有两下子……”安慕的语气很象是偷腥的男人在默契地交流心得。刘睿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解释自己什么都还没做也没打算做，只是抱了一下就被发现了。安慕却又开了口：“你打给以恩了吗？”
　　刘睿说没有，估计是不会接。安慕便劝他打给以恩，接下来，也不寒暄，就象是有什么急事似的，搁了电话。
　　刘睿听着挂线之后的嘟嘟声，茫然了一小会儿，就拨了崔以恩的号码。
　　电话里的女声很格式化，她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刘睿估计，崔以恩如果接了电话，也会是这个腔调。
　　又过了十分钟，再打，还是无法接通。
　　再十分钟，继续无法接通。
　　刘睿坐不住了。
　　崔以恩没有关机，也没有在通话，只是始终无法接通。为什么会无法接通呢？刘睿动用所有的智慧，终于假设出了一种情况。
　　他脑子轰的一声，立刻冲出屋去，想到地下车库去开车，跑到车库口才想起来车给崔以恩开走了。于是用最快的速度转身冲向小区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安慕家的地址，然后在后座凶神恶煞不住催促，只恨自己拦的是的士不是飞机。

　　站在安慕家楼下，面对带对讲的防盗门，刘睿才发现自己跑急了连手机都没拿。不假思索，他把双手放在嘴边，运了口气，朝着安慕家的阳台方向，高声叫道：“安慕！以恩可能跳崖了！”
　　没有回应。
　　他又叫一遍，还是没有回答。
　　“安慕安慕！安慕！”刘睿的嗓音又高了一些。
　　安慕的脑袋出现在阳台边缘：“上来说。”他看上去恼怒极了，出现在刘睿视线内的一小截肩膀表明，安慕裸着，至少是上身裸着。
　　防盗门开了，刘睿大步冲上楼去。
　　上楼的时候，安慕已经穿好了衣服。忽略掉玄关处的两双男鞋和沙发上的内裤以及安慕红里带青的脸色，一切正常。
　　“安慕，他，可能跳崖了。”刘睿很沉痛。
　　“你才跳崖了呢。”安慕恶声恶气。
　　“安慕，崔以恩，可能跳崖了。”
　　“啊？”
　　“真的，我打他手机，无法接通，打了半个多小时，一直无法接通。可能是在什么偏远地区。我估计他出了市区，去城北那边跳崖了。”
　　安慕看了一眼刘睿，不以为然。
　　“你不要这样把生死置之度外好不好！”刘睿几乎拍案而起。
　　安慕挑了挑眉毛，刘睿的声音小了一些：“那个……以恩的生死。”
　　“你想得美啊。”安慕终于开口了，却是这句话，刘睿愣住。
　　“额？”
　　“崔以恩才不会为了你去跳崖呢。你想得美。”
　　“那干嘛无法接通！”
　　“比如……玻璃墙壁的咖啡厅信号也很不好啊。”安慕好心地提醒。
　　刘睿的气焰一下子低下去。
　　安慕顿时化身夜叉：“你就这么跑过来，有没有想过我会很忙啊？啊啊？”
　　刘睿从刚才的非正常状态回归过来，服帖地低头：“他的朋友……我只认得你嘛……”那个只字，被加了重音。
　　安慕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崔以恩，自然是不会把刘睿带给他的旧朋友认识的。如果不是偶然遇上，崔以恩恐怕是连他都要瞒过去。
　　“要不，你再打他电话看看？”安慕提议。
　　“……你打吧。”
　　安慕拿起桌上的手机，拨号。
　　接通了。安慕点头示意，刘睿伸长了脖子，看着安慕的手机，好像崔以恩会从手机里跑出来。
　　安慕顺着刘睿的目光微微侧了侧头，忽然发现自己错拿了范宁的手机。
　　崔以恩接电话了：“宁啊？搞定了。”
　　“啊？我……安慕。”
　　“啊安慕啊……怎么拿范宁手机打啊，他在你那边哪？”崔以恩的声音，不像是失恋的样子。
　　“没事，打你手机老不通，看看你干嘛呢。”
　　“刚才在厕所隔间，没信号。”崔以恩轻快地答。安慕想到刘睿刚才说的，打了半个小时都是无法接通，心道在隔间那么久，怎么不给你蹲出痔疮来。他也不揭穿，有的没的扯了几句，就准备挂电话。
　　“刘睿找你了么？”崔以恩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刘睿早就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安慕边上，听见电话里说到自己，就差没朝着听筒摇尾巴。
　　“找了……你，留书出走？”
　　“恩……小子不检点，我要他干嘛。他再找你你就告诉他一声，我明天下午回去收拾东西。今儿走猛了钥匙没带。”
　　“哎……你也不听那小谁解释一下。”
　　“有什么好解释，他还能解释出朵花来么。”崔以恩很冷淡。
　　说得好。刘睿心中道，自己的确不能解释出朵花来。但同时又觉得委屈和悲伤。
　　“那我跟他讲。挂了啊。”
　　“恩，拜。”
　　合上电话，安慕看向刘睿，刘睿抽着鼻子，就像是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
　　安慕有点想安慰他，但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他摸了摸刘睿的头发，刘睿弓起身子，用双臂环住膝盖，头埋进手臂里：“他没事啊。”口气不知是宽慰，还是失落。
　　“他没事。”安慕也不知道，自己是安慰还是同情。
　　两个人都是沉默。
　　刘睿忽然抬起头来，语气轻松地岔开了话题：“嗳……你相亲怎么样了？”
　　“诶？”安慕心里哀号一声。要暴露了。
　　果然，阳台上忽然有了动静，只听到碰的一声，阳台通客厅的拉门被打开，范宁一脸杀气地看着他：“相亲？”
　　“我妈妈的安排而已……你听我讲……”安慕语焉不详地解释着，手忙脚乱。范宁看上去象是要揍人，又象是要晕倒，安慕的心里好揣揣。
　　刘睿却在听到范宁声音的那一刹那彻底石化了。
　　那个声音，就是电话里的声音，告诉他范宁在洗澡的声音。
　　他在电话里听了觉得熟悉，现在见了人，完全反应了过来。
　　范宁，就是他所谓的外遇，那个在和他拥抱时候，被崔以恩看见的小男孩。
　　刘睿的脑子开始不够用。
　　范宁是安慕的男朋友。安慕是崔以恩的好朋友，崔以恩是自己的男朋友，范宁是自己所谓的出轨对象，从刚才那通电话的开端看来，范宁和崔以恩也认识。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有点不对了。刘睿扶住头。是哪里不对呢？
　　太巧了。
　　刘睿忽然想到，所有的事情之所以不对，是因为，太巧了。
　　崔以恩跟自己去了平日没有去过的酒吧，然后就刚巧有事要丢自己一人在那边。然后范宁就刚巧也去那边喝酒，并且醉了抱着自己说话，在厕所的隔间里脱自己的衣服。就在他们要脱不脱的时候，崔以恩又刚好回来并且刚好在厕所门外听见这一幕。而崔以恩又不愿听自己解释，就要由此而分手。
　　太巧了。
　　这么多的巧合，就好像是，有谁导演的一样。
　　是崔以恩吧。
　　刘睿苦笑。要说分手就说，还搞这么一大圈弯弯绕绕。甚至找朋友的男朋友来勾引自己，以便他捉奸，顺路提分手。何必呢。
　　面前的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所以刘睿下楼离开，他们都没有顾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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