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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
三岁
“你娘不过是王后娘娘的粗使宫女罢了,也敢勾引王上,还不要脸的生下你!就凭你也敢和恒王世子殿下回嘴!”
“就是!长这么大,怕是连王上的面都还没见过吧?可见贱婢生下的下贱种儿,原就是入不得王上眼的,倒平白污了好好的太平宫!”
“哼,谁知道这到底是不是王上的种儿?没准儿啊,是他娘和哪个野汉子偷了人,还妄想着攀上枝头做凤凰才栽赃给咱们王上的呢!”
“胡说什么!仔细王上知道了你们在殿下面前搬弄是非,非要治一治你们这长舌不可!王七子殿下快起来,伤口可还痛么?”
小小的还不知如何保护自己的他,只怔怔地盯着为自己擦拭那双伤痕累累又满是尘土的小手的小姐姐,那一双眸子里满是他没有见过的关切。
七岁
“王七子殿下,王上说了,今后,您就由昭懿夫人亲自照料。明儿起,跟着太子去上书房读书吧。”
“那…我的娘亲呢?”
“……”
从对方的沉默里,他心中的隐隐不安似已得证。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王,虽然只是在中秋阖宫欢宴上隔着人群那样远远的一眼。
十一岁
“王七子殿下入学已四年有余,竟连《孟子》也背不伶俐,昨日考察诸王子政论,连年纪比殿下小了许多的王十一子殿下也写了个囫囵,殿下竟交了白卷。如今世道艰难,殿下身为王子更是要作万民表率才是,怎可如此冥顽不化!”
他不是听不见堂下不经遮掩的嗤笑声。太子五岁开蒙,自己七岁才进学。为了赶上,未尝有一日不读书,连生日除夕亦是读至深夜。可自己又何尝不知?既出身低贱,惟锋芒自敛、处处小心才可保住卿卿性命。这几年也添了不少小王子,有的不足月没了,有的前一日还意气风发的说笑着后一日忽就溺水染病暴毙,他冷眼旁观只觉触目惊心。小小年纪,已遍尝冷暖。
十七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陵郡王萧宸安,温文尔雅,文武皆长,今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睦州刺史女楚氏於穆,秉柔嘉性,度协珩璜,为成佳人之美,将楚氏许配广陵郡王为夫人,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
人人只道皇七子殿下为庆贺皇三子得此佳人开心得忘乎所以,却不知道偌大世间那个唯一关怀他的小姐姐啊,成了他的嫂子。他只觉得心似缺了一块的痛。大红的盖头遮住了那一对让他魂牵梦绕的眸子,他此生第一次喝得烂醉。
……
天色熹微,萧煜安从一夜梦魇中幽幽转醒,倒似一夜未眠似的疲累。已是许多年不曾梦到的往事了,他只依稀记得,在最后一个梦境里,新娘子的双眼与昨天那个少女的眸子恍惚重叠在一起。有那么像吗?他也不禁自问。穆穆的眼要比她柔和平静得多,她则多了一分未经人事的轻快。可为什么总让他想起她呢?
穆穆,穆穆…这个他从未真的叫出口,却总在他一人时缠绵舌尖的名字,他什么时候才会忘记呢?
雨还是没有停,挟带着泯天灭地的气势,扑倏倏地下着。
天衍本就是个边陲小国,雨势一大客人就更少,客寨老板却浑不在意有没有生意,挤挤挨挨的饭桌间,只他一人乐呵呵抽着烟草。看着萧煜安走下楼梯,忙前忙后地要给他做早餐。今年雨大的反常,听老板说,江水涨势惊人,不少沿岸小城都已被淹没,也不知天女祭还办不办得起来,一脸笑意早被愁云惨雾取代。
他素知天衍国笃信天女教,一年到头总有各式各样的祭典,却不料自己竟这样幸运,一来就赶上了最盛大的天女祭。传说千年前天女为拯救滔天洪波中的民众,以身殉天,尸体化为江河,容纳了来势凶猛的洪水,从此锦都再未受过洪水肆虐,国名天衍即“在天女庇佑下得以繁衍”之意。人们也相信,天衍国王的第一个女儿乃神女。作为人间与天女沟通的渠道,神女容不得半点玷污,自出生之时起就会被送进神女寺,此后日日为人间祈福。每年天女祭时,神女亦会亲自主持祭祀。神女只能有一位,对新神女产生后上一任神女的下落,老板却三缄其口,讳莫如深。天女祭在日落时举办,祭典前,大街小巷皆是畈卖各式商品的小摊点。萧煜安从前对老板托辞称自己是个小商贩,专程从邻国大越赶来采买特色商品,老板信以为真,更是极力推荐他一定要去看看。
雨势渐小,今年的天女祭总算是可以如期举办了。天还没黑透,空气中就早早颤动着一股兴奋的气息,人潮从四面八方向沅江边涌去。这还是萧煜安第一次在锦都看到这样人头攒动的景象。满街大红灯笼的映照下,雨伞禁挨着雨伞,戴着神怪面具的小孩子跑来跑去,一时小贩的叫卖声、人们喧哗声、母亲们着急的呼唤声响作一片。
天色又暗了一些,江边早早搭好的祭台上,已有祭司点上第一根蜡烛,在夜色中闪着暧昧的光芒,人们都推挤着想在最近祭台处给自己找一个好位置。萧煜安平素不爱凑这种热闹,只在远远捡了一处能看清祭台的半坡,安之若素的坐下了。
他其实心中对这所谓神女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还满有几分好奇,却不料此人整夜都没有现身,原说好由神女亲自主持的祭祀,也由祭司代为主持了。人群中似有不满的骚动,又依稀地传来神女身体抱恙,无法出席的字句,却模模糊糊的听不大真切。萧煜安正打算起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个满是戏谑的女声。
“抱恙?我看是不见了吧。”
这清亮的声音,好有几分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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