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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所有的一切都被安排
“天熙,你冷静点儿!”
“妈,你要我如何冷静?墨墨根本就还没拿到驾照!她居然让墨墨开车!还有,去那个山庄,明明有新修的路。她安排的地点,她会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要走那条要废弃了的路?她说是墨墨想练车,你信吗?你信吗?”
“天熙,冷静点!也许走那条路确实是为了练车和赶时间。毕竟谁也不会愿意出事故!”
“妈!墨墨的性子,你不知道吗?你见过她主动要求过什么没有?练车,墨墨她方向盘都没摸过几把,怎么会提出要练车,还是在赶时间的情况下?”
“可是,灵芸给你发的短信就是这样说的,你现在和她急又有什么用?那条路车少,也许灵芸她也是好意,仅仅是想让墨墨练练手。她自己伤成这样,医生都说了,能醒来已经是万幸。还有,她的意识有些错乱,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
“妈,墨墨她还生死未卜!”
“天熙!”谢妈妈的语气严厉起来:“你现在,以什么立场担心墨墨?!这里,躺在床上,需要你关心、需要你耐心开导的,是你的未婚妻灵芸,安灵芸!墨墨自有她的丈夫担心担忧!你这几天病房都不来,已经过了!”
“妈,若不是你们,我的未婚妻应该是......”谢天熙无限悲凉而无奈的话被一声微弱的呼唤打断了。
“天熙哥.......”安墨茹努力睁开眼,蠕动着双唇。谢妈妈和谢天熙的谈话,她怎么听得脑袋发痛,似懂非懂
听到安墨茹沙哑微弱的呼唤,谢天熙顿住话头,僵了一下,人却没动,继续背对着病床上的人,不应不答。
“天熙哥.......”安墨茹又细细地喊了一声,眼角有泪滚落。刚才,他们说,有另外的路通往山庄,姐姐却选了一条危险的路?说驾车的是她,因为姐姐应了她要练车的要求?还说“墨墨”生死未卜.......
到底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要求要练车了?她对驾驶从来都不感兴趣!而且,她就仅仅听过教练介绍了什么刹车油门,可连刹车油门的具体位置在哪儿、怎样操作她都不知道,又怎会主动要求驾车?况且,姐姐再三叮嘱要快要赶时间!还有,她明明就躺在这儿,医生都说注意休息,没事了,怎么又会生死未卜?!
从小,天熙哥都没骗过她,她一定要向他问清楚。另外,她还想告诉他,她竟然能说话了,是不是因祸得福,意外惊喜?
“天熙哥!”安墨茹努力吞咽了一下,力图让自己干涩的声音能更清晰些。
背对着她的谢天熙扭了扭脖子,还是没有回头应答。
安墨茹凝着他的侧脸,看到了他暗中牙齿狠劲咬合的痕迹。
“灵芸,你醒了?”谢妈妈瞪了谢天熙一眼,坐到床边,双手柔柔地包握住安墨茹冰凉的手:“乖乖躺好,你现在不能动,更不能激动!”
“谢妈妈,我是墨墨!”虽然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刀片刮着,但安墨茹还是忍着疼痛,一个字一个字艰难而清晰地说着。
“......”谢妈妈嘴唇翕张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疲惫的眸里,满是说不出的心痛和伤痛。
“我是墨......”安墨茹凝着谢天熙的侧影,还在竭力努力。
“你就那么想成为她吗?可惜你永远不可能是她!”谢天熙突然转身,吼叫着打断了安墨茹的话。
安墨茹惊得忘了呼吸!这是她温暖如熙的天熙哥吗?怎么她现在唯一的认知是谢天熙恨她!谢天熙毫不掩饰地恨她!他全身都是冷寒的棱角,他恨得全身颤抖、呲牙裂目!恨得眼眸中竟有血水在流淌!
可他为什么恨她?他为什么要恨她惨烈的现场,丢下她的是他,弃她不顾的还是他!
“你给我出去!”谢妈妈刷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谢天熙的鼻子厉声命令。
谢天熙突然咧嘴笑了。清冷的眸色比头顶凉寒的白光灯还要惨淡。
“灵芸,不用理他!”谢天熙出去后,谢妈妈立即坐回床边安慰安墨茹:“他一直当墨墨是妹妹。他只是在担心墨墨!”
“谢妈妈,我是墨墨,我真是墨墨!”虽然突然能够发声,但安墨茹还是不习惯说话,特别是长长的一句。而且,每说一个字,喉咙都是刀刮般疼痛。所以,能说这么完整的一句话,她几乎耗尽了全部的力气。说完之后,她疲惫地闭上双眼。
闭上了双眼,看不见谢妈妈焦急无奈的神色,却挥不去谢天熙出门时,用力死攥着门把手的狠劲。谢天熙在对他自己发狠!
谢天熙他很她,也恨他自己!
“灵芸,谢妈妈知道,你也是因为担心墨墨。”谢妈妈苦笑:“灵芸,你要冷静,医生说,你需要静养。墨墨......墨墨那天应该是可以脱离危险的。但是,当时情况紧急,而且人多混乱,大家都好心想救人。天熙还没抓稳墨墨的手,突然被旁边没有站稳的人推了一下,所以,所以墨墨她就掉下山谷了.......”
“不......”她不是姐姐,姐姐也没有掉进山谷,姐姐是被谢天熙救走了!
安墨茹急促地想要辩解,她甚至听到了自己擂战鼓般一声紧过一声的心跳。但是,心里越是着急,唇舌越是笨拙、越是无法表达,反反复复只能压抑地吐出一个“不”字。
安墨茹急迫地摇着头,陡然睁开双眸,看到的却是冷白色的墙壁幻灯片似的映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悬崖峭壁,还有,血色中头像晃动的无声救助现场......那时,热心救助的人确实很多,场面也很乱。人们急切地讨论救助方案、也热烈地议论着刚才惨烈的相撞瞬间......她当时很累很痛,看不分明、听不真切,但心里都明白。
谢妈妈紧紧蹙眉,用力压着安墨茹的手,微微提高了声音,企图让她平静下来:“今天已是第八天,早已过了黄金搜救时间。要不是陆崖柏坚持,还无数次不顾阻拦冒着危险自己下崖寻找,救护队早就撤了。”
陆崖柏?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安墨茹一下恍神:如果她不是自己了,是不是就不用再费尽去办什么离婚手续了?也不用面对他,与他纠缠那一纸协议的执行了?约定的时间已过,按协议,她得做他不离不弃的妻子!
安墨茹骤然安静,谢妈妈以为终于说服了她。抬手用手背轻轻压了压自己的眼角,再握住安墨茄的手时,谢妈妈的声音柔和如昔:“灵芸,你从小任性些,但谢妈妈从来就相信,你是懂事的,识大体的。特别是墨墨失声后,你凡事帮着她、让着她,的的确确是称职的姐姐。这次,虽然你确实不该不拦着墨墨,让她在那样危险的路上练车,但是,我知道,你也料想不到对面会突然有大货车驶来,你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故。但是事故发生了,我们就得面对,就得接受。”
“我不是......”谢妈妈一席话让安墨茹回神,也令她再次挣扎,不管不顾地嘶喊出声。被人误认的苦痛和难以辩解的压抑令她几乎崩溃。她不是姐姐,不是安灵芸!她是安墨茹,安墨茹,曾经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不能因为她突然能说话了就将她当成姐姐!
“灵芸!”谢妈妈坐直了微微前倾的身体,面容严肃,声色严厉:“灵芸,你还要这么任性吗?你知道陆崖柏知道是你让墨墨驾车而出事,见了天熙就打吗?你知道天熙为了挽救因你造成的事故,也命都不要冲下悬崖去找墨墨吗?事情发生了,我们都不能逃避,都要正面接受并努力弥补!”
“不......不是我.....”不是我驾车,也不是姐姐让我练车,开车的自始至终都是姐姐!安墨茹拼了命地摇头。可是她的动作在谢妈妈看来,是那么的奇怪而难以理解。
“不是什么?”谢妈妈皱着眉反沈着脸问:“是你自己发短信告诉天熙,墨墨要练车,所以可能会晚一点到。不信,我帮你翻手机看看。”
谢妈妈说完,果然从床头柜上拿了支白色的手机,用手指滑开后,点出“已发信息”给安墨茹看。
“不是!”安墨茹拼劲全力抬臂挥手,一下子摔掉谢妈妈递到眼前的手机。而这一耗尽全力的动作,扯得她五脏六腑都痛得几乎要令她昏厥过去。
“谢妈妈,我不是姐姐,我是墨墨!”安墨茹忍着钻心刺骨的剧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说完这一句,全身已是冷汗淋漓。
“灵芸!”谢妈妈有些怒了:“你到底还要怎样?!你爸爸妈妈让你好好照顾妹妹,你照顾到她出事失踪了!知道你妈妈现在的情况吗?你妈妈她好不容易养到可以做手术了,一听你们出车祸,人直接昏了过去。现在不仅不能手术救命,还可能随时丢命!”
“妈妈?”安墨茹震惊得说不出话!妈妈不是和爸爸外出旅游吗?什么手术?什么救命丢命的?
“灵芸!”谢妈妈凝着安墨茹震惊骇的眼神,心痛得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谢妈妈知道,你现在除了身体的痛,心里更痛。可是,再痛我们也不能逃避现实,也要勇敢担起责任。你说你不是灵芸,那你穿的那身衣服、你的打扮、你的手机、你的手串,还有你戴的项链,怎样解释?天熙说,那串项链,对你们有特殊意义。”
“不是......是姐姐......”安墨茹禁不住忍着苦痛拼命摇头。可是,这样的情况下,不善言辞的她,要怎么一下子用简短的语言解释清楚姐姐和她为什么换装;怎样简明地解释为了这套衣服,姐姐还特意请了化妆师;另外,怎样扼要地解释为了赶时间,她不得不戴这条有特殊意义的项链和象征她们姐妹身份的手串,还穿上姐姐最喜欢最宝贝的鞋?
“灵芸!”谢妈妈严厉的语言犹如法官在宣判:“搜救队在谷底找到了墨墨摔坏了的手机,还有她散了的南红手链。你昏迷期间,警方经过多方取证,已经鉴定了你们的身份。你不相信谢妈妈,总该相信警察,对不对?”
“爸爸!”安墨茹突然竭力后仰着头叫了出来。爸爸,爸爸一定能知道她到底是谁!就算警方已鉴定,但爸爸一定能证明她不是姐姐!
“灵芸,你到底要怎样?”安墨茹一味地辩解,一味地企图说明自己不是安灵芸,让她终于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好,灵芸,我这就打电话给你爸爸!你自己和他说!”
安墨茹含着泪点头。她迫切地想要听到爸爸的声音,想要爸爸叫她一声“墨墨”!
电话很快就通过了。谢妈妈体贴地将手机贴近安墨茹的耳边。
“爸爸......”安墨茹哽咽,对父母的挂念和心里无法辩解的委屈让她泣不成声。
电话那端,长长的一声叹息后,久久没有回应。
安墨茹任由一串又一串的泪水接二连三地滚进自己的嘴里,一点一滴地品味着那难以言述的苦涩:“爸爸......我是墨墨......我想你们......”
“灵芸,”电话那端终于有了回应。但一个简单的称呼,就将安墨茹打入了冰窟窿,令她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
“我已经和医生、天熙、崖柏还有你谢妈妈、谢爸爸,以及警察、救护队都通了电话。你妈妈的情况,我以前就和你说过。灵芸啊,爸爸不是不牵挂你,不是只偏心墨墨,你这次,太任性了!”
“爸爸,我是墨墨,我能说话了......”安墨茹悲泣,从颤抖的牙缝间艰难地吐出一句话。这个世界,如果连亲生父亲都认定她不是她,她还能怎样为自己辩?
“灵芸,其实爸爸一直很想问你,十一年前,也就你们姐妹俩九岁生日的那晚,墨墨为什么会躲在那间远离主屋、无人关注的废弃木屋?为什么木屋的门会从外面被别住,里面的人打不开出不来?”
“爸爸......”安墨茹惊惧地尖叫!父亲远隔重洋飘过来的问话,清清淡淡,却唤醒了她关于那一夜最黑暗最恐怖的回忆,唤起了她从来不敢深思的疑问。
刹那间,狂风呼啸、暴雨肆掠、电闪雷鸣、求救无门的场景再现。安墨茹又陷入噩梦中令人窒息的恐惧。
为什么要躲那么远?为什么门会打不开?为什么被一再叮嘱不要出?这些疑问,她从来都不敢问、不敢深思、不敢细想!也不允许自己去深思、去细想!
“灵芸啊,你和墨墨,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也一直认为,你是懂事大度的好姐姐。”安爸爸的声音,苍老而憔悴:“你妈妈和你妹妹,现在都......都处于最艰难的时候。你妈妈这边,只有我。墨墨那里,有陆崖柏。你那边,有谢妈妈谢爸爸,还有天熙。你好好听医生的话,好好养身体,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爸爸......”安墨茹虚脱地喊了一声,悲痛地阖上了双眸。她无力再说什么,也无法再说什么。如果,如果,爸爸都问出了她不敢问不敢想的问题,时隔十一年的现在,她所有的辩解,无疑都只能是徒劳。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她逃不过了!
以前没逃过,现在也逃不过了!
“灵芸?”谢妈妈收了手机,看安墨茹只是闭着眼无声流泪,怕她又收到母亲病情的刺激,心里很是着急。
“灵芸,你休息下,我去叫医生。”谢妈妈拍着安墨茹的手站了起来。
“不,天熙哥。”安墨茹哑黯的声音不再有丝毫情绪的起伏。
“好,我叫天熙进来。”谢妈妈看了完全安静、平静下来的安墨茹一眼,静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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