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溪水长流

　　下月初二便是武林大会召开之际。烟祈山庄上下也忙碌起来，虽然事务繁多，倒也进行的仅仅有条。毕竟这不是第一次召开了。
　　这会儿，烟祈山庄少庄主却清闲的很。

　　“公子。”一个粉衣婢女抱着一叠新衣，见到前方摇着把折扇向这边走来的华衣少年，脸颊绯红，赶紧微微行礼。
　　“恩。”烟汝祈含笑朝她点点头，笑容如阳光倾城。暖暖地直射入人心。

　　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笑意，修长的手指替她捻下肩上的一片花瓣。视线飘过一旁的花树。落在身前的粉衣少女身上笑道：“花。”
　　粉衣婢女面若桃瓣，娇羞地垂下头来。柔声应道“多谢公子。”

　　“不用。”

　　摇着折扇正欲离去。那粉衣婢女却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扭。向那个华服少年倒去。
　　烟汝祈察觉，却一个闪身，闪到一旁。竟没有伸手去接住她。眼睁睁看着少女重重摔倒在地。

　　“呲。”粉衣婢女脸色苍白，抚着嗑破的手肘。紧咬嘴唇。感到一阵羞耻。
　　烟汝祈最见不得女子这般，心软地伸出手。

　　扇柄持住少女的手臂，微微用力，想让她借力起身。
　　粉衣婢女抬头，去是一张羞恼的脸。很快，那表情变为惊恐。“公子。。。。。。九爷那还有事，奴婢。。。。。。。先告退了。”杏目含泪。她紧搂着新衣，转身一路小跑，离开。
　　徒留烟汝祈一人，仍在那花树下，瞧着那粉色的身影渐远，轻叹。微微苦笑，呀，又伤了一个漂亮姑娘的心，不该，真不该！

　　身后一人传来冷嗤一声。
　　“烟汝祈什么时候也变得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因为我怕受罚呀。”

　　“。。。。。。”
　　“呵呵，本能反应而已。啧，我可不想再受那苦。虽然看着姑娘受苦，怪心疼的。唉。”烟汝祈捂着心口，心疼道。
　　“哧。”君青崖不屑地白了他一眼。

　　“啧啧。怎么青崖姑娘对在下的事这般关心？莫不是。。。。。。”
　　漂亮的桃花眼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遍。一阵遐想。

　　冷漠的眸子闪过一丝不自然。

　　“滚你的！”

　　“好好，我走。”烟汝祈笑的深沉，似在说，瞧，还说不关心我。
　　片刻，一个华衣身影闪至身侧。满是笑意的声色“下次劳烦青崖教我怎么滚呀。”
　　烟汝祈！！！

　　——

　　沉重的气氛笼罩在大堂，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气流在蔓延着。芩家议事厅。芩家的人头一次敛起整日挂着的笑容。神色略微有些凝重。
　　正座上，坐着一位白衣少年。长的极为俊雅，眉目清俊。一双清目透着温淡之色。仿佛看尽世间一切。此刻，他再无那平日惯有的温和笑容。

　　座下的几位美人也不似平日一般嬉笑玩闹。只静静坐着。而那个疲惫至极的女子正挺直了腰，紧闭的眼皮。长发凌乱，面色憔悴。那骨子里的傲气，不能让她露出半点悲痛。即使她正竭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崩溃，她从未害怕过，这次，却深深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回想起那幕，一直搭在腰际红绫上的手竟微微颤抖了起来。
　　久久的沉寂。

　　“忆姑娘。。。。。。”温和似山间清泉的嗓音，似可以平复人心。

　　“废话不必多说！这次是忆家，魔教下一个目标迟早会找上芩家的！！”
　　忆诗兮打断他的话，此刻，她不想听到任何安慰的话。她很坚强！可以为忆家所有的人报仇！魔教修噬！我忆诗兮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如诗般的气质荡然无存，充满血丝的眸子愤怒地瞪着前方，仿佛想要把那满腔的仇恨一并喷发出来。
　　“还有！我们忆家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眠云山宝藏！！什么他娘的宝藏！什么他娘的修噬！统统去死吧！！！”

　　发泄一般，这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女子歇斯底里的怒吼着。几近疯狂的指着屋内的所有人，仇恨布满整个眼眶，掩盖那一片沉痛的哀伤。然后，她抽出腰间的红绫，飞身夺门而出。
　　屋内，又一片沉寂。
　　随着忆诗兮的离开，屋内的怨愤似乎终于减少了些。气氛却依旧沉重。

　　“尘，这件事，你如何看？”芩墨颜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众人正色把目光聚集在那个少年身上。
　　很少有被她们这般认真而沉重的目光注视，芩荇尘沉默了。陷入沉思之中，魔教的人终于出手了么。。。。。。
　　良久，他闭眸沉思，她们便等。

　　温和如泉的嗓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睁开了眸子，一双眼，清凉如水，透着丝丝平日不曾有过的寒意。
　　“四姐，五姐，六姐留在庄内。想必忆家的事，江湖上也该传开了。大姐不日则返庄。武林大会将即，到时，我和大姐去。另外，明日我会出庄。”

　　微顿了顿，又道“通知二姐和三姐。即刻回庄！”
　　一袭白衣踱步走向门口，在停下的那一刻。

　　她们清楚的听到他说“我们会保护好芩家的。”

　　“对！”

　　几个美若天仙的女子抛下一切沉重的情绪。欢声一同应道。笑声很快就传开了。即使魔教的人找上芩家了，又如何，有他们在，谁也伤害不了芩家。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定能守护着重要的东西！
　　嘴角微微上扬。白衣少年迈着优雅从容而自信的步子离开了。
　　屋内的气氛因为那少年的一句话变的轻松起来。她们也渐渐如往常一般充满活力和自信。

　　“方才的忆姑娘也着实让人怜惜。”芩碧桐的一话让大堂再次沉默了下来。
　　在外游历回到家里，发现家人全被杀死了。谅谁都会崩溃。这样的打击对于任何一人都是很大的。更不用说是以一个年轻姑娘来说了。而且一家数十口人，竟死后五天才被人发现。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不说打斗时没人发觉，竟然连血腥味和尸味也五天后才被闻到？如此，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是。。。。。。

　　琉家的人！？

　　屋内三位聪慧女子均想到一处。神色再次凝重了起来。琉家，居然还有后代。不知破家是否也有后人呢？江湖，怕是真要乱了。
　　此刻唯有那个娴雅秀美的白衣女子轻轻摇晃着罗扇。一双透着书卷气温清的眸子此刻却眸色深沉，带着些许忧虑。她静静坐着，不发一言。没有说出来，尘让二姐和三姐随人顺道‘游玩’的那二人姓名。据说那青冥姑娘找到的心上人。便是，唤作破琉溪的少年。

　　那少年会是破氏一族的后人么？莫不是，尘又怎么会让二姐三姐亲自打探？
　　只是这芩家知道这少年姓名的，仅仅就只有自己和尘二人而已。罢了。既然他让自己暂且不要说出，便自有他的道理。

　　芩墨颜抚抚发间的冰蓝色簪子，款款起身，步步生莲。行至屋内正中位置时止住步子。轻启朱唇“二位姐姐，多日未切磋武艺，去松松筋骨如何？”美丽的脸上带着笑意。
　　“好。”
　　“提议不错。”
　　坐在雕花梨花木椅上的两位女子，相视一笑。应下。

　　突然，两缕香风从身侧掠过，出了门外。

　　“颜，太慢了。”
　　略显清冷的声音颇带责备之意。

　　“是，妹妹我一定加紧练功。”白色的身影迅速随风而出。
　　‘乒乓’接着是金属碰击的声音，响成一片。美人挥洒香汗，三色的纱衣轻扬，姿态优美，风情无限。四周是一片花海。美人轻踏在鲜花之上，翩翩欲乘风飞去。这哪里像是在切磋武艺，分明似是在跳舞。
　　白衣少年背手而立，望着那在一片花海上闪动的三色身影。微微摇摇头，对她们的行为不可置否。自家这几位姐姐做事向来都是凭一时兴起而为，不知这时的兴起能维持到何时。或许会久一点吧。轻轻一笑。手中却握着一块青碧色的玉佩。半响，似想到了什么，笑意，渐渐敛去。

　　——

　　听到客栈里江湖人氏的‘八卦新闻’。青冥被彻底震惊了。
　　一根筷子险些掉在地上，还好被一只白皙好看的手稳稳接住。
　　“冥？”好听的嗓音换回了青冥的游魂。

　　青冥仍保持那副震撼样。眼睛瞪的大大的，她张张嘴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渐渐产生一种莫名的不安。

　　忆家被人灭门了！

　　青冥心底一片茫然与惊讶，怎么会这样？忆家怎么会无缘无故被灭门。而且听说忆家上下数十口人竟在一夜之间被人杀死，并且无人知晓，这就怪了。按理说当时一定会有人呼救啊！为什么周围的人家竟然碰巧都睡的很死，没听到？再来，一件愈加诡异的事情，听闻忆家人死后五天，才被人发现。期间，周遭竟没有人闻到有一丝血腥。到时惨案发生的五天后，才传出浓重的血腥味。

　　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么一个场景，遍地洒满浓重的血色。遍地横尸。老老少少，脸部因恐惧而扭曲……
　　青冥由心里产出一股子寒气。抖了抖。顿时心情沉重了起来。一双清澈的眸子静静盯着眼前的菜肴，却胃口全无。

　　听说忆家人，还有一个活着。就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的忆诗兮。

　　周遭的莽汉哈哈大笑，开始说起了不堪入耳的话。青冥皱了皱眉，懒得再听。顾自想的出神。
　　那个浑身上下都透着诗情画意女孩，不知道怎么样了。一夜失去所有的亲人，一定痛不欲生吧。
　　一夜间杀光了算是江湖大家的忆家。会不会是修噬干的呢？魔教的人终于出手了，他们究竟要干什么呢？要做到灭人满门的地步，仅仅只是为了报复？眉头紧锁。青冥心中的疑惑不断加深。琉风，你又如何了呢？

　　“既然能到被人仇恨到全家被杀光的地步，那家人一定好不到哪里去。”一只温润如玉的手轻轻覆在青冥的手背上。破琉溪微微笑着，对这消息不甚在意。
　　青冥抬头，不语，望着他的眼睛里透着诧异和隐隐的不悦。她抽回手，“你怎么这么说话。”

　　破琉溪瞧她有生气的迹象，给她夹了菜。然后碰碰她的手臂，仍旧笑着“你觉得杀人的人才是坏人？”

　　“当然是！”想都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如果是忆家先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呢？”破琉溪不在意地随口问。

　　短暂的沉默后，青冥再次开口“那也不能灭人满门。冤冤相报何时了。忆诗兮还活着，她一定会去杀掉害死她家人的人，然后对方又会报仇，这样的仇恨什么时候才会到头？”
　　说到最后，青冥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以前小鱼跟自己讲武侠小说故事的时候，就时常会出现这样的情节，当时那些大侠什么的就和自己现在说的一样。现在这时真的发生了，她才知道。这有多么难办。他们这些在一旁‘看戏’的人，怎么能明白那些每日被仇恨折磨，痛苦活着的人的心情呢？说是放下仇恨，谈何容易。

　　“不过，就算再恨，杀了这么多人，还是不对。”青冥终于还是坚持了原则。那些被杀的人始终是无辜的，该死的顶多只有做过坏事的人而已。
　　破琉溪夹了一口菜，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咽下后，才道“若不是被那些家人惯着，怎么会有那些穷凶极恶的人。如果没有周围的人，不在那个环境里，自然不会有机会让那种人出现。”

　　听罢，青冥有些许不可思议。他说的话总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不像是完全的无理取闹。可总是些，怎么说，古怪的不同寻常的观点？
　　她想了想，觉得确实有点道理。差点就被他的思想导引过去了。

　　“可杀人就是不应该。”

　　“冥，你不喜欢杀人？”破琉溪的动作微微一顿。问她。

　　“不是不喜欢，是讨厌！人命是很珍贵的。”青冥认真地看着她，想把他尽量引向正道。看来是琉风的早期教育没教育好。可人家都一百一十七岁了，观念能随便改过来么？不要紧，不要紧，神仙爷爷说过，他们的心智和年龄仍旧是一致的。

　　“哦……”
　　没想到破琉溪似乎不那么受教，接着吃饭。

　　青冥讶然。决定再接再厉。

　　“琉溪。你答应我。”
　　“恩？”嚼着饭应着。

　　“不要杀人。”杀了人，你很快就会入魔的。眸中的忧色一闪而过。
　　破琉溪只干脆地应道“好啊。”可是却放下了碗筷。一双漂亮的眸子凝视青冥，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问“如果有人要杀我，怎么办？”

　　青冥一愣，还没来得及因为他的答应而高兴，就被这个新问题问住了。略微斟酌片刻，她只答道“不会的。不会有人要杀你的。我们可以回谷……”
　　“如果！”破琉溪打断她，笑吟吟地望着她。青冥却没来由的心慌了慌，总觉得琉溪和以前在谷里的时候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不会让人杀你的……”青冥回答，气氛有些古怪了起来。她沉默着。想到他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白白被人杀害。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会如何？”

　　“我，我会阻止他啊！”

　　“如果你阻止不了他，非得我死，他才罢手，只有两种结果，我死，或是他死？”破琉溪却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非得青冥作出一个抉择。

　　怎么办？琉溪被杀死？或是另一个人被琉溪杀死？不要！都不要！怎么办呢？
　　“这……”青冥的额角竟然冒出了冷汗。脸色也有些发白。瞧她这副模样，破琉溪终究不忍心，皱了皱眉头。感到味苦。自己的命和一个不认识人的命在她心中竟然是同等分量的。原来自己在她心中就是这般微不足道？

　　“我只随口……”破琉溪颇为不悦的开口，准备放她一马。
　　而青冥却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一般。徒然开口，声音微颤。垂下眼眸，唇色微白。“我会杀了他。”
　　这是江湖，本来就是厮杀的地方，在江湖，怎么能不流血，琉溪不能杀人，可是她可以，要保护他，自己就不能在这里装什么圣母。杀人，也是为了保护人。

　　现在她才举得方才自己的言论有多么可笑，讨厌杀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到头来还是证明他说的才是对的？
　　青冥诧异他怎么没反应，看向他。

　　那双潋滟瑰丽的眸子此刻竟是满满的惊诧，半刻，一抹奇异的色彩荡漾开来。破琉溪笑了。笑的天真和开心。仿佛是一个得到大人奖励的孩子，那样的满足。
　　青冥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了。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桌下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掐着。不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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